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參見掌殿使大人。”
黑甲烏魚鱗葉相撞,兵器金鐵交鳴之聲。
此起彼伏,冰冷沉悶。
依次響起,殺伐錚錚。
陸北強自鎮定心緒,壓下想要奪路而逃的心思。
神情從容地扭過身來,循聲向來人望去。
但見那先前一隊對自己只是拱手以待的黑翎黑甲鬼軍,此時皆是半跪於地。正神色恭謹地向一個身穿青色蟒袍,腰間繫着精美玉帶的女子行禮。
細細打量。
此女三千秀鬱青絲向後披去,一頂精巧的烏紗官帽,端端正正地戴在頭上。
明潔光潤的額頭之上,一塊晶瑩碧玉扣在帽心。玲瓏嬌小的耳朵兩邊,兩道火紅流蘇輕揚臉頰,舒展而下。
英氣柳眉,若劍削刀刻,冷豔血眸,似赤星閃爍。
見陸北打量的灼熱目光望來,此女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厭惡,嘴角卻勾起一抹弧度,神情滿是玩味之色。
“下官見過掌殿使大人。”
陸北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低頭之間,方覺頭暈目眩,心中暗自凜然,站過一旁,微微拱手道。
卻是做出一副讓過路途,讓其先走的架勢。
此女冷笑一聲,如淵似海的真仙氣勢,釋放而出。
冷喝道:“大膽狂徒,擅闖閻羅十殿,左右爲本官拿下此獠。”
“呼。”
一見這冷笑,陸北就知不好,二話不說,全身法力涌起,風雷遁法施展而出,就要向下界虛空逃竄。
他就不該心存僥倖,在長生真仙面前,天罡變化第一重境界,如何能夠瞞過神念探查。
可是縱然二話不說,轉身就逃……恐怕還是躲不開其人封鎖。
還真是隻能自認倒黴了。
巡弋的黑甲鬼軍本自面面相覷,心中疑惑不已。
心道,這陸判到轉輪殿符合陰司律例,如何在掌殿使的口中,就成擅闖了。
恩。
只見空中,那個一襲判官服的挺拔身影,卻是變作一個簡素衣袍的陌生面容男子。
挎刀鬼將發一聲喊,冷聲道:“攔下此人。”
手持鬼器刀劍的黑翎黑甲精銳鬼軍,自四面八方齊齊涌來,凶神惡煞地向陸北撲去。
由於轉輪殿高空之上,有着後天禁制存在,因此不得飛馳。
陸北雖然風雷遁法奇快,但也不敢破空而去,只得在半空中左突右走。
眼見突破重重宮禁,一道界天橫亙,陸北心中大喜,身形仿若電光,轉眼就要消失在吞吐黑霧的虛空之中。
突然,一道高大梁柱後,一隊威風凜凜的黑翎執戟甲士,踏起深重的步伐,列隊而出,攔住去路。
甲士雙眼冷意幽幽,面上煞氣騰騰。
“闖殿者死。”
戟尖幽幽光華閃爍,帶着悍然殺伐的凜冽之氣,向陸北當胸刺來。
“蹭。”
陸北握在手中的浣花寶劍,倏然出鞘。掌中法力輕吐,三尺劍鋒之上,庚金之氣,熾耀暴烈如大日噴涌岩漿。
刷……
無雙蓮華亮起之處,似重還輕。
奪目弦月半斬所過,枯草倒伏。
噹啷……啷
金鐵交擊之聲,響徹在空曠幽靜的轉輪殿前的黑玉廣場上。
閃爍着幽幽光華的長戟,數十根戟頭竟被陸北一劍,橫削殆盡。
鋒銳難蕩,恐怖如斯。
“不好,此獠手握神兵。”
見此,黑翎黑甲的鬼軍眼眸眯起,不敢直攖其鋒。
卻是齊齊冷喝一聲,再次如潮水一般,合圍而來。
