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雲舟之上,那豔豔的血光,便是透過了雲舟的艙壁,也都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
而在這血光捲過那雲舟的時候,艙室當中,朝着那仙人背影的張白石,其臉色,陡然之間,一片慘白。
他自然是清楚,這合道半仙隕落之時,所產生的異象的,而他也更清楚,要多少位合道半仙的隕落,才能夠產生這樣的近乎是天泣一般的異象。
天師府的宗旨,是誅除妖孽,不惜代價,但作爲天師府的道主,除開維護這宗旨以外,張白石還需要帶領着天師府,走向輝煌,甚至於,以一宗之力,執掌這浮生天地當中的權柄。
試想,若是一早,天師府就執掌了這浮生天地當中的權柄,能夠抽調衆多的合道半仙,那葬滅萬靈山的戰爭,早就開啓,又何必要等到今日。
而這一次的戰爭,天師府,有着必勝的把握,基於這個前提,張白石的考量,就不只是侷限於萬靈山一隅之地,而是將目光落於整個浮生天地當中。
他的謀劃,是想要藉着這一次剿滅萬靈山的行動,提高天師府在九大宗派當中的影響力,令天師府,一點一點的成爲九大宗派當中,執牛耳的存在,經過一系列的交涉以及利益的置換以後,八大宗派當中,都如張白石所想的那般,派出了人手到這萬靈山的戰場上,聽從天師府的調遣——是以,張白石要的,不是贏,而是贏得漂亮,贏的乾淨利落,以最小的損失,謀取最大的戰果,如此,才能夠彰顯出天師府行事之周全,從而是爲天師府的下一次行動,打下基礎。
而是損失的計算方式,便是隕落的合道半仙的數量——隕落的合道半仙的數量越少,那自然天師府下一次有什麼行動的回收,願意響應天師府的合道半仙的數量,也就越多,這樣一來,幾次的行動之後,天師府,自然而然的就成爲了九大宗派當中執牛耳的存在。
至於說在剿滅萬靈山之後,還有沒有什麼敵人,需要九大宗派共同出力,呵,只要願意,敵人總是能夠找得出來的。
比如說,神祇。
又或者,內部自成一體,排斥漢帝國當中所有修行者的匈奴長生天。
但現在,看着那傾天的血光,張白石便知曉,自己的謀算,徹底的落空了。
那異象昭示着,這一戰所隕落的合道半仙的數量,絕對不下五十位。
張白石暗自盤算着,估計出,那五十餘位戰死的合道半仙當中,至少有着二十位,是人族一方,這損失,怎麼也算不上小。
要知道,自漢帝國成立以來,三千年的時間,除開那些壽盡而死的,因爲其他的原因所隕落的合道半仙,還不到十指之數,而如今九大宗派當中的合道半仙,都意味着,三千年的積累。
而這些積累,正是九大宗派屹立於這浮生天地的依仗。
但現在,這三千年的積累,一下子就去掉一小半——張白石很清楚,無論這一戰的戰果如何,下一次,天師府再有什麼行動的話,八大宗派,再也不會投入如今這般的力量,來支持天師府的行動了。
在漢帝國成立之前,繼續往前推演到春秋戰國時期,天師府就已經清楚,想要誅滅這天地之間的妖孽,非是靠天師府一己之力所能成事,故而,從那個時候開始,天師府的道主,以及長老們,便是在有意識的經營着人脈,以期有朝一日,這人脈,能夠成爲天師府串聯整個人族力量的關鍵,那個時候,天師府,還不是九大宗派之一。
這一戰,將天師府無數年來才繼續出來的人脈力量,用了個乾乾淨淨的同時,也是將張白石爲天師府所謀劃的光輝未來,徹底的葬送乾淨——這個時候,張白石還不清楚,天師府前往萬靈山參戰的十五位合道半仙,已經是隻剩下了藏鏡天一人。
“藏師兄行事,素來穩妥,若非有完全把握,必不會輕易開啓決戰。”
