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如翠坐在莫顏的院子裡, 正在打理給莫顏做的那件衣服。
將抑鬱的心情壓下，莫顏走過去問：“如翠，你在做什麼？”
蘇如翠將衣服疊好交給莫顏：“師兄, 這是我整整七個下午的心血哦, 你得好好對它。”
“……謝謝。”莫顏雙手接過來, 低聲道謝。
手指在眼角揉了揉, 蘇如翠想強裝堅強, 然而在別人面前一貫如魚得水的拿手演技卻不起作用了，努力了半天，她還是哭唧唧地道：“我剛剛就猜到了！那位前輩要你來趕我走了吧？”
莫顏咬咬嘴脣, 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把那人的性格想得太美好了……他根本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也就只有外表看起來溫柔正派。”
蘇如翠搖搖頭：“師兄, 雖然我很不甘心……但我實力低微, 就算你喜歡我，我也只能跟在邊上拖後腿, 連和你一起去中世界都做不到——說、說實話吧，就算師父答應帶上我，我、我可能也不會願意去……因爲、因爲我放不下百花峰給我的優渥修煉條件……唔、我嘴上說着喜歡你，其實卻什麼都——”
“師妹，不要再這麼說了！你爲我做得已經夠多了, 我——”莫顏打斷蘇如翠的話, 想了好久, 笨拙地舉例道, “就說這我四十多年來吃你做的東西, 各種山珍海味，數都數不過來。而且和你們呆在一起的時間, 我也都過得非常開心。”
蘇如翠哭笑不得，眼淚掛在臉上，嘴巴抿起來：“所以說到底，其實你還是就把我當朋友，而且重點還是‘很會做飯’的朋友吧！”
“不不不，也沒有那麼，”莫顏摸摸後腦勺，“總之，你也是我很重要的人！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變。”
蘇如翠微微低下頭，柔順的黑髮遮住了她無奈悵惘的神情，她想說的話有很多。她想很不善良地出言挑撥莫顏和那個蓮前輩的關係，她想撒嬌求莫顏至少給她一個告別的擁抱，她想……
“好好好，我知道了，”蘇如翠擡起頭，嫺靜的笑容此刻看起來要格外明朗一些，“師兄，雖然我不是很瞭解你和那位前輩的事情，但你說他是在把你當做替身——我覺得沒有哦，他明明一直在看的就是你啊！”
莫顏回以她淺笑，歪歪頭：“謝謝師妹！其實我知道，我自己很有可能是在鑽牛角尖，但這個念頭，大概已經成爲我的心魔了吧，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擺脫。”
“可是，如果你始終這樣想，呆在他身邊的日子，會很難受吧……”
莫顏擡手拍拍蘇如翠的腦袋：“安啦，不要擔心我，你看我像是會每天活在憂愁裡的人嗎？堂堂煉虛境的大能，別人主動獻身上去當小弟當情人還不一定能抱得到這麼粗的大腿呢，有他在，我天劫也不用愁了，修煉也不用愁了，靈草法寶什麼都不用自個兒去拼命爭取了，混吃等死不要太舒爽哦！”
蘇如翠這麼多年下來，早就清楚了莫顏當年高冷架勢下面的爽朗性子，便將餘下勸說的話嚥了下去，“好吧，那……你保重。要去中世界之前，一定要和我們再聚一次啊！”
莫顏點頭：“嗯！肯定的！說不定我在中世界呆不了多久就混不下去了呢，到時候就回蒼雲宗來賴着你們好了。”
“誰要被你賴上啊？”蘇如翠微笑道，“那我就回去了，再見。”
莫顏將她送到路口，揮手道：“再見。”
回到自己的院子，蓮九已經將他的東西搬過來了。
哦，不只是將他自己的東西搬過來了，還連帶着把蘇如翠留下的東西都收拾了出來，整整齊齊地放在了院子裡的小桌上。
她留下來的東西其實不多，除了莫顏抱在手裡的衣服外，就是一些針線、調料、小菜之類的小玩意兒。
蓮九站在小桌面前，見莫顏回來了，笑得非常溫柔：“阿顏，你回來了，這些東西我們用不到，需要處理掉嗎？”
莫顏發現他拿這樣的蓮九根本沒轍。打架他是打不過的，吵架？這人就當沒聽到，依舊按照他自己想的來。
兩人在桌子的兩邊相對而站。
陽光西斜，曾經他們在這個院子裡樹蔭下依偎着乘涼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誰會想到時過境遷，六十多年過去，他們竟然會如此尷尬地在這裡僵立呢？
莫顏摸摸自己臉上的面具。對蓮九來說，這六十多年的時光，大概只是彈指一揮間吧？閉關靜修，一閉眼一睜眼的事情，時間就這麼過去了。然而對於自己來說，六十多年，實在太長了。足以將日思夜想的思念磨成帶着雜質的灰塵，足以將深深的愛慕慢慢推移、直至動搖，更足以將湖水下中拙劣的幻影變成揮之不去的夢魘。
“蓮先生、不，蓮九，”莫顏終於開口，“我們不可能回到過去了，這一點，你知道嗎？”
昏黃的陽光落在青年玉質的面具上，折射出淺白色的光芒。
蓮九從來沒有這麼認真思考過感情方面的問題，他在謀算上早已習慣了運籌帷幄，然而自己的喜惡愛憎，卻只憑藉着直覺行動，“嗯，我知道。”
莫顏的心裡雖然壓着火，但他知道自個兒只有忍下去的份：“那，現在——我們重新住在一起了，但是‘在一起’三個字，你清楚它的意義嗎？”
蓮九這次回答得很快：“我會對你很好的，阿顏。你想要什麼，只要我拿的到，都可以給你；你想要做什麼，我全都會幫助支持你；你想要去哪裡，再遠也好，我都陪着你。”
“……這個答案挺好的嘛。是誰告訴你的？”莫顏被他的甜言蜜語說得愣了一下。
連陌。然而蓮九再呆也知道莫顏要是聽了這個答案估計會直接暴走，含糊道：“聽別人說的。”
莫顏深深嘆氣道：“雖然你剛剛說得和我想得其實很像，但是，這些全都建立在‘相愛的兩個人’的基礎上，我不覺得你愛我，所以，這些都是之後的事情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