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最左邊的天乙道人,也是沉着臉,趁着浩浩軍氣,還不曾徹底覆壓而下的時候,吞吐了一口天地元氣。
“二十八星宿,冬至起。”
“紫薇三垣,小寒而動。”
“大寒之日,法儀必成。”天乙道人說着,隨着其言語,他面前那星點的祭壇上,紫薇垣出現,然後一卷禱言,順天而上,化作一團火光,消散不見。
在那禱言化作火光的剎那,森冷的瑩白色,在那祭壇之上瀰漫開來,倏忽之後,這營帳當中,都是鋪上了一層霜白的冰花,轉瞬便消散。
“嘶……”在那冰華散開的時候,帶着一衆修行者,正往自己的第一個目標而去的太攀,都是冷不丁的幾個激靈,他彷彿是感覺到,冥冥之間,這天地當中的氣機,都有了隱隱的變化。
不止是太攀,這天地當中,那些合道半仙們,都是在這一刻擡頭看着穹天之上,然後忍不住的開始推算,這天地之間的氣機陡然變化的原因,以及那變化所引動的後果,是好是壞。
一行近百人,在這大地上,緩緩而行,按照太攀原本的想法,是將這些修行者,分成七隊,每隊十人,分開去查探他所標註的七個地方,而他則是在收到了這七個小隊的消息之後,在親自去那船塢,尋覓摧毀那船塢的機會。
但是在準備出發的時候,太攀卻是突然轉變了自己的想法——在這黃河以南,可謂是步步皆敵,無論那船塢在那七處地方當中的那一處,但太攀自忖,若是他是七王一方能夠做出決策的人,那船塢當中,絕對會佈置一兩個,甚至更多的元神修士,以保證這船塢的安全。
而在一兩位,乃至於更多的元神修士的守護之下,那些氣之境的修行者們,或許在找到那船塢的時候,便是他們死去的時候。
太攀所想的,倒不是捨不得這些氣之境的修行者性命,而是這些修行者一旦被發現,那守護船塢的元神修士,必然會有所準備。
想要一舉摧毀那船塢,唯有出其不意,方能成功,但若是守衛船塢的元神修士,有了準備,那太攀這一行,很有可能會無功而返。
是以,斟酌之後,太攀還是決定,親自帶着那些氣之境的修行者們一起,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尋覓過去,若是不曾發現船塢,就悄然轉往另一個地方,若是找到了那船塢,便是以這些氣之境的修行們吸引目光,而他自己,則是暗中前往那船塢當中,將那船塢摧毀。
“奇怪,這還沒入冬,怎麼天氣就開始變冷了。”又往前一百餘里之後,太攀又是打了一個寒顫,明明還算是秋季,但頭頂上的陽光照耀下來,卻總是叫人不自覺的生出一縷寒意來。
“到了。”躲開一波又一波巡邏的修行者與軍士之後,太攀終於是到了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
溯雲河。
溯雲河,是黃河以南的一條支流,其源頭,乃是黃河上游涌出的一條支流,然後在經過一座高山,沿着山勢,暗流化作明河,順着山勢而下,那山巒,雖然不足以稱之承天接地,但山巒之上,也終年有云霧繚繞,尤其是每每暮色降臨,更是有云蒸霞蔚的姿態,雲海漫卷如同倦鳥歸巢一般,是以,那山巒的名字,便喚做雲歸山。
而這一條河流,便是溯雲河,爲溯河而上,可至白雲起處之意。
溯雲河,在這黃河以南,也算得上出一處大河,河寬十餘丈,水深亦是數丈,淺處,也有一兩丈的模樣,無論是從哪一個方面來看,這溯雲河中,都極其適合戰船下水。
而這溯雲河,也是距離太攀等人會合的那山坳,最近的一處地方,是以,太攀來查探的第一個地方,便是這溯雲河。
在出現在這溯雲河的時候,目光只是在這溯雲河上一掃,太攀的心中,便是不由得生出一陣奇異的感覺來。
河面寬寬,無風無浪,平靜無比的河面上,倒映着雲天日影,一片靜謐而又美好的景象,雲天日影之間,偶有大魚破水而出,在水面上砸出一圈一圈的漣漪來,然後那漣漪,又緩緩消散,歸於平靜。
目光在這溯雲河的河面上停留了不到三個呼吸,太攀心中,便有一陣強烈無比的感覺,那便是這溯雲河的上游處,必然有七王一方打造戰船的船塢。
至於原因,很簡單——這溯雲河,平靜的太過分了。
作爲黃河以南,從黃河上延展而出的一條支流,這溯雲河,也有數千裡得了流域,河水兩岸,更有無數的漁民以此爲生,而太攀眼前的這一段湖面,卻是平靜無比,絲毫不見有漁民往來的影響,縱然是此地爲軍氣覆壓之所,但這千里軍氣覆壓之地,卻只對修行者有所壓制,對於那些尋常的凡人漁民,幾乎沒有影響,那些凡人們,只會偶爾察覺到大軍過處的肅殺而已。
是以,正常情況下,這大軍的後方,必然會有漁民,在這溯雲河當中漁獵——尤其是,七王一統黃河以南的過程,並沒有經過什麼大的戰爭,自然,這黃河以南,也就不會有什麼大的變故兵災,沒有變故兵災,那些漁民們,又怎麼可能放棄這溯雲河當中的漁獲?
