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成打斷了楊氏母女倆的談話。
楊氏轉目看向蘇成。
夜色朦朧之下,蘇成一身利落的青衣,面容清俊,談吐之間,彬彬有禮。
“蘇成,真是勞煩你日日接送我家鶯兒。”楊氏面色含笑,與蘇成客氣道。
楊氏這般客氣,蘇成越發有些靦腆,笑了笑,道:“嬸子,您甭與我客氣,長鶯姑娘日日爲酒樓操勞,接送她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這句話,楊氏聽着很是受用。
她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盯着蘇成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心中對他也是越發的肯定,問道:“蘇成啊,你一個孩子常年在外打拼,可辛苦得很喲,你家裡都還有些啥人吶?”
楊氏今晚的話有些多,態度也頗爲熱情,蘇成看了她一眼,一時之間,有些摸不着頭腦,搞不明白,楊氏問這些話的用意。
笑了笑,還是如實回道:“多謝嬸子關心,蘇成家裡尚有老父,老母在,蘇成上頭有兩個阿姐,前兩年的時候,兩個阿姐已經嫁人了。”
沒有兄弟,倒是不存在爭奪房屋,田地,這一點,楊氏甚是覺得滿意。
她嫁到老衛家,兄弟太多,爭完房子,再爭土地,鬧得雞飛狗跳的,日子都過不安生,她這一輩子,就吃苦在這上頭了。
之後,楊氏又問了蘇成。問什麼:家裡父母的身體可還硬朗啊?
蘇成也不嫌煩躁,楊氏問什麼,便一一的如實回答了。
衛長鶯見楊氏盤根究底的問,暗暗的瞟了蘇成一眼,垂目,臉色略顯有些尷尬,她輕輕拽了拽楊氏的手,略有羞澀道:“娘,你快甭問這麼多了,瞧這天色都暗了,你若再問下去,蘇成兄弟該要摸黑趕路了。”
衛長鶯這麼一提醒,楊氏纔想着看了看四周,道:“哎喲,瞧我這張嘴,擺起龍門陣來,就收不住了。”
滿面笑容的看着蘇成,道:“蘇成啊,嬸子話有些多了,你可別見怪,天色已經不早了,你還是早些趕回去。”
楊氏話音落下,蘇成臉色含笑點了點頭。
“嬸子,長鶯姑娘,那我這便上車了。”說完,轉身利落的爬上了車頭,調轉了馬頭,便趕着馬車離開了十里村。
楊氏,衛長鶯見蘇成趕着馬車走遠之後,才一起回到了新宅院。
母女倆一腳剛踏進院門,楊氏就拽着衛長鶯的手,道:“鶯兒,咱們去你房間,娘有些話要有你私下說說。”
衛長鶯輕輕點了一下頭,任由楊氏拽着她往廂房走。
母女倆進了房間,楊氏順手就將房門關嚴實了,點了蠟燭,拉着衛長鶯坐下之後,楊氏纔看着她,問道:“鶯兒,你老老實實的告訴娘,你是不是喜歡那蘇成。”
若不是蕖兒提及此事,以往,她倒是真沒覺察此事。
聽了蕖兒的話,今兒個晚上,她特意留意了一番,才發覺自個的大閨女在那蘇成的面前,竟然顯得有些嬌羞,她是過來人,女兒家的那點小心思,她咋可能會不明白。
楊氏這話問得有些突然,衛長鶯睜大雙眼,只知道盯着她看。
衛長鶯完全沒想到,自個的娘會突然問她這些話,被這麼一問,感覺自個的心思被攤在了檯面上,畢竟是一個女兒家,被父母問到小心思,難免會覺得有些害羞。
不消片刻時間,當作楊氏的面,只見衛長鶯的臉頰,噌的一下就紅透了,嬌羞的紅暈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子。
