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寒宮。
離月桂樹不遠,有一方平整光潔的石臺。石臺不大,一張桌子大小。
石面青霧濛濛,其上赫然有一個拳頭大的凹糟。
玉兔探出雪白小手,將玉碗中的香草一一放入其中。
說來也奇,玉碗和凹糟看着容量不大,但玉兔卻取了許久。
她一邊以玉杵輕輕搗着,一邊扭過小臉,好奇問道:“陸北哥哥,你來廣寒宮,是來找主人的吧?”
陸北倒沒看出來玉兔還挺聰明,也不否認,輕聲說道:“嗯,我找嫦娥仙子有些事情。”
玉兔心思轉動,說道:“可廣寒宮外有禁制隔絕,主人也未必聽得到啊…要不我現在帶你進去?”
陸北皺了皺眉頭,說道:“這樣,不會犯了你家主人的忌諱?”
不告而入,便是無禮,這他還是知道的。
然而就在陸北踟躕之際,玉兔卻挽住了陸北的手,臉上笑意盈盈,聲音糯軟,“走啊,主人不會怪罪的~”
被玉兔這麼招呼,陸北突然有種‘客官,來玩兒啊~’的既視感,轉念便將這荒誕不經的雜念清除一空。
陸北掌中的小手雖柔若無骨,可力道着實不輕,帶着陸北向前快速走去。
陸北被玉兔拉着,穿過一座高大的白玉牌坊。
確如玉兔所言,陸北在穿過牌坊時,明顯感應到了先天禁制的存在。
但玉兔只是輕輕招了招手,白玉牌坊靈光一閃,便是平靜下來。二人猶如一滴水落在湖面上,除卻盪漾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外,再無其他異狀。
陸北由着玉兔行了一小會兒,連連穿過幾道禁制,直到眼前赫然現出一座座通體由琉璃晶玉鑄就的宮殿。
寒氣四溢,晶瑩剔透,一團團聚散不定的藍色星霧,在宮殿飛檐、屋脊、樑柱之間盤旋。
一條漢白玉鋪就的寬闊廣場,一直延伸到四面宮殿的玉階之下。
廣場之上,冰晶琉璃燈正一刻不停地散發着如夢似幻的藍色暈光。
陸北不由被廣寒宮吸引了心神。畢竟,這是他第一次來到此地。
“陸哥哥,前面那裡就是主人平日居住之所了。”玉兔眉眼彎彎,笑着說道:“我帶你進去啊。”
陸北並沒有動,而是問道:“不和你家主人打個招呼嗎?”
“主人這一會兒,說不得還在閉關呢,要不我先帶你在外殿等着?”
玉兔咬了咬脣,說道。
“唉…”陸北還未說完,就又被玉兔拉着,踏上了左手一座琉璃宮的玉階,二人齊齊跨過門檻,緩步入得宮中。
殿中,軒敞明淨,四面雖無燈盞,但頂樑之上,卻有柔和月光落下,落在冰冷的玉石地板上。
陸北狀極隨意地找了一張椅子坐下,說道:“我在這裡等着,你去通告嫦娥仙子。”
他方纔雖不好用神念查探,但一眼看去,也發現偌大的廣寒宮,的的確確沒有一個仙娥或宮婢侍奉。
玉兔給陸北倒了一杯茶後,便蹦蹦跳跳着殿外去了。
陸北這時纔有餘暇打量殿中擺設,他發現殿中着實冷冷清清,除卻對面的一排椅子,並未其他物件擺設或者精美裝飾。
而腳下同樣沒有鋪就毯子之類。
“這位嫦娥仙子性子清冷,看來並非空穴來風。”陸北迴想一路所見,亭臺樓閣皆是空蕩蕩,沒有任何帷幔飾品,
其間,除卻幾株他叫不出名字的仙樹異花外,竟再無其他園林景緻。
陸北笑了笑,將玉杯放到脣邊輕輕抿了一口,不由皺了皺眉,心道…這茶還是涼的。
他雖得道多年,早已不畏寒暑,但涼茶還是有些喝不大慣。
這時,玉兔婷婷嫋嫋地來到殿外,“陸北哥哥,隨我來,主人在等着你呢。”
陸北放下玉杯,起身,說道:“在哪兒,嫦娥仙子怎麼說?”