難道一家人,都不吃不喝了麼。
這萬萬裡大漢帝國,雖稱得上國富民強,但卻還遠遠稱不上大同盛世,對於那些尋常的山野百姓們而言,也僅僅只是能夠活下去而已。
若非是如此的話,萬靈山中,又豈會有那麼多的凡人存在——那數以百萬計的凡人,還是因爲此時稱得上盛世,若是到了亂世,那往萬靈山中求生的凡人,往往都會超過千萬之數。
在這溯雲河邊上,只是躊躇了十來個呼吸的時間,太攀便是帶着一衆修行者們,沿着河畔,緩緩而上。
有如神助一般,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一個軍寨,便是出現在了太攀的眼前。
軍寨並不大,縱橫不過數十丈,從軍寨上空的軍氣看,軍寨當中的軍士,也不過千餘人,軍寨緊貼於河口,河口上,四十餘條大船,一字排開,用鐵索連在一起,在水面上沉浮不定,就好似雲海當中的蒼龍一般。
軍寨的門口處,有一個小小的碼頭,碼頭上,那些軍士們,正集合到一起,準備登船,然後乘着那戰船,溯流而下。
“我就說,怎麼沿河不見巡邏的軍士。”遠遠的看着軍宅門所發生的一切,太攀心頭,也是舒了一口氣。
沿着河岸往上的時候,他還在猜想,爲何這一路而上,都不見河岸上,有巡邏的士卒,不想卻是因爲,今日正好是這船塢當中下水的戰船交割之際,這些軍士們,都要押送着那些戰船前往黃河前線,順便,也是回返黃河前線,換另一波軍士前來這營寨鎮守。
停下腳步,太攀的目光,從這些交割的軍士身上移開,然後沿着那軍寨,一路往後掃過去。
在這軍寨的背後,是一個人工開鑿除開的內湖,方圓足足有數百丈,湖岸邊,錯落的房屋鋪開,數以千計的匠人們,在其間進進出出。
湖岸邊,停留着四五艘只鑄造出了底座和龍骨的戰船,造船的匠人們,如同搬運食物的螞蟻一般,爲這那戰船,四處而動,那這尺規等等,測量着這戰船的大小,時不時的,有匠人比着圖紙,在那戰船的龍骨上,打磨一番。
顯然,這就是七王一方鑄造戰船的船塢所在。
船塢當中,除開那些拿着尺規或者圖紙的工匠們臉上神色飽滿之外,其他的匠人差役們,臉上的神色,都是疲憊無比,給人的感覺,便是隻要將手上的活計一放下,這些人便是要直接躺在地上睡死過去一般。
遠遠的看着,大概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那船塢當中,有隱隱約約的敲擊的聲音響起,然後那些匠人差役們,都是放下了手上的活計,往那軍寨旁邊而去,軍寨當中,三隊士卒,正擡着十多捅飯菜出來。
很快,看着那船塢的太攀,眉頭便是高高的皺了起來。
“前輩?”看着太攀的神色,那些因爲找到了這船塢的修行者們,臉上才露出來的欣喜之色,也都是很快的收斂了去。
一直是到夕陽西下,太攀都依舊是站在原地不動,只遠遠的觀望着那船塢的所在,太攀不動,他背後的那些修行者們,自然也更不敢往前。
“奇怪。”太攀心中,暗自搖着頭。
他看得分明,那船塢當中,竟完全找不到一個修行者的存在——不要說修行者隱匿了身形之類,那船塢,緊靠着軍寨,雖然軍寨當中的軍士,正在輪換,但軍寨當中的森嚴軍氣,卻是絲毫不減。
有着軍氣在側,那些修行者們,想要隱匿身形,談何容易?