衛長鶯只覺得兩邊臉頰滾熱,像被撂在火上烤一樣,一顆心撲通撲通的狂跳,一時緊張,兩隻手板心都浸出虛汗了。
楊氏一眼就看出了衛長鶯的緊張,滿臉笑容,溫言細語道:“鶯兒,你甭緊張,你只管老老實實的告訴娘,娘不會責怪你的。”
“嗯,”衛長鶯應了一聲,那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整個人嬌羞得不得了。
費良久,衛長鶯稍微平了平心神,才鼓足勇氣與楊氏道“娘,蘇成兄弟是一個很好的人,待人謙和,做事勤快……。”
衛長鶯說了一大堆話,說的全是蘇成身上的優點,卻還是不好意思說自己喜歡。
楊氏算是聽出來了,果然正如蕖兒所料,鶯兒對那蘇成是有些意思。
“鶯兒,你只告訴娘,你是不是喜歡蘇成。”衛長鶯不好意思直接說,楊氏便直接問。“你若是喜歡,就點一點頭。”
衛長鶯只覺得自己一個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兩邊臉頰灼燒得難受。
楊氏的話音落下,便見她點了點頭,點完頭,便垂着一顆腦袋,嬌羞得不敢擡頭看楊氏一眼,就那麼靜靜的坐着。
經過剛纔一番仔細的打量,楊氏對蘇成那是一百個滿意,此時見衛長鶯點頭,心裡樂呵得不得了。
見衛長鶯嬌羞得垂下了腦袋,楊氏滿面笑容道:“鶯兒,再翻個砍,你就十七了,年紀不小了,是該找個婆家了,蕖兒也說那蘇成不錯,只要你心裡歡喜,娘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娘……”楊氏的話在頭頂上響起,衛長鶯慢慢的擡起頭,滿面含羞的叫了楊氏一聲,想着些什麼,卻又有些找不到話。
楊氏笑了笑,換了個話題,道:“忙了一天了,坐下好好歇歇,娘去給你打盆熱水來。”說罷,楊氏便起身,徐步朝門口走去。
當天晚上,楊氏便將衛長鶯的心思告訴了衛長蕖,讓衛長蕖儘快去探探蘇成的口風。
這麼好的一個女婿,若是被別家姑娘搶去了,那多麼可惜。
衛長蕖見楊氏心急,笑了笑,便爽口應承,說:明日便去趟醉香坊。
第二日,用過早膳,衛長蕖吩咐李安將一竹筐松木菌,還有幾筐子蔬菜裝車之後,便與素風,穀雨二人急匆匆往止水鎮趕。
衛長蕖吩咐,先跑一趟衛記。馬車一路狂奔,不多時便到了衛記大大門口。
**門大大的敞開着,衛長蕖跳下馬車,隔遠就瞧見許秋生,六福,二牛,以及新來的兩名夥計正在忙活着做事情。
許秋生聽見門口有馬嘶叫的聲音,扭頭朝門口一看,就見衛長蕖一身紅衣飄飄的站在門前。
見着衛長蕖,許秋生趕緊放下手裡的活計,邁着粗步子笑呵呵就迎了出來。
“長蕖,你來呢。”看着衛長蕖,簡單的打了聲招呼。
衛長蕖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看了許秋生一眼,輕點了一下頭。
“今日,我來止水鎮辦些事情,順道將蔬菜送過來。”語氣頓了頓,朝鋪子中看了一眼,挑眉問道:“許叔,最近的生意如何。”
提起生意這檔子事情,許秋生就樂得合不攏嘴了。
見他笑呵呵道:“長蕖,如今衛記的生意可是好得很喲,前陣子,叔還擔心這菜價標得太貴了,不好賣,哪裡曾想,這生意是一日比一日好。咱們衛記的蔬菜又新鮮,又稀罕,又不缺斤少兩的,可受歡迎了,如今生意已經穩定了,長蕖大可不必再擔心了。”
許秋生噼裡啪啦的說了一大堆,那一臉樂得滿是褶子,比衛長蕖這正兒八經的大東家還要高興。
衛長蕖見他樂得合不攏嘴,也跟在笑了笑。