“但爲何,這戰局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有那一千零八根天罡地煞雷火柱在,縱然是一時頹勢,藏師兄也應該是能夠穩住戰線纔對!”張白石皺着眉頭,腦海當中,無數的念頭,轉瞬而過,他哪裡能夠想得到,在他和那仙人,都還不曾趕到的時候,萬靈山中,決戰會直接的爆發開來,且雙方之間,誰都沒有想要繼續拖延時間的想法,而是一出手,便是竭盡全力的,要取走對方的性命。
“仙真……”當張白石再度開口的時候,那仙人,也是察覺到了不妙一般,體內的法力,稍稍一個吞吐,飛舟陡然加速,在雲天之上,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同時,那完全超脫了合道半仙的氣機,也是卡着這浮生天地所能接受的極限,浩浩蕩蕩的擴散開區。
當那氣機浩浩蕩蕩的擴散到萬靈山的時候,那飛舟,也是駕臨了那悽然冷寂的萬靈山。
萬靈山中,餘下的二十二根天柱,在那浩浩蕩蕩的氣機落下的時候,便是消散於無形,而那籠蓋於萬靈山上空的氤氳,也是徹底的散去,二十二位合道半仙,在這萬靈山的內外,遙遙相對。
在那浩浩蕩蕩的氣機之後,張白石的氣機,亦是緊接着擴散開來,而感受到這兩道氣機,餘下的“張道主!”感受到張白石的氣機之後,十位人族的合道半仙,都是忍不住的心頭一鬆。
現在,場面上的力量,又持平了。
等到那仙人和張白石,一前一後的,從那飛舟當中踏出來的時候,萬靈山前,人族的一方,除開還在咳血的藏鏡天之外,其他的九位合道半仙,都是用驚異的目光,望着這一前一後從飛舟當中踏出來的兩人,尤其是張白石身前,那面若冠玉,脣紅齒白,叫人一眼過去便望而生畏的年輕道人。
“奇怪,這年輕道人是什麼身份?”
“怎會在張道主之前?”
“觀其實力,隱隱在張道主之上,天師府中,何時出了這樣的強者?”九位合道半仙,都在心中暗自思忖着,那年輕的道人的身份。
“事不可爲,你們找機會走,留待有用之身!”相較於人族一方的安心而言,在感受着那絕強的氣機,以及那年輕的道人,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萬靈山前,白先生渾身的汗毛,都是豎了起來,他身上,每一寸的血肉之間的律動,都在向他闡述,什麼,叫做危機!
這絕對是白先生自誕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危機感,便是當年,高祖劉邦斬白蛇起義,以赤帝子的身份,手提赤霄劍,將白先生的真身,攔腰而斷的時候,白先生所感受到的危機感,都不足此時之萬一。
是以,在其他的十一位合道的妖王們還沒有做出反應來的時候,白先生就已經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同時也是暗中朝着餘下的那十一位合道的妖王傳音道。“我和山主,會給你們爭取時間!”
“爾等若是自盡,本座便留你們一個全屍!”不待那些妖王們,對白先生的言語做出迴應,張白石的身前,那年輕的道人,便已經是一步而出,朝着白先生等人道,面色略顯倨傲。
然後,這道人的目光,又落到了白先生的身上,“至於你,若是願受我禁制,成我坐騎的話,倒是可免一死!”
“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聽着這極具羞辱的言語,白先生背後,一個清秀的聲音響起,聲音當中,有無邊的怒意。
這是萬靈山中,僅有的兩位女性的合道半仙之一,阿秀。
至於說另一位,在先前的亂戰當中,已經隕落。
“你考慮的如何?”那年輕的道人,看也不看阿秀,其目光,只是緊盯着白先生。
“想來這位上真,便是天師府最大的底牌吧!”白先生垂下目光,看着腳下那冷寂無比的萬靈山,“我有一問,不知上真,可能爲我解惑?”
