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古道,瀟瀟暮雨。
青衫少年揹負長條包裹,手持寶劍,在泥濘的官道上,蹣跚而行。
陸北眼見巍巍襄陽古城已然遙遙在望,放下心中苦苦思索之事。
心中喜悅之下,腳下步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許多。
突然,一陣“唏律律”的馬嘶聲,正自陸北身後傳來。
只見幾匹高頭大馬揚鞭策馬狂奔而來,馬上端坐的幾個騎士身着勁裝,威風凜凜,手持馬鞭,揹負弓箭,一看便是大戶人家的護院之流。
彼輩訊若疾風,勢如雷霆。
“閃開,閃開……”
呼喝之聲,遠遠傳來,陸北一時間竟然精神恍惚起來。
眼看這幾匹驚馬要向陸北身上撞來,在一些行人的驚呼聲,陸北似有所覺,險之又險地向道旁的青草叢跳去。
“呼呼……”
騎士呼嘯而過,竟然頭也不回,直奔襄陽城門而去。
陸北長身玉立,抖落青衫長袍上濺起的泥濘,眉頭深鎖,冷眸望着那隊遠去的騎士,目光陰晴不定。
心中沉吟道:“剛纔的那一恍惚,應該不是錯覺……”
“年輕人,別看了,人都走了。”
“傅家的人,你惹不起的,唉……”
一個身着麻衣灰袍,足踏木履草鞋的老樵夫挑着兩捆木柴,從陸北身旁走過,滄桑憨厚的面孔上,哀聲感嘆道。
陸北方回過神來。
冷冽道:“連走個路,也能差點兒被撞死。”
回頭望去,發現不止自己是被驚擾,離此不遠處,一個滿臉滄桑的中年車伕,拉着的滿滿的一大車水缸,已然側翻在道旁。
缸被打碎了好幾個,大塊兒的碎片在泥水中四散。
中年車伕低頭收拾着爛缸碎片,苦着臉抱怨道:“這些傅家的王八蛋,整天就知道出來禍害人。”
陸北暗歎一聲,背起【錦瑟】古琴包裹,提起赤霄寶劍,向襄陽城而去。
穿過寬敞的城門洞,步入襄陽城,一股屬於這個時代的滄桑和古老撲面而來。
天上飄着細雨絲,街道上有些稀疏。幾個賣包子和餛飩的小販,在街邊用雨布支起小攤。
幾個進城的食客,一邊低聲交談,一邊用着飯。
街道上,更有滿載貨物的騾馬車隊往來穿梭在毛毛細雨中。
陸北正要打算找家客棧落腳,也好換下身上被濺得滿是泥水的衣服。
這時,前面街道一個大槐樹下,人羣圍攏個裡三層,外三層。陸北本想繞路過去,也並無湊上去看熱鬧的心思。
但是突然之間,一個頭戴方塊兒儒巾的中年書生指着白樺樹的木牌子,朗聲念道:“小子董永,祖籍泰安郡千乘縣,與老父世居南陽郡孝感縣。
去年洪水大發,與老父來襄陽投親不成,不想老父病倒客棧,客死他鄉。
而今盤纏用盡,無力葬父還家,願賣身爲奴,做牛做馬,求取銀兩,空口無憑,可立字據爲證。”
蠅頭小楷,端正明奇,訴說着一個名叫董永的年輕人的投親不成,老父客死他鄉的悲劇。
陸北心中微動,輕聲自語道:“董永?同名同姓還是?可這賣身葬父……”
陸北提劍上前,分開人羣,正好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跪在冰涼的青石板上,半低着頭,任憑圍觀之人的指指點點。
這少年十七八歲,濃眉大眼,清正的面容上,此時已然是愁雲密佈,悽苦一片。
而其身後,則有一卷破舊髒污的蒲席,草草覆蓋着一個赤着腳的屍體。
看到這裡,陸北眉頭就是一皺。
待向那白色木牌望去,瞳孔猛地一縮,手中攥了攥劍柄。
這是前世那位鼎鼎大名,號稱那了啥的董永?
不怨陸北有些驚訝,儘管陸北早就知道自己身處地球華夏神話世界,但鬼知道是哪一段兒神話。
前面一會兒青丘山,一會兒鍾判官的,誰知道這是青丘狐傳說還是聊齋志異?
陸北一直以來,可謂小心翼翼,不敢亂猜這方仙俠世界的根底。
這下可好,疑是天仙配中的男主,號稱【天下第一小白臉】的董永都上線了。
前世歷史上,董永可是漢朝的一位大孝子,祖籍好像是山東還是山西來着,據說其人曾在湖北孝感一帶活動過。
陸北心中尋思,這董永如果就是那位董永的話,事情就有趣多了。
“這董永,賣身葬父,是真慘啊。”
一個臂膀上挎着菜藍子的中年婦人抹着眼淚感懷道。
“是啊,去年那場大水,我堂兄家幾間房子都被沖壞了,現在……還住在我家呢。”一個身形魁梧的青年,也是長吁短嘆道。
也不知是嘆董永命苦,還是家中已經成了惡客的堂兄一家。
一個清顴老者拄着柺杖,感慨道:“這年月兒,可憐人兒啊,哪裡都是。”
這時,圍觀衆人都在爲董永的悲慘身世發着悲天憫人的感慨,但卻無一人出手援助。
畢竟大家發發同情心也就行了,至於出手買下董永,不要說笑了。
那得五十兩紋銀呢。
這個時代,一個五口的小康之家,一年的開支用度也不過是一二十兩而已。
花五十兩,買回家一張吃飯的嘴,衆人都不是傻子,誰願意當這種冤大頭。
這時,正在陸北考慮着要不要出手,幫助董永度過難關,順便刷刷未來天庭之主女婿的好感度的時候。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喧鬧。
“哎,都聚在這兒幹嘛呢……別擋着我家公子的道兒。”
一個身穿灰衣短打的青年小廝,趾高氣揚地手持馬鞭驅趕着圍觀的人羣。
衆人循聲望去,一位穿着一領素白蜀錦衣袍的白麪少年,神色陰鬱地在四五名青年小廝的簇擁下緩緩走來。
這少年十八九歲,頭戴白色儒巾,腰間懸着一塊兒青白的藍田玉。
近處觀之,其人鼻若懸膽,脣紅齒白,若非眉宇間的隱隱的青黑之氣影響,定然是一位風度翩翩的濁世佳公子。
傅官保此時心情極爲不好,任誰剛剛被自家父親訓斥一頓,誰的心情都好不起來。
此事說來,傅官保也覺得頗爲委屈。事情要從半月前與幾個朋友去襄陽城二十里外的柏青山遊獵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