“許叔,這陣子真是辛苦你了。”
許秋生在衛長蕖面前,擾了擾手道:“有啥好辛苦的,重活,累活都是那幾個年輕人在做,我這老頭子就只負責算算賬,可清閒得很呢。”
衛長蕖抿着脣,莞爾一笑,也不與許秋生在糾結,換言道:“許叔,讓六福,二牛將車裡的蔬菜卸下來吧。”
“好叻,瞧我這都光顧着與你說話了。”說話間,許秋生扭頭就鑽進了鋪子,見了六福,二牛幾人就大聲道:“哎喲,你們幾個愣頭小子,咋沒點眼力勁呢,東家都送貨來了,去去,趕緊去將馬車裡的蔬菜都卸下來。”
衛長蕖跟着許秋生走進鋪子,聽見他說話的那大嗓門,不由得抿脣笑了笑。
許秋生一嗓子落下,六福,二牛幾人趕緊放了手裡的活兒,然後飛快跑去將馬車裡的蔬菜都卸下來。
之後,衛長蕖查閱了一下衛記的賬目,叮囑了許秋生一些事情,這才與素風,穀雨二人離開了衛記,趕着去醉香坊。
今日出門有些早,到醉香坊的時候,離午時還早得很。
此時間,日頭剛越過山頭,幾縷溫和光線斜着照在醉香坊的門前。
醉香坊門前,那賣早膳的攤子都還未撤下,衛長蕖撩簾子下車,就正見着於錢,蘇成,阿貴三人在忙着照看生意。
衛長蕖見於錢正在埋頭做一個煎餅果子,含着笑,幾步走到他面前,打趣道:“於叔,你做煎餅果子可是越來越拿手了。”
聽見是衛長蕖的聲音,於錢,蘇成,阿貴同時擡起頭來。
於錢先開口啐道:“你這丫頭,就喜歡拿叔打趣玩耍,叔這煎餅果子做得再好,那不也是你教的麼。”
兩人隨便閒聊了幾句,衛長蕖眼眸一轉,兩道視線落在蘇成的身上,道:“蘇成兄弟,你先將手裡的活兒放下放,我有些事情要單獨與你說。”
蘇成頗有些意外,衛長蕖竟然有事情要單獨與他說,神色略微驚訝,將手裡的事情交給了阿貴,便跟着衛長蕖進了醉香坊。
萬來福正在埋頭做賬,那算盤珠子撥得噼裡啪啦的。
“來福叔,在做賬呢。”打櫃檯前過路,衛長蕖隨口與他打了聲招呼。
衛長蕖的聲音傳入耳中,萬來福停了手裡的活計,猛然擡起頭來盯着衛長蕖,道:“長蕖,你這丫頭啥時候來的,不聲不響的。”
“來福叔,我來了一會兒了,是你算賬太認真了,沒有注意到我。”衛長蕖含笑道。
想着蘇成待會兒還要去十里村接衛長鶯,時間有些緊,便與萬來福隨便說了兩句話,就帶着蘇成上了二樓的雅間。
雅間裡,衛長蕖與蘇成面對面而坐。
她慢條斯理的倒了兩杯茶水,將一杯放在了蘇成的面前,自己端了一杯,輕輕的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挑眉看着蘇成,直接切入主題問道:“蘇成兄弟,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對長鶯姐有些意思。”
蘇成正伸手去端茶水,衛長蕖問得這般直接,害得他心神一顫,茶杯差點就跌了。
“衛姑娘,我……”蘇成拿不定,衛長蕖爲何這般問自己,說話的語氣有些結巴。
吞吞吐吐的,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
衛長蕖挑着一雙清明皓月的眼眸,兩道平靜的視線落在蘇成的身上,瞧着他略顯緊張的神色,笑道:“蘇成兄弟,你不必緊張,只管實話實話就是。”
蘇成緊緊捏着茶杯,只覺得此時,自己的手心在滾滾冒汗。
神色緊張的瞄了衛長蕖一眼,見衛長蕖神色依舊,才鼓足勇氣道:“長鶯姑娘很好,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又能幹……”