而且那些修行者們的舉止習慣,與那些飽經訓練的軍士們,更是截然不同,只要那些修行者在的話,只是一眼,便能夠被人認出來。
但偏偏,太攀的目光,數次掃過,無論是那船塢,還是那軍寨門口,都不曾見到有修行者的蹤跡。
“莫非是在那軍寨當中?”
“只是軍寨當中,軍氣更顯森然,對那些修行者的壓制,也是更大,船塢若是有變的話,這些修行者們的應變,自然也要慢上一拍。”
“這些修行者們,又怎麼會在那軍寨當中安身?”越想,太攀就越是覺得不對勁。
只不過如今,箭在弦上,他此次來這黃河以南,信誓旦旦,若是不曾找到這船塢還好,但如今,既然已經找到了這船塢,卻因爲心中的一絲懷疑而退去,那傳了出去,那他的威信,必然是會受到相當大的影響,而袁盎也會和他產生相當大的隔閡,這對他接下來的打算,極其不利。
是以,縱然是心中不安,但太攀此時,也只能是硬着頭皮,往那船塢當中查探一番了。
“張文,朗越,你二人,各挑三個人,分別往那船塢左右探上一探。”皺着眉頭,思忖片刻,太攀便是從人類修行者和妖靈的修行者之間,各自點了一人出來,令他們帶人往那船塢和那渡口一探。
“是。”聽着太攀的言語,那一人一妖,雖是心中不甘,但也都知曉,到了此地,他們已經是沒有了退路,故而,兩人都是從隊伍當中,點了三人出來,然後分兩路,往那船塢處摸了過去——人類修行者當中,張文選了三個人類的修行者與他同行,而那朗越,雖然是身爲妖靈,但他所選的人,竟也是人類的修行者。
兩個隊伍摸上去的時候,太攀的目光,更是緊緊的盯着那船塢和那軍寨,沒有絲毫的鬆懈。
這兩個小隊,八個修行者,便是太攀送上去的誘餌,無論是那船塢當中還是那軍寨之內,只要有修行者坐鎮,在察覺到了有另一方的修行者暗中摸進了船塢之後,那守衛此間的修行者,絕對是會忍不住的現身阻攔。
否則的話,無論是那船塢也好,還是軍寨也好,一旦是出現了任何的損傷,對於守衛此間的修行者而言,都是一種顏面上的損害,而那些守衛此間的軍士們,更會因此輕看那些修行者。
“倒是謹慎。”太攀完全不知曉,在他遠遠的望着那船塢的時候,在他的背後,同樣也有一個元神修士,遠遠的望着他。
“可惜,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你既然已經入彀,那再如何的謹慎,也都是枉然。”這元神修士,想着自己出發時候,劉濞對他的囑咐,心中也是冷笑着。
“傳令下去,叫這船塢當中守禦的修行者,盡皆隨船回返。”
“船塢當中,留下一個元神修士交接便是了。”片刻之後,那元神修士,便是朝着身邊的一個傳令兵出聲道。
而在他身邊的傳令兵,恭敬的一禮之後,接了令牌離去,然後繞道溯雲河的另一邊,騎着快馬,沿河而上,手中令旗高舉。
“軍令至!”那快馬人尚未至,但高呼的聲音,已經是遠遠的傳了來,太攀略一皺眉,便是帶着一衆修行者們,往河面再靠了一靠,趁着那快馬高舉令旗,引動那軍氣相隨的時候,稍稍的調整了一下指間的咒印,調整了一下那隱匿身形的印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