“上真的實力,已然超卓合道半仙之上,哪怕不曾破開天門,但想來也距之不遠。”
“以上真之能,有着天師府的配合,已然是足以傾覆我萬靈山。”
“既然如此的話,又何必會有今次一招亂戰?”
“這些隕落的合道半仙,不也是人族的實力?”
“一口氣隕落五十餘位,於人族而言,只怕也是大劫。”
“你以爲,本座故意放任這些人去死?”那年輕的道人,目光從白先生的臉上移開,然後落到了因爲白先生的言語而心生猶疑的,人族一方的合道半仙們身上。
“你們也是這麼想?”
“呵,鼠目寸光之輩,又豈能知曉本座的謀劃!”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
“於此時一般,五十餘位合道半仙的隕落,固然是無比的傷痛。”
“但這五十餘位合道半仙隕落之後,接下來數千年,整個浮生天地當中的天地元氣,都會不停的提升,而這天地當中的法度權柄,亦會外顯,如此一來,我人族當中,能夠誕生的合道半仙的數量,又豈止五十餘?”
“等到那些後輩們推開天門,合道飛昇,貫通地仙界後,這天地的本質,便是再度的提升,如此,形成一個良性的循環,此後浮生天地數萬年,便都是修行者的盛世,亦是我人族的盛世。”
“如此的盛世,他們這五十餘人,縱然是隕落,也該是心滿意足!”這年輕的道人不屑的道,言語之間,對於白先生的挑撥之言,卻是沒有絲毫的反駁。
“也唯有以此般的功勳,方可令本座,名列天師府金冊。”當然,這最後的一句,這年輕的道人,卻是不曾言語。
“好了,你既不願爲本座坐騎,那本座,也懶得羞辱你,你便隨他們一起去吧!”
那年輕的道人說着,然後右手從衣袖當中深處,並指如刀,於虛空當中一裁。
當這道人的兩指在虛空當中劃過的時候,穹天之上,無窮無盡的光芒,全數斂散,收攝於虛空當中,而在這萬靈山前的衆人眼中,他們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不見了蹤影,只剩下兩根晶瑩如玉的手指,如同剪刀一般劃過,將那浩瀚的天幕,一分爲二。
而那手指的落點,赫然便是萬靈山前,白先生一行十二人。
整個天地當中,所有的天地元氣,在這一刻,都是徹徹底底的,脫出了這些合道半仙們的掌控,甚至是他們體內的真元,都伴隨着這滑動的手指,滾滾而動,在他們眉心當中的天門處,四下撞擊着,似乎是要和天門內部的某個東西,融爲一體一般。
這是這些合道半仙們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天地元氣,超出了掌控,體內的真元,亦不聽使喚,這一刻,這些合道半仙們,除開還能懸於穹天之上之外,其他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和凡人沒有了任何的區別,甚至較之於凡人,還要有所不如。
以至於,已經是有幾位合道半仙的臉上,浮現出了驚慌的神色來——他們都在擔心,在經歷了剿滅萬靈山這一戰而實力大損的天師府,會不會藉此機會,將他們這些合道半仙們,都留在此間。
畢竟,那年輕道人先前的言語當中,對他們這些‘前輩’,可沒有絲毫的敬意。
那些合道半仙們,承受的,連餘波都稱不上,便已經是生出瞭如離水之魚一般身不由己的感覺來,更不要提,白先生等十二位妖靈了。
能夠從那混戰當中,活下來,已經是足以證明,這十二位妖王,都是合道半仙當中的強者,但他們這些合道半仙當中的佼佼者,在這年輕道人的一指之間,卻是完全沒有了反抗的力量——當那一指落下的時候,整個天地,都是成爲了這年輕道人的助力,所有的天地元氣,乃至於天地當中的風雷,光火等等,在這一刻,都是化作了鎖鏈一般,擠壓,困鎖,將十二位合道的妖王,凝固於那天地元氣當中,就好似,滴落到飛蛾身上的松脂一般。
當那天幕被裁開的時候,天幕之上,一座千丈大小的,虛幻的天門,緩緩展開,門扉虛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