衛長蕖飲了半杯茶水,就只聽見蘇成說了些誇讚衛長鶯的話。
雖然時間有些緊迫,但是說一會兒的時間還是有的,衛長蕖也不慌不急,待蘇成慢慢的將話說完。
聽蘇成說了一大堆話,衛長蕖算是聽了個大概。
蘇成眼裡看到的全是衛長鶯的好,確然如她所預料,蘇成對衛長鶯真有幾番心意。
蘇成話落,衛長蕖輕輕放下手裡的茶杯,挑眉看着他,依舊言簡意賅的問道:“蘇成兄弟,你只要告訴我,你是否喜歡長鶯姐,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喜歡。”
她說話做事,素來是不太喜歡繞彎子。
衛長蕖的話,一字一句猛敲打在蘇成的心頭,蘇成只覺得自己一顆心跳得飛快,兩邊臉頰也慢慢的灼熱起來。
“喜……歡。”過了良久,蘇成才十分艱難的吐出兩個字。
衛長蕖勾脣一笑,喜歡就好,就怕你不喜歡。
如今衛長鶯的名聲都被那些長舌婦給傳壞了,若是順風順水就此與蘇成成就了一樁好事,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如若不然,依她現在的名聲,想要找個合適的對象,恐怕是得下一番心思了。
一抹淡淡的笑容沉澱在嘴角,衛長蕖看着蘇成,淡淡而道:“蘇成兄弟,既然你對長鶯姐有心,便擇個時日,找個媒婆去十里村提親。”
此時,蘇成覺得口乾舌燥,心裡悶熱,正在喝茶,一口茶水還未嚥下喉,就被衛長蕖的一句話給嗆到了。
猛然咳嗽了幾聲,才眼巴巴的盯着衛長蕖,略顯尷尬道:“衛姑娘,我……我貿貿然找媒婆去提親,未問過長鶯姑娘的意思,長鶯姑娘會應承嗎?”語氣頓了頓,說話間的神色突然落寞了幾分,接着與衛長蕖道:“再說了,長鶯姑娘可是衛姑娘你的堂姐,又是醉香坊的大廚,我一個小小的夥計怎麼配得上長鶯姑娘。”
一杯茶水見了底,衛長蕖握着白瓷茶杯,微微轉動把玩着,那把玩茶杯的手法倒是有幾分像凌璟。
不得不說,這人處久了,連着習性也相似了。
見蘇成神色落寞的樣子,衛長蕖淡淡道:“長鶯姐也喜歡你,蘇成兄弟,你只管找媒婆去十里村提親,這樁婚事一定成。”
衛長蕖的話音落下,蘇成猛然的將頭揚高。
前一刻還落寞傷神,這一刻就見着他神采飛揚,眼神灼灼:“衛姑娘,你說的可是真的,不是騙我的,長鶯姑娘真的喜歡我?”言語間,有些不敢置信。
“嗯。”衛長蕖不愛多說,點了點頭。
衛長蕖與蘇成談完了事情,便去找萬來福聊了一會兒,細細瞭解了一下醉香坊近來的營業情況,問了問果醋的事情,順便結算了分利,以及松木菌的款子。
午時在醉香坊用了飯之後,才與素風,穀雨兩妞回了十里村。
一路風塵僕僕的趕回十里村,衛長蕖一腳剛邁步進花廳,挑眼就見着凌璟一襲月錦銀袍,一派懶庸模樣的靠坐在沙發椅之上,整個人該死的優雅。
江氏坐在凌璟的對面,衛長蕖剛進花廳,隔得有些遠,隱隱約約聽見兩人好像在聊些什麼。
凌璟聽見有門口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不由得勾脣溫潤的笑了笑,好看的笑容沉澱在嘴角,那絕世出塵的五官,配上一抹溫潤的笑容,該死的炫目。
江氏在相未來的女婿,聊得十分投入,倒是真沒發覺衛長蕖已經進了花廳。
衛長蕖走近一些,聽見江氏與凌璟的談話。
江氏問道:“凌公子,你家中都有哪些人?可有兄弟姐妹?”
璟爺心情很好道:“伯母,凌璟並無兄弟姐妹,府中只有雙親,無妻無妾。”
江氏很滿意,又問道:“凌公子,敢問貴庚幾何?”
