樹縣的風很輕、很柔,即便是冬季,給人的感覺依然如此。
邊遙不急不緩地奔走在森林中,默默穿行於一棵棵樹木之間,那身灰白色的厚布衣有些髒舊。
他微蹙着未褪青稚的眉頭,臉上的神情有些糾結,似乎正在思索一件很苦惱的問題,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但腳步卻絲毫沒有停歇。
原先,他認爲只要到了樹縣,應該很容易就能打聽出木家的位置,所以一直都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直到昨日他才驚訝地發現,連樹縣本地居民都不清楚木家所在。
很明顯!木家比想象中要神秘得多!這是一件很傷腦筋的事,看來自己碰到了一個不小的麻煩!
思及此處,邊遙在心裡將夜屍子狠狠地罵了一通,責怪他交待的不詳細,同時也暗自後悔,當初爲何沒有向老鬼多問些關於木家的事情。轉念又一想,也許老鬼是故意這麼做,只爲考驗自己的能力。
就在他茫然思忖間,眼角余光中倏然閃出一物。
一隻成年赤紋虎,由左側的一棵大樹後面中突然跳出,挾着呼呼兇威,以強猛之勢直撲而來。
面對此情,邊遙心中波瀾不驚,只是足下輕輕一點,身形巧巧地向後躍去,輕鬆便躲開了猛虎的撲咬。
雙腳剛落地,便快速地扭腰旋身,提腿對準那隻赤紋虎的屁股狠狠甩起一腳。
“嗵!吼···!”
赤紋虎被一腳踢的在地上翻了圈,然後撲撞在一棵樹上,忍不住張口痛吼兩聲,爬起來灰溜溜地逃走了。
對於如今的邊遙而言,這些普通的猛獸早已經與貓狗沒有兩樣,沒有絲毫威脅,隨便一下就能打發。
望着那狼狽逃跑的身影,他輕輕扭了扭腳腕,嘿嘿壞笑幾聲,也不去追趕,轉身繼續上路。
直到傍晚,他也沒有看到一個人影,更別提村落。當天夜裡,他在林中度過了一晚。
第二日午後,總算又遇到一個小村落,而村主也是一名有着淡綠色頭髮的男子,只不過年紀稍微有些大。
拋去心中的疑惑不提,邊遙向那位年長的村主問了相同的問題,對方的回答與千鳥村的那位村主相同,也是不知道木家所在何處。於是他謝絕了招待,離村接着趕路。
走出村外後,邊遙掏出地圖又仔細看了一遍,思索片刻後,最終決定暫不去縣城,而是先去另一個地方。
在老鬼給他的那份地圖中,整個樹縣境界,只有三處地方被做了明顯的標記。
那是一山、一城、一座村。
邊遙決定先去那個被做了標記的村子,一個名爲“古木”的村落。
縣城在東部,而古木村位於東部偏南方,算起來距離要近一些,於是邊遙微微調整方向,轉身往東南奔去。
··························
十日後,臨近午時。
邊遙慢步行走在一條寬長的綠蔭道上,兩旁陳列着大大小小的房屋建築,從外觀大致可以看出,這裡的房屋全部是用木材搭建而成。
古木村,有着樹縣第一村的名號。
其方圓面積超過十里,生活居住者兩萬多的固定人口。這裡有各種商鋪,還有很多酒樓和客棧,與其說它是村,其實更像是一個繁華的集鎮。比起皇州城外的那些城郊鬧鎮,也差不到哪兒去。
因坐藏於無邊的原始森林中,古木村就像是一片世外之地,雖然繁華熱鬧,卻具有一種別處所沒有的特殊味道。
村內所生長的那些樹木非是刻意摘種,全部都是野生野長,有的竟然橫生在路中間,也沒人去砍伐。
邊遙發現有些較爲高大的樹身上,還搭建着木屋,長長的木梯從樹屋門口垂掛下來,頑皮的孩童們順着窄窄的梯子爬上爬下,嬉戲玩樂,一切看上去都顯得那麼的和諧自然。
路上的行人比較多,有普通人也不乏修行者,有本地居民,亦有外來的遠客。道旁還能看見攤販,耳旁不時傳來吆喝叫賣聲,這些情形倒是與別的地方沒什麼差別。
正午時分,日頭當空照。
邊遙之所以來古木村,當然不是爲了遊玩閒逛,他是爲打探和蒐集木家的消息而來,所以他要有針對性的去一些地方。
無論是在何地,酒樓這種場所,總是人們最鍾愛的去處之一,自然也是最熱鬧的地方。
有酒有菜,香氣環繞撲鼻,邊遙很喜歡!
