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衆位朋友既然都不願在寶鼎中洗煉邪惡,桃源也不欲強人所難,各位便請回吧。”
老農喟嘆道:“昔日楊朱爲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也不願爲,當時,天下游士非儒即墨,並稱顯學,楊朱僅爲一子。誰料想,千年以下,儒毀墨敗,爲我之學乃肆行於天下,還談何修道濟世。”說着不住搖頭。
“什麼,我們放下手頭要緊事,千里迢迢來赴你這桃源之約,連那五柳先生的面目都未見到,竟然讓我們就此迴轉,真是豈有此理。”
諸豪一聽老農有逐客之意,頓時如炸開了鍋,斥責有之,謾罵有之,對他後面的喟嘆之語卻沒幾人放在心上。
“呵呵……,老農先生,想我等修道之人,靈器心法便如同筋骨血肉,個個珍若性命,那寶鼎中火勢猛惡,萬一燒出個差池,豈不是斷了我們半條命去。”
說話的是一個錦袍中年人,方面大耳,身材微微發福,他一臉和融的接道:“在下自問並非心邪之人,老農先生若要考較一番,不知可有別的方法?”
老農乜他一眼,皺了皺眉,“古語說:殺身成仁,捨生取義,你不看我家主人請柬上所寫,【九歌真解】關係世道輪替,若非篤學達道之人,便是習了此功,又能成得甚事。豈是和你學商賈之行,逐什一之利,討價還價,錙珠必較。”
“這……”那人聞了此言,訥口不語。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什麼【九歌真解】,說得那般神奇。是真是假,何不先拿出來瞧瞧。貴谷只責難大夥誠意深否,爲何卻擺下這般陣勢,刻意刁難。靈器心法與我們修道之士是何等份量,那是不言而喻。貴谷既要我等忍痛割捨,便也該拿出幾分真誠意纔好。”
“對呀,就是這話。”諸豪聽這人說出心頭顧慮,大聲附和起來。
“天道難測,那篤道之人還能要上天先拿出幾分真誠意不成?桃源不是不願使天下修士多得神通,只懼傳非其人,遺害天下。諸位若有心聞道,自可有益於世間萬物,便是習不得【九歌真解】,又有何妨。諸位既以塵俗之情責我,我也不願大家徒勞往返,諸位回程時,可得桃籽一粒。”
老農感嘆着搖搖頭,作個團團揖,“桃源謝絕俗客,諸位請回。力娃、聰娃,收鼎。”
“慢着,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今天若不說個青紅皁白,想要趕我們走,沒那麼便宜。”
諸豪不肯干休,當下便有幾個身法輕靈的圍了上來,緊盯着老農虎視眈眈。
“哈哈哈哈……天地間萬事萬物自有其緣法,諸位空自罩了一身修道的皮囊,爲人處事真是離道遠矣。”老農捻着鬍鬚笑道:“我看你們此番前來,不過是爲着求些高明術法,我也聞如今世間專以術法論高下,此真何太癡耶。”
“老頭,廢話少說,你們谷中竟敢如此戲耍我們湖海修士,你還不喚了那谷主出來,和大夥兒說明原委。若再暗藏詭詐,休教惹得我們衆豪客興起,踏平你這桃源谷。”
諸豪本爲那【九歌真解】而來,自然不願空手而回,先前初來乍到,還有幾分恭謹之意。現在主客鬧僵,便仗着人多勢衆,威逼凌迫起來。前面既有人趟頭,站得遠的便益發狂呼叫囂,肆無忌禪。其間縱有幾個老成持重的,也左右不了局面。
“別讓那兩個小娃跑了。”
有人看那力娃、聰娃奔向鼎邊,連忙大聲呼喝起來。站得近的還沒明白過來,兩人卻甚是滑溜,踊身一躍,跳入寶鼎之中,那鼎中火焰熊熊,燒得正旺,諸豪看得目瞪口呆,卻是不明白中間有何機巧。
“這兩個小娃是死了,還是逃了?”
方纔衆豪客一擁而上,楚煌等人便被越擠越遠,這時見力娃兩個自蹈死地,卻是措手不及,盯着寶鼎詫異不已。
“這寶鼎可是貨真價實之物,剛纔我七弟他們在鼎中鑄煉兵器,並無別種異樣。”順時風嗟嘆道:“這兩個小娃莫不是害怕衆人威逼,因此先尋了短見。”
臥追兒點頭道:“這般的小娃都能蹈死不顧,那谷主也不知是何等樣人。”
“何等樣人?”財生主冷笑道:“這兩個小娃,小小年紀,又能懂得什麼成仁取義,一見事變,便立時自絕,還不是訓誡之功。可見這谷主不是大奸大惡,也是僞君子之流。”
“老二說得是。先時我對這谷中還有幾分好感,現今看他們如此手段,若讓我見了那谷主,非抽他三百鞭不可。”
鬼難藏和財生主性情不合,平日裡頗多牴牾之處,道義上卻能共同進退。竹谷兄弟見他難得的對財生主表示贊同,不由相視菀爾。
“楚兄,你可還記得先前在船上之時,張無眠和那寶娃的說話?”
楚煌見辛昭問時,心中一動,“辛兄可是指寶娃說他們兄弟不是父母所生一節?”