陸北掌中之劍,已不再是由百鍊精鐵,鍛造而成的普通凡間利器。
浣花劍重鑄於一個月前。
陸北親自潛入西海冰崖海底,採集上百斤玄冰寒鐵,運用金丹之火。
歷時一年又三個月,方提煉出約有七兩五錢的西方太乙精金。
其中辛苦,自不必說。
他本來也想用三昧真火的,但【三昧真火】這種火法神通,除非他到元神境界,才能開始着手修煉。
現在最多也不過是勉強能發出石中火罷了,一顆綠豆大小的黃色火苗,這也能煉寶麼。
此劍除卻勾畫七十二重【銳】字地煞禁制外,再無其他禁制。
甚至不能大小如意,收入丹田空間。
他獨取其利,不求變化。此劍不是法寶,而是神兵。
神兵者,上斬神魔,下蕩妖邪。
鋒銳無匹,劈波斬浪。
劍三尺三寸,其名浣花,意爲浣血如花……渴飲神魔血。
恰如其名。
一簇簇黑色血花,悄然綻放,雲霞連綿起伏。
一聲聲鬼哭狼嚎,不斷響起,鬼音貫耳煩亂。
正是死在陸北浣花劍下的一個個鬼軍,像青草一樣被茬茬割倒。
劍氣四溢,沖霄而起。
但一到高空,便似乎斬在了平靜的湖面之上,漣漪輕動,轉而無影無蹤。
而黑玉石階之上,被斬出的道道劍痕,不過片刻,也是詭異地恢復原狀。
見還有源源不斷的鬼軍趕來,陸北渾身發冷,只覺根本無法衝出重圍。
再待見到遠處,還有一隊隊鬼軍聞風趕來,陸北心中苦笑不已。
自己這算是提前給猴王大鬧地府,探探路嗎?
不想,今日要葬身於此了。
這負面情緒在心中剛一升起,便被陸北決然斬殺,入了那無思無念之境。
劍光陡轉,覷得一處空檔,就要殺開一條路途。
神劍在手,法力催動,劍與身合,以劍御人。
眼看僅僅一個身位就要衝出界天封鎖。
只要衝出這方界天,以陸北風雷遁術之快,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見此,此時在殿前,正好整以暇,饒有興致看着黑玉廣場上,慘烈廝殺一幕的掌殿使。
玉容之上,血眸中玩味之色漸逝,冷哼道:“一羣廢物。”
話音未落,此女身形未動。
右手揮起,流雲長袖凌風而去,在陸北逃出轉輪殿所在界天,堪堪半個身位之時,若繩索一般將其纏繞。
冷眸一動,連人帶回,不顧其人不斷掙扎,以法力困附在殿前的一道樑柱上。
彼時,一道刀光亮起,帶着斬殺一切的意志,就要向陸北劈斬而去。
卻是那位黑衣持刀鬼將,自知難逃疏忽之責。
陰沉着鬼臉,就要將陸北斬於刀下。
陸北全身法力被那位真仙強者,禁于丹田。而今直面冷寒刀光,只是抿脣不語。一對冷眸幽幽,光華內斂,平靜無波。
卻無臨之生死的恐懼。
技不如人,死不足惜。
蒼茫大道,他既然決意走上,縱然不幸身死,也不過無怨無悔罷了。
只是心底還有着些許遺憾,長生……他終究是未曾踏上長生。
或許,這世間從來就不曾有過……真正的長生吧。
“鐺。”
刀光在離他脖子三寸之地,卻是停下了。
刺骨寒意沁入肌膚,他漸漸停滯的思維,猛然驚覺。
……是刀光連同一臉猙獰陰森的黑甲鬼將,倒飛而出。
鬼器長刀如一道流光,釘在鬼將身後的一處屋檐上,光芒閃爍,轉輪殿禁制無聲發動,鐺鐺落地。
聲音清脆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