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爲!時間!”太攀暗自道,這兩樣東西,是目前的他最爲欠缺的東西——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兩種東西,是相等的,修爲,即是時間,時間,即是修爲。
這天地當中的修行者,爲何每每提及亂世,便是談之色變?
便是因爲,這亂世當中,沒有絲毫的法度規矩可言。
修行者之間,平日裡所遵循的規則,默契,在亂世當中,通通都不存在,唯有那最爲簡單直接的廝殺和軌跡,最爲直接的利益,纔是這亂世當中,人人都信奉的東西。
對於生靈而言,最爲珍重的性命,在亂世當中,連草芥都比不上。
尤其是,如他這般的‘天才’,在平日裡,那些有能力輕易抹殺他們的前輩修行者,都會因爲這樣或者那樣的顧忌,對他們網開一面,但在亂世當中,所有的修行者,都沒了顧忌,又怎麼可能有人對他們網開一面?
除開那些前輩修行者之外,那些散修們,也同樣是他們最大的敵人,因爲誰都知曉,這些‘天才’弟子們下山歷練,身上所攜帶的修行資源,以及他們身上可能會存在的秘密,都等同於一個寶庫,除此之外,還有沒有人願意宣之於口的,嫉妒——有人苦苦修行數十載,卻連練氣大成,都不可能,有人費盡無數心機,方纔得證元神,卻又偏偏,止步於此。
但那些所爲的‘天才’,卻是輕輕鬆鬆,如同吃飯喝水一般,就能到達他們做夢都無法企及的地步,在這些‘天才’們的面前,他們所付出來的努力,所付出來的辛勞,乃至於那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渴望,就彷彿是一場笑話一般——這又如何不令那無數的修行者,對此心生嫉妒,乃至於不共戴天,恨不得將那些‘天才’們,殺之而後快?
是以,亂世的來臨,對於既有的秩序與法度,是一場挑戰,對於這些‘天才’們,同樣也是一場至爲殘酷的生死殺場。
但同樣的,能夠從這一個生死殺場當中走出來的‘天才’弟子,也必然會成爲這天地當中,最爲拔尖的存在,無論是心智謀算還是計略實力——在春秋戰國之前,並不乏有大宗派擔心自家的天才弟子在亂世當中成爲衆矢之的,平白折損,故而將自家弟子雪藏於山門之內,閉關靜修,以待亂世過去,但那弟子,雖然最後也成就了合道,然而,這成就了合道的弟子,確實在之後的爭端當中,在其他經歷了這亂世熬練的合道半仙面前,輸的一敗塗地,甚至是連道心,都徹底的粉碎,而受此人執掌的那宗派,也是由此一蹶不振,從一流,墜落爲三流,最後斷了傳承。
由此先例在前,故而,各大宗派,每到亂世降臨,都會將自家山門當中,那些天資卓絕,且有志於角逐道主之位的‘弟子’們,‘趕’出山門,在那亂世當中打磨,以此錘鍊出真正的和氏寶玉,使的宗派,傳承不朽。
故而,這天地當中,亂世將至的信號之一,便是那些大宗派們,都將自家天資卓絕的弟子,遣出了山門……
就現在的局面而言,七王與帝室,對峙於黃河,真正的席捲整個帝國的烽煙,還不曾展開,戰爭的雙方,無論是面對那些尋常百信,還是徵丁口以爲兵,都是極爲的剋制,較亂世而言,此時的局面,也只能說是亂世之前的序幕而已,而在這序幕之後,到底是真正的亂世的來臨,還是這大幕,被各大宗派,給強壓回去,在最後一刻到來之前,誰也說不準,故而,公孫量等人,在知曉了這亂世的消息之後,第一反應,纔是尋求庇護,而不是,對太攀這般的‘天資卓絕’之人,生出應有的妄念來。
但顯然,這樣的局面,維持不了多久,一旦有人真的確定了這亂世的來臨,那太攀的處境,可想而知——至於說這亂世,到底會不會來,這對於太攀而言,是一個肯定的答案,這亂世,必然會來。
而這亂世的序幕,和真正的亂世的分野,在太攀看來,便是這黃河!
什麼時候,七王大軍渡過了黃河,那真正的亂世,就會什麼時候來臨!
當七王兵至長安城下的時候,爲了那五百壽的人間天子之位,戰爭的雙方,絕對不會顧及什麼底線,千里無雞啼,百里無人家,這樣的局面,絕對不是想象。
至於說七王大軍會不會渡過黃河,答案,同樣是肯定的,唯一的爭議之處,只在於,他們什麼時候渡河而已。
從現在開始,到七王大軍,度過黃河爲止,便是太攀所能擁有的,最後的,最好的時間——無論是針對他自己,還是針對未來的‘萬靈山’。
“只希望,那些宗派弟子們,更加的心高氣傲一些,能夠等到這亂世真正來臨的時候,纔會進入這軍中,只希望,那些宗派們,也更加的穩妥,能夠等到這亂世的局面,逐漸分明之後,再選擇對戰爭的雙方下注!”黃河的水面,太攀的倒影,不住的搖曳着。
如今黃河之上的對峙,是太攀最後的,能夠以一種最爲安穩的方式,或許修行資源的機會——因爲現在,就他一個元神存在,願意毫無保留的,身入黃河大營當中,統領這黃河大營當中的修行者們,有資格與他相爭的,公孫量等人,心有計較,而那些宗派弟子,也還看不上黃河大營當中目前能夠拿出來的東西——但一旦亂世開啓,那些宗派弟子們,甚至於那些合道半仙們,都選擇入場,那孤身一人的太攀,無論是實力,還是影響力,都無法於這些宗派弟子,合道半仙相媲美,他又怎麼可能得到想要的主導權?