璟爺依舊好心情道:“年十八,與蕖兒剛好匹配。”
江氏盯着凌璟,一時啞然……
她全然只看見璟爺芝蘭玉樹,絕世出塵,卻不曾瞭解,璟爺耍起無賴來,那也是不想承讓的,更是低估了璟爺對蕖兒的執念。
衛長蕖腳下一晃,差點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凌璟雖在與江氏說話,眼角的餘光卻是落在了衛長蕖的身上,見衛長蕖身子晃了晃,下一秒,一道白影從江氏面前一晃而過,江氏還沒反應過來,這廂,璟爺就已經瞬移到了衛長蕖的面前。
一把將衛長蕖攙扶着,壓着嗓子溫聲道:“怎麼如此不小心。”
當着江氏的面,衛長蕖不好與凌璟拉拉扯扯。
白了凌璟一眼,拔開他的修長如玉的手,低沉道:“還好意思說,還不是因爲你。”聲音僅夠兩人聽見。
凌璟垂着一雙鳳目,視線落在衛長蕖有幾分嬌嗔的巴掌臉上,自然是明白她說那句話意欲指何,不由得勾起脣角,心情極好的笑了笑。
隨即,兩人便走到江氏對面坐下。
江氏緩過神來,衛長蕖已經坐在了她的面前,“蕖兒,你啥時候回來的?”
衛長蕖盯着江氏,有些哭笑不得。心道:娘,你與璟爺聊得太投入了,連我什麼時候走進花廳的,你都不知道。
“剛回來,娘,你剛纔與凌璟聊些什麼呢,聊得這般出神?”衛長蕖裝作沒聽見,挑眼看着江氏,問道。
江氏盯着衛長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蕖兒啊,我就問了問凌公子家裡的情況。”說完,害怕衛長蕖會生氣,偷偷瞄了衛長蕖一眼。
“哦,”衛長蕖面無表情的哦了一聲,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的喝起來。
江氏見衛長蕖表情沒太大的變化,這才鬆了一口氣,又道:“蕖兒,今日凌公子帶了夫子來,說是給羽兒選的夫子。”
衛長蕖抿了一口茶水,側目盯着凌璟那張絕世出塵的臉,一時不語。
這件事情,當日,凌璟只是隨便的提了提,衛長蕖還以爲他並未放在心上,沒想到打發了宋禮學,他還真弄了一個夫子來。
原本盤算着,再過一陣子就給長羽另外請一個夫子,如今看來,這茬事不用她操心了。
“多謝。”盯着凌璟看了良久,就從衛長蕖的嘴裡蹦躂出了“多謝”兩個字。
凌璟挑了挑眉,一雙古墨色的眼眸,若夜黑繁星,灼灼耀眼,那深邃的眼底,彷彿是要將人給吸進去一樣,對視良久,衛長蕖只覺得有些晃神,眨了一下眼睛,挫敗的收回視線。
凌璟將衛長蕖臉上,眼神裡一絲一毫的情緒都收入了眼底。
瞧着她晃神的樣子,他很是滿意,再次勾脣輕笑:“蕖兒何許與我見外。”
江氏看了凌璟一眼,兩道視線最終落在了衛長蕖的身上,打量了衛長蕖許久,心道:看來蕖兒真是喜歡上了這位凌公子。
與衛長蕖說話間,凌璟對着一旁的中年男子使了個眼色。
那中年男子會意,幾步走到凌璟的身邊,先是恭恭敬敬的向凌璟揖了揖,然後才向衛長蕖,江氏問好:“小姐,夫人。”言語恭敬卻不低眉作態。
剛纔進花廳的時候,其實衛長蕖已經留意到了此人了,當時沒準備在意,以爲是凌璟山莊的管事。
“嗯,先生有禮。”衛長蕖起身,微微彎腰,客客氣氣的與那男子打了聲招呼。
那男子見衛長蕖如此客氣,心裡有些驚駭到了。這姑娘如此得瑞親王世子的厚待,沒準將來就是世子妃,竟然對他這般厚待,可真真是折煞了他。