閒步來到一處繁鬧的路口,他隨意挑選了一家看似不錯的酒樓,然後挑簾而入。
布衣店小二滿身油膩,眼睛卻是最尖,滿面堆笑地跑過來打招呼,然後帶領客人至空桌前入座。
邊遙掃了一眼菜單,發現菜譜上大半都是野味,剩下的一小半則是各類果品,這也在他的料想之中。
“紫葉炒青雀、鳳眼野豬湯、一串冬青果,再來一壺四葉古竹酒。”
邊遙猶豫了一會,快速點了幾樣沒有吃過的菜式,然後笑嘻嘻地坐在那兒,認真聽起周圍傳來的笑談聲。
北側臨窗的一張方客桌上,圍坐着幾名男子。看裝束打扮及言談舉止,應該是夢修者,就不知是本地人還是外來者,此刻正一邊飲酒,一邊談論着某事。
“你們猜木家的古祠裡面,到底有沒有人在看守?”一名外貌粗獷的大漢,神秘兮兮地說道。
坐在大漢對面的是一名年輕男子,聽他這麼一問,連忙開口搭腔道:“按理說肯定有!這裡可是木家先祖剛剛遷入樹縣時的居住之地,對木家而言,其意義應該是相當重要的!”
“可我聽聞,那間祠堂一直都很安靜,而且誰也沒見到有人出入過那間祠堂。”粗獷大漢繼續說道。
“村主大人似乎就是一位實力很強的高手,傳言已經修煉至夢王后期境界。我想除了管理古木村外,看護木家的古祠也是他的任務之一。古木村雖然名爲樹縣第一村,但也沒道理委屈一名後期夢王來管理。”年輕男子說話時,稍微壓低了聲音。
“那間祠堂不是被一道強大的結界保護着嗎?外人根本無法進入,本來就十分安全!我倒是對祠堂內的那棵神秘巨木感到好奇。”又一個聲音突然感嘆道。
就這樣,酒樓裡的各種談話聲,源源不斷地傳入耳中。
邊遙坐在那兒細細地聽着,一邊品嚐美味,不時飲上一口古木村的佳釀,倒是愜意的很。
半個時辰過去了,桌上的食物已經全部被他掃下肚子,那壺酒卻還剩一大半。邊遙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正事,自然不會由着性子喝,於是把剩下半壺酒收進了空間袋。
在付賬之前,邊遙細數了一下身上的錢財,發現空間袋內僅剩下一百多枚碧香果,不用多久就會用光。
修行者身上一般都不會攜帶普通人使用的夢幣,邊遙自然也不例外,因爲他也懶得總去兌換。現在身上的靈果也快沒了,他思量着找個地方,將身上值錢的東西賣掉一兩個換錢用。
邊遙起身結帳,花費了近四十枚碧香果,然後快步走出酒樓。
“古祠、巨木、村主是後期夢王。”
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邊遙默默叨唸着一些聽聞到的詞句,腦中快速思考着。現在,他對古木村有了更深的瞭解,以及新的好奇。
行至路口處,邊遙仰頭朝遠處那聳高高的綠影瞧了一眼,決定去看看木家的古祠和那棵神秘巨木,畢竟百聞不如親眼一見。至於找地方賣東西換錢的事,稍後再說,反正距天黑還早。
實際上,在他剛進入古木村時,遠遠地就望見了一棵極高的大樹,位於村子的西南方向。當時他雖然感到很驚訝,卻也沒有太過關注,畢竟樹縣是片非常古老的森林,百丈高的樹木都是不稀奇的。
左轉右拐間,眼看着那棵高聳的參天巨木越來越近,給人的感覺也越漸高大。
大約半個鐘頭後,邊遙終於停下了腳步,在他面前橫着一道高高的石牆,攔阻了去路。
灰綠色的牆身,印着淡淡地苔痕,也不知經歷了多少年歲,承受過多少風霜雨雪。靜靜細觀,發現此牆泛着濃濃古意,隱隱還散發出若有若無的威壓,令人心生敬畏之意,不敢生出絲毫逾越之心。
這面石牆之內,便是木家先祖遷入之初,所居住的遺址。
古牆四面成圍,無門可入。而那棵神秘的巨木就在牆內,估摸有兩百多丈高。仰首視之,猶如一柄撐天巨傘,繁茂的綠蔭足以遮蔽方圓半里之地。
視線越過高高的石牆,可見那棵巨木的下方,有一座半舊祠堂,只露出了半個堂頂,看不清楚全貌。
默默觀望許久,邊遙的面容盡顯驚奇之色。
他留意了一下週身四圍,發現牆外路道上的行人絡繹不絕,亦不乏止步朝牆內觀望者,結果均是搖首感嘆,卻無一人試圖翻牆細觀。
邊遙雖然有心翻進去仔細看看,卻沒有那個膽子去嘗試。在他的猜想中,不管其中是否真有結界,至少裡面的那座祠堂和那棵巨木,甚至外圍的這面舊石牆,都絕非如表面看去那般簡單、尋常。
沉默少時,邊遙淺聲吁嘆一口,轉身離開,往西北方向行去。
接下來,他去四處轉悠了半天,幾乎將古木村逛了遍,總算在村東一處繁鬧的十字路口發現了一家新開當鋪。
