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同尋常有很多解釋。
桑皓是桑青的哥哥,他對她有着不同尋常的呵護。
桑皓是桑青的哥哥,他對她有着不同尋常的思慕之情。
海達對明玉寒說得含蓄。但明玉寒聽得出他的意思。他聽得出是第二種。
哥哥對妹妹的,愛慕。
海達的姿勢維持着,筆直地佇立在林間,風吹落了樹上的葉子,葉子左右搖晃着滑落。滑落至明玉寒眼前時,他不自禁伸手握住。四周安靜極了,他的耳內切斷了對外的一切感知,瞬間有些空白。
不知是想法涌現太多,還是消息來的突兀。
大戶人家,□□秘聞?
忽然,明玉寒揚起嘴角,忍俊不禁。
幾個人動身回明家堡。
初初,他們趕得緊,以爲後有桑皓的追兵。但是,原來沒有所謂的追兵。至於緣由,海達也未能解開。
桑青清醒過來,對自己失去意識沒有深究,目光平靜而柔和。在她的注視下,海德小毛頭總是乖乖的,哪怕是便溺了,不舒服了,他也不哭不鬧。
蘇三姑若是帶孩子騰不出手自然就將毛頭交給桑青。
不過,桑青也許是並不喜歡孩子,她始終是不冷不熱的。對要求不拒絕,可也顯不出熱絡來。
又回到明家堡山門下的那座客棧,用過飯,明玉寒送桑青回房。臨道晚安時,他說:“這次,你不會又不見了吧?”
桑青先是一愣,繼而笑了出來:“不知道。海達應該不會再做一回了。”
臨近屋子的海達抖了抖,打了個噴嚏,被自家婆娘瞪了一眼。蘇三姑急急地把兒子抱開,怕孩子生了病。
海達感嘆,有了孩子,媳婦兒都不那麼貼心了呢!
桑青合上了門,她的心徹底沉靜了下來。
明玉寒對着閉合的門一陣,臉上微微的暖意涼了下來,他清楚地知道,他自己的變化。
運功飛躍出去,幾個掠身已攀上了山頭。他的身影甚至難以被明家堡的守山護衛辨認出來。在護衛晃神的剎那,他早就絕塵而去。
屋內,桑青翻了個身,睡不着。她坐起身,倚靠在牀頭。這一回,她意識清醒,對未來,要有打算。
她不知道自己對明玉寒算是什麼,也堅信,明玉寒自己恐怕也難以篤定她是什麼。
他們親近,也親密,但導致這些的,卻是因爲中了毒。
桑青的心中始終有着彷徨。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無家可歸的人了。是的,無家可歸了。這麼可憐的人,要怎麼辦?
家人這個詞終究是離自己太遙遠了。而明玉寒又還及不上。
這一刻,桑青居然想到了桑皓。回想前些日子,桑皓用藥食控制自己,她不寒而慄。桑皓靠不住,她知道。可是,如果連家人都靠不住,她還能怎麼辦?
那日,明玉寒和海達隱瞞着她的談話言猶在耳,刻骨銘心。
她想,她日後定是要繞着桑皓走了。
一個能對自家下手的人,狠毒非常;一個能聯合外敵毀家滅園的人,其心當誅。
桑青握緊拳頭,忽地胸口發燙,無法喘息。她凝神定氣,斂了心神,不敢動怒。這不是第一次發生此情形了,從上回被明玉寒失性重傷復原後,就越來越頻繁。
她抱住自己,心懸了起來。
希望進了明家堡後,明玉寒能想出法子解了此毒。身有怪毒,必是禍端,除毒務早。
這一夜,明家堡內也不平靜。
鑄造房裡夜半失火,大煉爐被掀翻在地,已經半成的製品統統報廢,無一可用。管家章懷仁舅舅氣的手腳發抖,小鬍子都豎了起來。
明玉鴻走到門邊眼見裡面的情形,他眼觀鼻鼻觀心順順當當地走到章懷仁身邊,右手伸出比了比。章懷仁一看,心裡有喜,稟退左右。
“回來了?”
