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問訊過了欽天監以及武安侯府中人以後,四位絕頂的存在,又是將目光落到了那些趕過來的所有的修行者身上——不僅僅是到了這黽池縣中的修行者,四位人間巨擘,神識橫掃千里,然後一道一道的流光,往各處落下。
這是這四位人間巨擘,往這弘農郡中所有的修行者,都發出了召集令。
至於說此時,那些原本趕到黽池縣中,想要在黽池縣的變故當中,尋覓一些好處的修行者,此刻他們的內心當中,則是充滿了悔恨之意——若是早知道,這黽池縣中的變故,會引來這人間巨擘親身至此,這些人,又怎麼可能還巴巴的往這黽池縣中湊過去?
“奇怪?”
“爲何這些源自於幾位巨擘的詔令,獨獨是忽略了我?”
“是哪位前輩有意迴護?”
“還是說這滾石山中,有什麼莫測之處,叫幾位人間巨擘,都是不經意的,忽略了深處滾石山中的我?”當幾位人間巨擘的神識掃過,然後往這弘農郡所有的修行者都發出詔令的時候,太攀的心中,充滿了惶然。
作爲這變故的親歷者和見證者,他一旦是出現在了四位人間巨擘的面前,其結局,必然不會太妙。
但令太攀無比驚異的是,那一道一道往四處灑落的詔令,卻沒有一道,落進這滾石山中……
正當太攀心中,爲此猶疑不定的時候,滾石山中,太攀的身側,有迷濛的霧氣,一點一點的氤氳開來,緩緩的,將太攀整個身形,都是籠罩至這霧氣之間。
而在這霧氣當中,困頓無比的感覺,也是陡然之間,在太攀的心頭彌散出來,飛快的吞沒了太攀的意識。
恍恍惚惚之間,太攀只覺得自己來到了一個奇異無比的地方,四面皆是一片迷濛,如雲如霧,東西南北不分,古往今來不定……
“什麼是‘我’?”
“我是誰?”
“這是什麼地方?”但奇怪的是,陡然之間,來到這奇異無比的地方,太攀的心中,卻沒有絲毫的驚惶,其心中,只有無邊的安寧和期待。
這一處迷濛當中,就恍如是孕育生靈的母胎一般,充滿了無限的包容,令太攀的心頭,充滿了平靜和安寧。
在這迷濛當中,太攀隨意無比的四下走動着,不帶絲毫的目的,亦沒有任何的目標。
不知道在其中多久,這迷濛當中,陡然有如豆的燈火被點亮,燈輝之下,於是東西南北,四方分呈,古往今來,方得始終——就好像是開天闢地的傳說當中一般,這燈輝,就如同一尊橫絕天地的巨神,在這無邊的迷濛當中,開闢出了八荒六合,古往今來這些的概念。
本能的,在這迷濛當中,隨意遊蕩的太攀,就循着那燈輝而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寂靜無比的迷濛當中,有絲絲縷縷的嘈雜聲音響起來,而這些嘈雜無比的聲音,在太攀的耳邊,卻是顯得無比的悅耳。
在這悅耳動聽的聲音繚繞之間,太攀的意識,陡然清醒過來。
“是了,我是太攀。”
“一隻蛇妖。”在意識清醒的同時,那一盞無限遙遠的燈輝,也是緩緩的出現在太攀的面前,就好像,其自點亮的那一刻,就在太攀的眼前一般。
太攀定睛一看,自己的面前,是一個小小的酒肆茶樓,而那如豆的燈輝,便是從酒肆茶樓的窗口處彌散出來。
太攀停在那酒肆茶樓的面前,門前,是一面旗子,旗子上有八個字——古往,今來,六合,八荒。
這八個字,和太攀所認識的所有的文字,都截然不同,其上的每一筆每一劃,都是有無數的扭曲的符紋構成,這些符紋,單獨拿出來,太攀一個都認不得,但當這些符紋組合在一起,化作那八個字的時候,太攀卻是一眼,就將這八個字給認了出來。
或者說,不是太攀認出了這八個字,而是這八個字的存在本身,就該讓生靈所知曉。
所見,即所知。