看了眼門匾懸掛着的嶄新牌匾,邊遙沒有多作猶豫,他並不準備隱藏自己的夢修者身份,因爲普通人是不可能拿出空間袋去賣的,於是他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當鋪內很安靜,一眼望去清潔簡單。大堂正面擺着一條長櫃,看不見裡面有何物,右手邊靠牆的地方有一張小方桌,上置茶壺、杯盞,桌子四面各擺着一張竹椅。
屋內僅有兩人,一個是留着山羊鬚的黑服老者,另一個則是書生打扮的中年文士,此刻正靜坐在那張方桌前,沉默未言。
“你再考慮一下吧,你的東西只能抵換這麼多錢,不可能再多了。”
聽到推門聲後,黑服老者突然說了一句,然後堆起笑臉望向門口的邊遙,起身迎了上來。
“這位客人,您有何物品要來抵押?”老者的聲音溫和可親,亦不乏熱情。
邊遙從中年文士身上收回目光,瞥了一眼黑服老者,確認對方是當鋪老闆後,點頭報以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我不是抵押物品,我要賣東西,不知道你這裡買不買?我可以低價賣給你。”
“那就要看你賣的是什麼東西了?”老者微眯着眼睛,輕輕笑道。
邊遙用餘光掃了一眼中年文士,見他正低眉沉思,似乎並未注意自己,於是低聲笑問道:“空間袋要不要?”
老者不由一愣,很快便恢復如常,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點頭答道:“這可是修行者用的物品,你也應該知道,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轉手是賣不出高價的。”
聽聞,邊遙翹起嘴巴笑笑,心知這老頭肯定是想壓價,卻並不以爲意。實際他就沒想過要賣高價,反正東西都是從別人身上得到的。
現今,他身上共有六個空間袋,除老鬼給自己的那個絕對不能賣,在穴城地下洞穴裡得到的那個空間袋,因爲要放雜物,所以也不能賣,其他四個則隨時可以賣掉換錢。
“隨便,你看能給多少錢吧?”邊遙面帶笑意,右手忽然張開,就見一個空間袋出現在掌中。
有能力開當鋪的,當然不會是一個普通人。境界高低不論,但至少肯定是一名修行者。
黑服老者從邊遙手中接過空間袋,然後閉上雙目,幾息之後又睜開眼睛,一手攆着下巴的鬍鬚,笑着說道:“這是最低品的空間袋,雖然看不出有什麼損傷,但是畢竟是舊的,而且……”
空間袋共分爲幾個品階,主要區別在於儲物空間的大小,其價格相差亦是很大!不過就算最低品的空間袋,如果是新的,起碼也值五千枚碧香果,舊的一般也能賣三千至四千。
看着老者那副欲言故止的模樣,邊遙心中不由暗罵幾聲,臉上的神情卻沒有變,只是笑道:“直接說吧,我可沒空跟你慢慢扯價。”
老者聞言,老臉也不紅,低聲試探性地說道:“一千五百枚碧香果!”
邊遙並不清楚這方面的價格,只是稍作沉默,便開口答應了,老者報出的那個數字雖然遠遠低於市價,卻與他的心理價位相差無幾,所以他還是比較滿意對方報的價。
黑服老者根本就沒料到邊遙會這麼爽快地答應,不禁又是一愣。原本他還想着,若是這個少年夢修者不滿意自己的報價,那麼下一次該把價錢提升多少才合適。
就在對方發愣時,邊遙手中憑空又多出了一個空間袋,衝老者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還有一個,和那個一樣品階,也賣給你。”
老者面色微微一變,不禁多看了邊遙幾眼,然後一言不發地接過他手上的空間袋,很快就驗收完畢。
“兩個一起共三千枚碧香果,要不要兌換成夢幣?”老者轉身走到櫃檯後面,壓低聲音問道。
“不用換,直接給我靈果就行。”邊遙滿面歡喜地說道。
老者掏出一個空間袋,丟在櫃檯上,笑呵呵地說道:“這裡面是三千枚碧香果,你轉走吧。”
邊遙確認數目沒有差錯後,將那三千枚靈果盡數轉入自己的空間袋內,與老者道別一聲,轉身匆匆離開了當鋪。
就在邊遙剛走出門外時,坐在方桌邊一直未擡頭吭聲的中年文士,忽然擡頭朝黑服老者望去,眼神明顯透着古怪。
黑服老者與他對視一眼,嘴角勾抹出絲絲奸冷之意,猛然擡頭朝門外一點,口中竟發出一聲莫名的陰笑。
見此,中年文士沒有言語,直接起身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