“人已到客棧歇息。客棧老闆一見是明家堡的公子趕忙讓小廝來報。”這回來的人也齊全,和上次的一樣。不過,沒人是橫着的。
章懷仁臉色好了一些。明玉寒歸家的消息讓他從鑄造房事故的怒火中拔出了許多。他邁步向外走出了幾步,忽地想起些事來,手搭住明玉鴻的肩膀,說:“鑄造房的事先別張揚出去。看來,玉寒最快明日上山。他的院子前次也收拾過,你再叫那邊的人仔細一遍。守好山門,今夜我就在鑄造房盯着了。別再出了亂子!”
足尖輕點,頭頂的瓦片有了動靜,章懷仁竄到外面,藉着參天的古木掠上屋檐。無人。一隻貓閃着森綠的眼睛彷彿被他嚇着了,炸毛尖利地嘶叫。
章懷仁沒發現人,輕輕一揮袖子就叫貓咪住了口,那隻貓又叫了幾聲,向後退了退,扭頭跳走,跳下了屋檐進了樹叢不見了。
怪事真是特別多。章懷仁不放心,另又吩咐巡夜的守備加緊巡護。
明玉寒掠過後山,一陣行功之後臟腑裡的躁動疏解了不少。但他心裡經過幾次衝擊後,對這已經心知肚明。此番只是蟄伏,待下次作動,來勢定然強過前次。宛若永無休止。
明玉寒盤腿坐下,運行心法,驚覺又是一番精進。竟然又快突破了。
對這毒真是愛恨交加。
明家堡幾代人無人可得這等神速,他自得了。想來,不出月餘,能有大成。
天明時分,客棧裡,幾個人坐在桌邊吃飯。
明玉鴻安排來的人,天還沒亮就下了山,守在道旁。到了客棧外面,也沒有出來驚擾。明玉鴻上次吃了明玉寒的虧,自然躲開了迎接。不精於武,難免被人欺負,誰知道明玉寒身邊是不是又落了什麼重要的人,還是在堡裡呆着安妥。
桑青原想騎馬上山,但明玉寒還是讓她坐在轎子裡。桑青雖然心裡並不十分願意,但終於還是領了情,沒有多說,坐進了轎裡。
明玉寒正要在轎旁翻身上馬,桑青卻掀起簾子,自窗邊探出手來。
她一雙素手纖纖,散發着猶如珍珠般的光澤,若是甲蓋上刷着鮮豔的丹蔻,那是何等撩人的風光?
有路人見得癡了,不覺停下了腳步。
明玉寒先是一愣,旋即出手,大掌包住她的。
柔若無骨。
他微微躬身,望進轎裡,見她的眸子竟有海般的深邃,心神當下一蕩。他忙咳嗽了一聲,問道:“什麼事?”
桑青的手反握住明玉寒的,目光溫柔,好聲好氣地說:“明少,我還是想騎馬。”
她的話不知爲何這次沒有讓明玉寒反對。
明玉寒勉力合上雙目,深吸了一口氣:“不行。”他是爲她着想。身體還不康健,山間風大且寒,容易得病。
桑青不執著,快快地抽回了手。放下了簾子。讓人再不能看清她臉上神色。
明玉寒手指虛握,一時回不過神來。
心中竟生出遺憾來。
轎伕離得最近,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敢催促公子上路。於是一批人站在路邊,連在隊伍前面的蘇三姑和海達都面面相覷。
這算是什麼情況?
桑青在轎裡吐出一口白煙,面目好看了一些。她終於將胸口凝滯了幾日的寒氣逼了出來。額頭冒出了一點汗,她用袖口輕輕擦去。人有些虛脫,無力維持,便靠在了壁上。
想起明玉寒方纔臉上現出的癡愣表情,她微微笑了。
這人,原來,還有這種模樣。
前面會不會玩過了?
閉上眼,心裡鬆快了許多。彷彿前段日子裡兩人間莫測的彆扭也不見了。
前程,未來,聲名。慢慢說吧。
桑青如是想。
轎子騰空,終於起了程。
一行隊伍往明家堡方向去了。
日子還長着,人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