中年男子偷偷瞄了凌璟一眼,見凌璟面色無異,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衛長蕖挑眼,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不着痕跡的打量了中年男子幾眼。
只見此中年男子,一身筆直的灰色長袍,兩撇劍眉濃密,眉眼盡顯剛正之色,眼神清明,不似那等迂腐的讀書之人,留着山羊鬍子,年紀大約四十來歲。
此人做長羽的夫子,衛長蕖甚是滿意,不得不說,凌璟挑人的陽光,卻是沒得說的。
“先生,請坐。”衛長蕖含笑道。
衛長蕖打量中年男子的同時,中年男子卻同樣在暗暗的打量着衛長蕖。
見衛長蕖滿容淡淡,嘴角含笑,言談舉止不矯揉造作,眉眼清秀,眼神清明若皓月,年歲不大,整個人卻灼灼有神,這樣的女子,着實是少見,確然比尚京那些大家閨秀有趣多了,難怪會令瑞親王世子側目相看。
衛長蕖請中年男子入座,中年男子看了凌璟一眼,神色略顯有些侷促,想來應該是知道璟爺的身份,覺得與璟爺平起平坐,有些不太合禮數。
一眼便看穿了中年男子的心思,衛長蕖莞爾一笑,淡淡道:“先生,你進了十里村,住進了農家宅院,就不必在拘這麼多禮數了,且坐下喝杯熱茶。”
見凌璟默不作聲,中年男子才挑了一個座位,撩開膝前的袍子,傾身坐了下來。
江氏倒了一杯茶水,遞到中年男子的面前,含笑問道:“敢問先生貴姓?”
中年男子看了江氏一眼,接過茶水,客氣道:“在下姓賈,單名一個賀字,字致遠。”
“原來是賈先生,”江氏唸叨了一句,看着賈致遠又道:“賈先生,小兒性子頑皮,以後就多勞您費心了。”
賈致遠捋了捋一撮山羊鬍,與江氏客氣道:“夫人客氣了,既然小公子是在下的學生,在下一定會盡心竭力的教導小公子。”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
這廂,衛長蕖見江氏與賈致遠聊得正歡,轉而看向凌璟,道:“凌璟,你真心很賊,給長羽安排夫子,藉機討好我娘。”
“嗯,蕖兒,你的見解很正確。”凌璟不否認,含笑道。
“不討好丈母孃,又怎能將蕖兒你娶回家。”對着衛長蕖邪魅的笑了笑,挪動了一下身子,靠近衛長蕖一些,壓着嗓子,低沉着聲音道:“蕖兒,依現在情況看,未來丈母孃已經開始接受我了。”
因爲靠得有些近,一股熱氣撲灑在衛長蕖的臉上,夾帶着一股淡淡的冷梅香。
衛長蕖覺得臉頰微熱,趕緊挪了挪身子,與凌璟拉開些距離,換個話題,問道:“凌璟,你老實告訴我,那賈致遠是什麼來頭?”
凌璟早知道衛長蕖看人的目光一向很敏銳,便毫無隱瞞道:“前翰林院大學士,得罪了樊家,遭彈劾,被流放三千里,我一時心情好就順手救了他,如今看來,當初倒是沒有救錯。”
衛長蕖聽後,又賞了一記大白眼給璟爺。
璟爺將那一記白眼收入眼底,勾脣妖孽一笑,絲毫不放在心上,挑着一雙絕美的鳳目,絕世出塵的容顏映照在衛長蕖一雙皓月清明的眼眸之中。
語峰一轉,三百六十度犀利急轉彎,道:“蕖兒,我餓了。”
衛長蕖瞬間啞然,着實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璟爺跳躍的思路。
餓了!現在剛到未時,還不到吃晚飯的時間,盯着璟爺那雙漆黑如古墨的眼瞳,問道:“你,中午沒用膳麼?”
