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簡單修整一番後，天色已漸漸亮了。
莫顏將行李整理打包，靈藥之類的放進儲物手鐲仔細收好，又換了一身最順眼的衣服。
洗淨臉頰，望着鏡子中樣貌醜陋的自己，莫顏苦笑一聲，還是戴上了紗帽。
“蓮先生，我們走吧。”莫顏敲響蓮九的房門。
“阿顏已經收拾好了嗎？”蓮九拉開門，笑着問道。
莫顏點點頭，“上午，我們再去城裡逛逛吧？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要買的。”
“好啊。”
兩人退房離開客棧，沿着城中的青石板路，向繁華的街區走去。
零零星星地買了些糕點零食、雜物特產，就到了正午時分。
莫顏身上銀錢足夠，說要吃“豪華大餐”，便同蓮九到了依雲城最大的酒樓，照着最有名的點了一大桌子菜，也不管兩個人吃不吃得完。
三樓的包廂隔斷出安靜私密的空間，窗外的涼風吹拂進來，撩起兩人耳邊的鬢髮。
莫顏難得要了一壺酒，給自己和蓮九滿滿地斟上。
“蓮先生，我……”莫顏舉着酒杯，前世也參加過不少應酬的他，這會兒卻詞窮了，頓了好半天，才道，“祝你一路順利，早點找到你的連陌。”
對推杯換盞同樣駕輕就熟的蓮九，此時也只是簡單地回答，“謝謝阿顏。”
酒杯相碰，杯中酒被一飲而盡。
莫顏攢了滿肚子的話，反覆欲言又止，最終卻一個也沒能問出來。
該說的，早就說了。不該說的，他也不想扭扭捏捏拖泥帶水。
執起筷子，莫顏拿出所有演技，雲淡風輕地道：“蓮先生，吃完你就直接走吧。十里長亭送別之類的……我實在搞不來；
“只能臨走前再請你吃一頓好飯了。”
蓮九呆了呆，忽然“噗”地笑了出來，“阿顏，怎麼感覺你在請我吃‘斷頭飯’呢？”
“……”莫顏尷尬地漲紅了臉，“我這是看氣氛太僵硬，在故意緩和氣氛！”
“好好好，”蓮九附和道，笑着伸出手，“阿顏，我們來拉鉤吧？”
“拉鉤？做什麼？”莫顏問道。
蓮九認真地說道：“承諾啊，我會盡快回來看你的。”
莫顏興趣缺缺，拉鉤不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兒麼，“儘快是多快？三五年還是三五十年？”
蓮九想了想：“三五年可能不太容易，我回到塵元大世界過後，光是處理以前遺留的資源人脈可能就要花個好幾年，所以，十年吧？最遲十年我就會回來找你的。”
“哦，”莫顏點頭，勾勾脣角，道，“十年過後，按我那‘頓悟’的速度，會不會都金丹了呢？”
蓮九皺起了眉頭，“如果下次天劫還是反常地亂來，你獨自應對太危險了。無論如何，到了築基九層後，你把玉珏取下來，甚至是暫停修煉，確定我回來了再突破，好嗎？”
莫顏心想：我不是很希望一直處在你的庇護下呢……好吧，要是築基期的天劫也跳躍兩個難度級別，自己怕是隻有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份兒了。“好啊，那我等着你，只要你別把我忘在腦後就好。”
蓮九失笑，“怎麼會！那，來拉鉤吧？”
“拉鉤、上吊，”莫顏勾住蓮九的小指，拇指翻過來按住蓋章，“一百年……不對，應該是一萬年，不許變。”
蓮九凝視着兩人摁在一起手指，“連陌以前跟我說，拉鉤是世界上最神聖的契約方式呢。”
莫顏忍不住嘀咕道：“那是他騙你的。”
蓮九單手托住下巴，問道：“那阿顏說，還有什麼契約方式更深刻呢？”
“……不知道，”莫顏老老實實地回答，“除非契約是起強制作用的，否則都差不多吧。”
“有強制作用的契約——類型咒術之類的嗎？嗯，以後我去學一學，然後阿顏再和我做新的契約吧。”蓮九若有所思地道。
莫顏只當他在開玩笑，也跟着調侃道：“好啊，那我有機會了也去學習一下，也不要多的，就來個跟蹤定位型的吧？比如你不管在哪裡我都能立刻找到你、去到你身邊這種。”
蓮九欣然點頭：“好啊，希望真的有這種咒術吧。”
“好啦，”莫顏抽回手指，“快吃飯、快吃飯。”
這頓飯兩人吃得格外的慢，直到連湯都徹底涼透，莫顏才率先放下筷子。
“蓮先生……你走吧，沒關係的，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知道的。”莫顏轉移開視線，故作坦然地道。
蓮九走到莫顏身旁，彎腰揉揉莫顏的頭髮，像從小到大他們所習慣的那樣，“嗯，那麼，阿顏保重。”
莫顏仰起頭，試圖將蓮九那張俊美精緻的臉孔刻印在心中，放在椅子上的手指捏了又放，“蓮先生……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
蓮九眨眨眼：“說呀，這個時候，你就算罵我我也不會生氣的。”
我喜歡你。
“……算了，還是說不出口，”莫顏泄氣地道，“如果十年後再見，我還是想對你說這句話，我再告訴你吧。”
蓮九也不強求，最後摸了摸莫顏的發頂，“一定要保重。再見。”
說完，不再留戀，白衣的男人推門離去。
莫顏咬住嘴脣，呆呆地盯着門扉看了會兒，又側過身，從窗戶往下望去，蓮九的背影正在人流中漸行漸遠。
十年啊……實在是太久了。莫顏摸摸自己的臉，竟是一手的淚水。
“單戀什麼的，實在太難過了，明顯不適合我啊。”莫顏懶懶地靠在椅子上，擡起頭，將手背搭在眼睛上。
直到店小二試探性地站在門外問是否要結賬了，莫顏才用力擦了擦通紅地眼睛，笑着對小二道：“嗯，幫我算算多少錢……眼睛進沙子了，老是揉不出來，見笑了。”
店小二不敢多看莫顏的容貌，“是，客官請跟我到樓下結賬，一共二兩銀子。”
莫顏拿起紗帽戴上，站起身，揹負長劍的他脊樑依舊挺直，“走吧。”
十天後，莫顏返回破劍峰，短暫調整後，即刻開始準備解除封印。
與此同時，他短短二十八年便成功築基的速度，打破了他師父葉語白三十年築基的紀錄，一躍成爲蒼雲小世界有史以來築基最快的修真者，不可置信也好、崇拜歎服也罷，被帶到破劍峰密地的莫顏短時間內沒法再出現在人前，算是暫時隔絕了好事人等的猜疑騷擾。
而蓮九，目前修爲已恢復到金丹後期的他，順利跨界進入素雲中世界後修煉速度進一步加快，短短半年後達到元嬰期，正式開始着手聯繫舊部，重整曾經蔓延三十多個世界的龐大情報組織“尋陌館”。
尋陌、尋陌。
三年後，終於被解開封印的莫顏獨自蹲在水池邊，反反覆覆地對着自己的新容貌又捏又掐，腦中彈幕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