玉兔笑着說道:“主人沒說什麼,就是讓你過去。”
陸北神情默然,心頭恍然。
對於月老手中的先天靈寶姻緣薄被借走,他總覺得有些奇怪,也太巧了。
對於嫦娥仙子的謀算,陸北心中生出一絲探究之意。
心存此念,便在玉兔指引下,出得偏殿,本以爲嫦娥見面之地是一座宮殿,但不想玉兔卻領着他穿過一道雲橋。行不半刻,面前逐漸空曠,但遠處卻光芒璀璨,似是明月降華之地。
“玉兔,”陸北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忙喚玉兔,可哪裡還見得玉兔的影子?
“玉兔,香薰帶回來了嗎?將香薰放在衣服下面吧。”
一道慵懶且清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陸北不由循聲向前走了幾步,但見不遠處一池‘咕嘟嘟’冒着騰騰熱氣的溫泉中,白霧濛濛之間,依稀可見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影。
因爲不知何故,此地月華滿灑,遠處竟亮若白晝。
那女子不時擡起羊脂白玉一樣的滑膩手臂,帶出一片片水花的同時,也發出了聲響。
她所在溫泉正對頭頂一輪皓月,陸北發現絲絲縷縷的星辰之力,正在向溫泉涌去。
女子肩若削成,一頭青絲落在水中,月光照耀而下,嬌小的耳垂明亮透明,髮梢蒸騰的水珠滴落在光滑細膩的雪背上,又添了一絲紅潤,“玉兔,你是不是又偷懶了?”
見玉兔遲遲不將特製的香薰放在遠處衣架上的衣物下,“嘩啦啦…”聲作響,嫦娥仙子突然轉過身來,將責怪的目光投向玉兔…陸北?
陸北心知不妙,正要擡步返回,突然一抹明耀的雪白跳入眼簾,他目光被兩點紅霞給晃得怔忪了那麼一下,一些往事漸漸浮上心頭。
怪不得…當年那條圍子會那麼長,我還當是圍巾。
“轟…”
溫泉之內,億萬水珠向四處飛濺,團團白色水霧氤氳升騰,完全遮蔽了視線。
嫦娥仙子渾身被白色靈光包裹,“刺…”
一條繡着雲紋的白色綢帶飛來,恍從九天而落的銀河,帶着鋪天蓋地的殺機,向陸北籠罩。
陸北眸光深深,探手如電,迅疾抓住那條絲帶。
他的臉上毫無一絲煙火氣息,平靜說道:“嫦娥仙子,這是個誤會。”
嫦娥仙子從白色霧氣中緩緩走出,一身素色宮裝長裙,將她的高挑身姿襯托的修長。
她的腳下還未來及着鞋襪,兩隻秀足有若玉筍新發,晶瑩若琉璃。
三千如瀑青絲隨意披散在肩頭,髮梢之上還帶着滾動的水珠,連法力蒸騰的空當都沒有,心中殺機鼎沸,目光凌厲幽寒,“誤會?”
陸北面容冷峻,似乎對於這質疑之言心生不悅,憤憤道:“仙子以爲本帝是那種喜歡偷窺女子沐浴的人?”
陸北的氣勢凜然,目光冷若冰霜,不帶一絲尷尬不說,竟滿是理直氣壯。
嫦娥仙子一時竟神情凝滯了,按捺住心中早已生出的羞惱,冷冷地看了陸北一眼,說道:“你是不是那種人,誰又說得清?”
陸北將掌中絲帶甩掉,沉聲說道:“以本帝神通,若存心偷窺,會讓仙子發現。”
方纔,在一瞬間他可以變化出玉兔的聲音,但他永遠不會那樣做。
看着嫦娥仙子頭髮還有溼漉漉的,以及那一雙還未來得及穿上鞋襪的晶瑩玉足…似乎是粉紅色的蔻丹,少女系麼?
陸北心中泛起嘀咕,但神情卻愈發肅然,眼眸既談不上淡漠,也說不上玩味,那是一種懶散而隨意的態度。
他風輕雲淡地轉身,語氣似乎帶着一絲難以覺察的嫌棄,平靜說道:“仙子,莫再糾結此事,我在前殿等你梳妝好,再細細解釋。”
嫦娥仙子:“…”
早上八點之前,兩章替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