“嗯,”璟爺順着話點了點頭。
現在仔細一眼,確實見着璟爺一副餓蔫蔫的模樣,衛長蕖表示有些無語了,瞪了凌璟一眼,道:“凌璟,你是有錢請不到廚子,還是作死自己找罪受,都這個時間了,還沒吃午飯,不餓,不餓纔怪事了。”
越往後說,不知不覺間,衛長蕖說話的語氣就加重了幾分。
凌璟眼神灼灼的盯着衛長蕖,不着調道:“蕖兒是心疼我了?”
“我心疼你大爺,餓死了活該。”衛長蕖沒好氣道。
衛長蕖低沉的話音入耳,雖然語氣不甚好,話也不甚好聽,凌璟卻是非常好心情的笑了笑,然後盯着衛長蕖一張巴掌小臉,合情合理的解釋道:“蕖兒,我想着要來見你,便可以吃到你親手做的飯菜,所以便專程空着肚子而來,卻不曾想,你出門辦事了。”
聽了凌璟一番話,衛長蕖只覺得心裡又好氣,又好笑。
兩人說話時,聲音壓得很低,江氏與賈致遠在聊衛長羽的事情,並未太過注意兩人。
想着凌璟還餓着肚子,衛長蕖出言打斷江氏與賈致遠的談話,道:“娘,你先陪賈先生喝茶聊天,我去廚房給凌公子弄點東西吃。”
衛長蕖話音落下,江氏猛然挑眼看着凌璟,神色驚訝與衛長蕖道:“蕖兒,你說啥,凌公子還未用午膳麼?”
不待衛長蕖回話,又問凌璟,“凌公子,你說你未用午膳,咋也不與我說說呢,我吩咐春桃,春禾兩個丫頭準備就是。”
人家大老遠給長羽送夫子來,到現在還空着肚子,江氏心裡着實有些過意不去。
凌璟看着江氏,但笑不語。
他能與江氏說,他故意空着肚子,就是爲了讓蕖兒親自下廚嗎?
衛長蕖與江氏打了聲招呼,便準備出花廳,去廚房裡幫凌璟弄吃的,她剛走到門口,側頭一看就見凌璟跟了上來。
“你來做什麼?”瞟了凌璟一眼,隨口問道。
“幫你。”勾脣一笑,惜字如金道。
“幫我?”衛長蕖重複了璟爺的話,挑眉問道:“璟爺,你會生火?會切菜?會洗菜?還是會和麪糰子?”
璟爺沉默了幾秒鐘,淡定道:“幫你吃。”說完,月色的錦袍飄飄自衛長蕖眼前而過,璟爺已經繞到了衛長蕖的身前。
衛長蕖愣了楞……
兩人到了廚房,就見璟爺拉了一把椅子,舒舒服服的翹起一條腿,兩邊嘴角勾着,臉上始終掛着一抹絕頂好看的笑容,睜睜盯着某女揉麪糰子。
衛長蕖半眼都不瞟璟爺,只顧着使勁搓揉盆裡的白麪糰子,一個猛勁兒的捏,拍,打,像是拿盆裡的白麪糰子有仇一樣,麪糰子揉好之後,又切面劑子,再拉麪,就是不看璟爺。他大爺的說來幫忙,的確是來幫她吃的。
之後,衛長蕖又很苦逼的自己生了火,自己洗了菜,再煎了一個荷包蛋,忙活了三盞茶的功夫,一碗熱騰騰的拉麪總算是上桌了。
將熱氣騰騰的麪碗擱在桌子上,衛長蕖挑着一雙皓月清明的眼眸,兩道視線落在凌璟的身上,居高臨下道:“咯,拉麪,吃吃看合不合口味。”
凌璟垂着一雙絕美的鳳目,視線落在麪碗中,瞧着碗中根根均勻的面絲,再配上青菜與荷包蛋,看着倒是很有胃口。
修長的手臂擡起,一把抓住衛長蕖的手,輕輕一帶,將她拉坐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勾起脣角,溫聲道:“蕖兒,就在這裡,陪着我吃。”
凌璟面對面盯着衛長蕖的一張巴掌小臉,談吐之間,一道一道淡淡的冷梅香,噴灑在衛長蕖的臉上,輕輕吸氣,那好聞的味道,浸入了肺腑之間。
“璟爺,你不覺得,你的要求有些多麼?”衛長蕖將一隻手肘擱在桌面上,單手支起下巴,盯着凌璟那張絕世出塵的臉,淡淡道。