旗子的背後,是一個門匾,門匾上的字跡,極其的古老,極其的隱晦,太攀竭盡全力,也只能是連蒙帶猜的,認出那字跡當中,有一個‘玉’字。
樓中,有隱隱的人聲傳來,繚繞不絕於耳,但當太攀想要仔細聽的時候,那些聲音,卻又陡然之間變得凌亂無比,叫太攀完全不清楚,這樓中聲音所講述的,到底是什麼。
稍稍的思忖了一陣,太攀便是伸手,以一種極其自然的姿態,將這緊閉的大門,推開了一條縫,然後閃身進入其間。
樓中的裝飾,很是簡單——正中間,是一個高臺,高臺上,一排一排的書架,陳列着無數的竹簡。
高臺的最前,是一個面色奇古的道人,此時正攤開竹簡,口中講述不停——先前太攀所聽到的人聲,便是來源於此。
卻是活脫脫的一副,說書人講述話本故事的臺子。
高臺之下,是一排一排的蒲團,蒲團上端坐的,全都是修行者。
當太攀的目光,從這些修行者身上略過的時候,這些修行者,也都是有所察覺一般,朝着太攀遙遙示意,令他自己找地方坐下,目光當中,充滿了善意。
但這些善意的目光落到身上的時候,太攀卻是渾身上下一陣凜然——這些修行者不曾轉身的時候,太攀絲毫不曾察覺到,這些端坐於蒲團上,安安靜靜的聽着那臺上之人講述的修行者們,每一人身上的氣機,都是晦澀無比,玄妙莫測,浮生天地當中,太攀見過的煉虛合道的巨擘,也不只一人,但那些合道巨擘身上的氣機,沒有任何一人,能夠和這些端坐於蒲團上的修行者相比。
目光環視了一圈,這樓中的蒲團,只餘下最右邊的那角落上,還有一個空位,其他所有的蒲團上,都有着修行者端坐,太攀沒有絲毫猶豫的,便是輕手輕腳的,走到那蒲團上坐下——當太攀坐下的時候,那高臺上,面向奇古的道人的聲音,纔是清清楚楚的,出現在太攀的耳邊。
“這正是,洪荒衍化,分天地兩方,化四大部洲。”
“四大部洲,復又衍化九州。”
“九州之後,則有散做萬界諸天。”雖然不清楚這道人所講的故事,是源自於哪一部話本,但毫無懸念,太攀坐下的時候,這說書的道人,正在爲自己所講的那一部分內容做結。
“再說萬界諸天。”
“萬界諸天當中,以天庭爲首。”
“天庭下轄之天地,以神祇爲貴。”
“四代天帝,言出法隨,立天地之規。”
“但凡天庭統轄之天地,皆有神祇爲天地子,弒殺神祇者,乃受天棄。”說到這裡,那面向奇古的道人,似乎是意有所指一般。
“於此之後,萬界諸天,形勢乃定,仙神佛魔妖……”
話音落下,那面向奇古的道人,手中的竹簡便是陡然合上,然後在虛空當中一敲,發出清脆無比的聲響來。
正當太攀以爲,這說書的道人要停下的時候,那高臺上,無數的書架,飛快的交錯移動起來,最後,當所有的書架上,都出現了一個‘妖’字以後,這些交錯的書架,纔是停滯了移動,然後,書架上,一枚竹簡飛出來,掠過太攀面前,無數的修行者,落到太攀的面前。
“小輩,你的血脈,傳承於何處?”竹簡上,神秘無比的紋路閃爍着,然後莫名的聲音,在太攀的腦海當中響起。
“至……,……蛇……”當太攀想要說出那四個字的時候,這迷濛當中,陡然有無窮無盡的力量壓了下來,叫太攀的意識,都要徹底的凝固起來一般。
“至古天蛇”四個字,明明就在太攀的腦海當中,卻是完全的無法宣之於口,或者說,是太攀本身的力量,完全無法支撐這太攀,將這四個字,給描述出來。
只是,雖然言語無法宣之於口,但太攀的面前,那竹簡,卻已然是感受到了太攀腦海當中所想的東西一般,竹簡上的符文,飛快的變幻着,然後化作一條蛇影的模樣,在太攀的面前攤開。
緊接着,那說書人的生意,也是再度在這酒樓當中響了起來。
“天地時序之劃分,由古而今,可分爲,至古,太古,上古,遠古,以及今古。”