“正是,”辛昭笑了笑,道:“若是尋常之人,自然是父母生養,張無眠也因此疑他。如是些花妖柳怪,便又不然。那寶鼎雖然是別無異常,只怕那寶娃兄弟卻有些古怪。”
楚煌微微點頭,見衆人都有不解之色,便把張無眠在船上跟寶娃的對答說了一遍。又道:“那力娃兄弟,一個力大無窮,一個耳目過人,想必也是天地靈氣生成神通。‘三皇開泰鼎’雖然不是凡物,也不見得便將他們燒壞了。”
衆人正在推想這其中玄奇之處,耳聽的轟隆一聲,人羣中有人叫道:“那大鼎陷到地下去了。”
諸豪正自詫異莫名,老農撫須笑道:“你們還是回去吧。”身上雲霧蒸騰,化作一棵枝丫古拙的桃樹。
“這是什麼古怪?”
“呸,敢情這老頭是棵桃樹成精。”
“呔,那老頭還不快快滾了出來,惹得大爺動氣,便刨了你的樹根,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諸豪紛紛呵罵,眼見得無計可施,便有人舉起刀劍向着樹身砍去。
“哎呀,這桃樹也掉到土裡去了。”那人舉刀疾砍,卻劈了個空。那桃樹竟倏得一響鑽入土層下面,諸豪面面相覷,都是心頭駭然。
“大夥兒小心,這地下有鬼。”
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衆人忙朝腳下看去。只見原本目力難及的地層之下竟然轉爲透明,土地倒像是一層薄鏡面一般。地層下面也是一片繽紛爛漫的桃林,只是有一種奇處,那桃樹皆是附着地層生出,諸豪這般看去,便如看着河中的倒影一般。
大夥兒還沒看出個是非所以,便聽得慘叫之聲四起,幾個豪客不覺腳步移動,誰知腳下一軟,噴出水、火二物,離得近的立時被吞沒其中,有人驚呼着躲避,自然免不了推攘磕絆,腳下也不知觸動了什麼機關,登時又有風、雷諸物,隨處迸射,即成渦漩。
“大家站在原處不要亂動。”
有幾個頭腦還算清醒的看腳下兇險莫測,顯然是一種極高明的陣法,爲了避免行差踏錯,連忙高聲喝止羣豪。但眼下亂局一起,個個都是心慌意亂,猶如驚弓之鳥,誰又肯呆站着不動等死。
“這陣法雖然兇險異常,種種機巧全都來自地上,大家何不施展御風之術,遁入雲叢,就此脫了天網。”
也不知誰提了一句,便有幾個豪客心以爲然,當下馭起刀劍掠到半空,剛剛飛到十丈高處,便有一陣風漩捲來,那幾人驚呼駭叫,便如斷線紙鳶一般被捲了進去。
“賈老三,你出這狗屁主意,陷禍於人。真是豬狗不如。”一個大漢見飛起逃循的幾個豪客被風旋卷裹的失了蹤影,不由勃然大怒,指着那出主意之人,厲聲喝罵。
“潑風客,你休要灑潑。我也是隨口提了一句,成與不成,我哪裡知曉,若非這幾個好漢心中早作此想,怎麼肯輕易嘗試。他們遭了禍殃,我也是物傷其類,心生哀慼。你可不該胡亂編排人。”
潑風客怒道:“你出的鬼主意,自己卻不去試手,分明想讓別人出頭犯難,你卻坐享其成。”
“兩位,現下我們身處險境,生死難卜,若不能齊心協力,如何逃出生天。”一個穩重的老者上前勸說。
“這等無恥小人,誰能跟他同舟共濟。俗話說,惡人都有惡人磨,與他一處,必是神憎鬼厭,還能有什麼好收場。我還是獨自尋找出路,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潑風客不屑一笑,扛着大環刀,小心翼翼地去了。
“三哥,這是什麼陣法,竟然如此厲害。”
竹谷兄弟見諸豪四散逃命,亂作一團。腳底下卻是兇險百出,防不勝防,也是心有慄懼,不敢隨意走動。竹谷六友中只有一卦清通曉奇門陣法,蓍龜問卜之術,觀徹宇此問一出,衆人都注目過來,希望他說個端詳。
一卦清撫了撫蓬髯,面有尷尬之色,輕咳道:“相傳有一種【天河倒影陣】,玄奇莫測。我看這腳下土地,宛若透明,似乎便有銀河之奇,一上一下,一真一幻,本身便有幻夢之異。這河中諸般水、火、風、雷奇詭無窮之幻力,卻又讓人防不勝防。”
“等等,三哥。”觀徹宇催他道:“現在惡陣當前,你還是說說破解之法吧。”
“此陣似以【洛書】九宮數布成,洛書者,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爲肩,六八爲足,以五居中。五方皆陽數,四隅爲陰數。此陣數合九宮,奇合八卦,自身宛若一週天,我等便如這周天之氣,若是行走之間合了九宮之數,便會觸動陣法。若是方位集聚合了五行八卦之理,也會觸動陣法。因這中間數機好似連環,此動彼應,生生不息。便是俗說的牽機,牽一髮而動全身,其實難破。”
一卦清一邊觀察陣法,一邊大皺其眉。
“什麼,三哥說了半天,原來毫無化解之策。”觀徹宇大聲叫苦。
一卦清持重的道:“那佈陣之人,才華勝我十倍,談何破解。我等能逃出生天,便是萬幸了。不過我觀此陣生機不絕,主人雖有逐客之意,倒未必起了殺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