“蕖兒覺得我要求多嗎?我倒是並不覺得,我的要求一向很簡單,看來是蕖兒你的耐心還不夠好。”說完,便動作優雅的拿起竹筷,動作優雅的吃起麪條來,根根均勻的面絲,爽滑入口,璟爺吃了幾口甚是覺得喜歡。
尚京,竇府。
娉婷郡主竇清婉的閨苑內,又是一陣噼裡啪啦的打砸聲。
前陣子,這位娉婷郡主剛砸了一批珍貴的瓷器,這剛換了一批新的進來,沒過多久又成了滿地的碎片,不得不說,竇大將軍府,可真是有錢得很。
此時,竇清婉的閨房中,碎瓷片一地,狼藉不堪。
顏容嬌好,衣着華貴的竇清婉正靠坐在一張牡丹貴妃榻上,一襲雲裳墜在大朵大朵的牡丹花之上,襯着竇清婉那張嬌好的容顏,恰到好處,咋一看,還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
若不是她眉宇間那抹狠戾之色影響了她整張臉的美感,再咋一看,這位娉婷郡主,將軍府的小姐,當今太后的侄孫女,還真是一位令人心動的名媛淑女。
竇清婉打砸了一陣,興許是有些乏力了,便半靠在貴妃榻上歇息。
房中,十多名小丫鬟默不作聲的低垂着頭,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上一次,就是因爲一個小丫鬟不小心驚擾了郡主,才被郡主下令給活活打死了。
塗着胭脂蔻丹的一隻玉手輕輕的搭在貴妃榻上,竇清婉緩了緩神,玉臂撐着,慢慢將身子支起來一些。
她的貼身侍女芍藥見了,趕緊上前攙扶了一把。
“郡主,您消消氣,您千金貴軀,萬不可能爲了這些事情傷了身子,不然太后娘娘可要爲您擔心了。”
竇清婉不理會芍藥的話,她將身子坐正了,芍藥遞了一碗參茶在她的手中。
“芍藥,你來說說,外面那些人都是如何詆譭本郡主的?”竇清婉端着參茶碗,並未喝,而是挑着一雙盼兮美目,眉間頗爲狠戾的盯着芍藥。
芍藥聽了竇清婉的問話,嚇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她的腳跟前,地上全是些碎瓷片,雖然芍藥已經挑着乾淨的地面下跪了,但是還是有幾枚細小的碎尖兒硬生生嵌進了她的皮肉之中。
頓時片刻間,只見她膝蓋上浸紅一片,幾枚碎尖兒嵌進皮肉裡,疼得她嘴角直顫抖,牙關咬得鐵緊,額頭都浸出了幾滴冷汗珠子。
竇清婉垂目,面色平靜的看了芍藥一眼,動作緩慢,輕柔的將手裡的參茶碗擱在一旁的雕花茶桌上。
“起來說話,本郡主又不是要吃了你,害怕成這樣做什麼?”冷聲道。
芍藥低垂着頭,聽見竇清婉的聲音在頭頂上冷冷的響起,不敢違命,恭恭敬敬的應了一聲,忍着錐心刺骨的痛,勉強站起身子。
這一起身,牽動着傷口,更是扯着痛,兩隻膝蓋頓時像是被鋸裂了一樣,疼得芍藥心裡一抽一抽的。
大滴大滴的冷汗自額間滾落下來,落在衣襟之上,卻是不敢吭一聲。
“說,外面那些人都是如何詆譭本郡主的,一五一十的說,不準隱瞞半個字。”竇清婉再次冷聲道。
芍藥忍痛,低眉順目的站在竇清婉的面前,心寒膽顫的瞄了竇清婉一碗,咬了咬牙,吞吞吐吐回道:“郡主,外人傳言!傳言,傳言說,都說璟世子之所以不願意娶郡主,是,是因爲看上了一個,一個鄉下野丫頭,說郡主,郡主您不及,及不上那鄉下野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