“至古者,乃是天地開闢之初,萬物誕生,生靈矇昧。”
“太古者,有神祇傳道,立下鴻蒙有道,神與道同之約。”
“上古者,又稱之爲洪荒時代,有聖人傳仙道……”
“上古之際,巫妖相爭。”
“其中有妖皇者,號爲太一,合六妖聖,並稱七大聖,言及‘天生萬物,有靈者爲妖’,立妖族,鼎定天庭。”
“妖族大帝有三,其一者爲太一氏。”
“其二者爲俊氏,又做天帝俊。”
“其三者,爲刑餘氏,亦做勾陳氏……”
“上古之末,三代妖帝勾陳氏,持戟親上崑崙……”
那面向奇古的道人,手捧着竹簡,在高臺上緩緩的講述着,言語平時無比,沒有絲毫的起伏,但這言語當中所描述出來的,卻是一副令每一個修行者,都心潮彭拜,無比嚮往的畫面。
這些本該是隻存在於神話傳說當中的言論,從這道人的口中講述出來,卻是充滿了令人信服的力量,叫每一個聽到這言論的生靈,都是不由自主的,從心底裡,相信這道人所講述出來的,就是真實的歷史,而非是隻存在於神話傳說當中的夢囈妄言。
這道人所講述的,僅僅只是上古,又或者說洪荒當中,最末期的那一段歷史,也及時妖族的第三位妖帝,持戟打上崑崙,妖族徹底的失去了對天庭掌控的那一段歷史,比起整個上古,整個洪荒的長度,這一段歷史,也只是如同滄海之一粟,但只是這滄海一粟,就已經是叫每一個修行者,對這萬界諸天,生出那極致的好奇,對這天地之間一切的秘密,也都是充滿了探究的慾望。
當那道人手上,竹簡再度合攏的時候,太攀的面前,那一副浩浩蕩蕩的畫面,也是逐漸的走到尾聲——只餘下那託舉着的屬於妖族的天地,託舉着其中的無量量妖靈,往那不可言不可知的地方的龐然大物的背影,以及那至尊至貴的宮殿面前,那一截緩緩隱去的長戟的鋒刃。
“前輩,那位三代妖帝,生死如何?”福至心靈一般,當太攀的面前,那畫卷消散的時候,太攀朝着那道人,高聲的問道。
“你說呢?”那面相奇古的道人,這纔是擡起了頭,目光落到了太攀的身上。
“他不曾隕落對不對?”太攀只覺得,自己的眉心祖竅當中,那隱藏於天門深處的,那一枚神胎的雛形,在這一刻,也都是徹底的活了過來一般,融匯到那神胎當中的七魄,幾乎是要將自己的三魂,也都徹底的吞納進去,然後三魂七魄合二爲一,孕育出那屬於至古天蛇的真身,然後破殼而出一般。
在這道人的講述之間,從那攤開的畫卷當中,那位名爲刑餘氏,又名爲勾陳氏的第三代妖帝那朦朧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太攀便是確定,這位上古時代,妖族的第三代天帝,便是自己體內,那至古天蛇的血脈的源頭。
準確來說,自己傳承這至古天蛇血脈的時候,在那血脈的盡頭,有三個影子,其中之一,便是一張殘朽的,隱約有着刑…勾…等文字的王座,毫無疑問,這一張王座,便應當是屬於那位妖族的第三代妖帝,刑餘氏,勾陳氏。
太攀的面前,畫面收攏,重新的化作竹簡,懸在太攀的眉心前,陡然陡然崩碎,化作無數的流光浮影,融入太攀的三魂七魄之間。
而這個時候,這一座矗立與這迷濛當中的酒肆茶樓,也是隨着那迷霧一般,緩緩的散去——在這最後的關頭,太攀再次高聲,“敢問前輩名諱?”
“異人……”嫋嫋的聲音,隨着那迷濛的霧氣,以及整個酒樓,徹底的消散,而太攀的眼前,滾石山中的荒敗景象,也是重新的浮現出來。
光影之間,隱隱約約的,太攀彷彿是看到自己的面前,有一條浩瀚無盡的長河,長河上,有一道人撐一葉扁舟而過,而那道人的模樣,便和自己先前所見的,那說書人的模樣,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