沒有了主導權,那憑什麼,在着戰爭當中,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多的資源?
那個時候,光是判斷敵友,都不知道要牽扯他多大的精力,他又如何還能安穩的爭取修行資源,甚至於暗中庇佑那些妖靈?
“該死的天師府!”想到這一層,太攀眼中的陰翳,也是又重了三分。
就目前的黃河大營當中,天師府,便是太攀最大的敵人——無論是爭取戰功,還是那些爲了保護那些妖靈。
雖然從這一具道身上看,太攀就和那些人類修行者,也沒有任何的區別,甚至,只要他一直以這道身行事,便絕對不會與妖靈有任何的牽扯,但在太攀的心中,對於妖靈的身份,他從來不曾有過任何的否認!
這是刻在他的骨血,刻在他的本能,乃至於刻在他的三魂七魄當中的認知。
這是當他初次睜開雙眼,那恢弘浩瀚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問上一句,“蛇?還是人?”,而他以蛇應之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且不可更改,不可違逆的真實,太攀,這兩個字,自誕生以來,便是蛇,便是妖!
是以,在知曉了萬靈山的衆位山主長老們,在自己身上所下的賭注,在經歷了,接受了自己所遇到的萬靈山的前輩們,對自己拿無來由的善意之後,太攀便只能選擇揹負。
萬靈山,從來不曾有負太攀,那太攀,自然也不會有負於萬靈山。
投之一木瓜,報之以瓊琚——既然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那些前輩們的好意,那自然也要無怨無悔的,揹負起這些前輩們寄託的希望。
而太攀的壓力,太攀的陰影,也正是由此而來——索幸的是,往黃河以南的一行,那陡然之間閃過的靈光,將他腦海當中,那浩瀚無際,完全看不清道路的迷茫,照亮出了隱隱的軌跡。
“還是天師府!”太攀咬了咬牙,無論是之後,有可能的,萬靈山的復起,又或者,是這黃河之畔的戰爭之後,帶着一衆妖靈們離去,又或者,是他在這黃河之畔的戰爭中,展現出自己不可替代的價值,爭取足夠戰功和修行的資源,以及爲之後的一切,埋下引子伏筆,天師府,都是他繞不開的,也無法避免的對象。
“時間不會站在我這一邊!”
“雖然因爲誤會,叫天師府之人的方向有所調整,叫黃河之畔的族人,勉強有了喘息的機會。”
“但成於此,敗亦因由此!”
“天師府之人,若是久久的找不到水靈清的蹤跡,那他們,要麼是調整調查的方向,要麼,便是往宗內求援。”
“這兩者,無論是天師府選擇哪一個,對我而言,對着黃河大營當中的妖靈們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天師府調整調查的方向,那麼和他們所察覺到的,‘水靈清的氣機’一起出現在這黃河沿岸的太攀,理所應當的,會成爲第一的懷疑目標。
若是他們向宗內求援——一個天罡的妖靈,一個活下來,就極有可能成就合道的妖靈,一個有可能得到了黃河故水神君傳承的妖靈,引得合道半仙冒險親至,都不是沒有可能。
而那位合道半仙到來之後,或許只是一個念頭,這黃河大營當中,那些託身於此的妖靈們,便都是沒了性命——元神修士,會給袁盎這位當朝太尉面子,但合道半仙,卻完全可以不用在乎袁盎這位當朝太尉的臉面。
“既然如此的話,那就先試探一下天師府好了!”黃河之畔,太攀緩緩起身,往黃河大營而去,念頭轉動之間,很快便是有了定計。
他卻是決定,要趁着這個機會,開始剪除黃河之畔,天師府的修行者——既然無法避免,註定要面對天師府,要從天師府的圍困之下,找出一條生路來,那還不如,趁着天師府之人的注意力,還不曾在這邊的時候,將天師府在這黃河之畔的力量,剪除幾分,如此,縱然是之後要面對天師府,那壓力,也會少上一些。
“不過,天師府畢竟是九大宗派之一,宗內秘法,數不勝數,種種手段,非是那些尋常散修所能媲美。”
“落單的還好,但若是碰上了兩個,或者更多的天師府元神修士,我也只能遁走了。”一邊往黃河大營而行,一邊,太攀也是思忖着。
在這黃河大營當中,待了幾天,太攀已經是徹底的喜歡上了這個地方,雖然這黃河大營當中,修行者極爲的不適,但與這不適所對應的,是無與倫比的安全,在這黃河大營當中,無論太攀有什麼謀算,又或者與什麼人交流,只要能夠避開他人耳目,就完全不用擔心,有人會以自己不曾知曉的秘法,在旁偷聽……
是以,每次在黃河大營當中,太攀都會表現得極爲的輕鬆釋然,而這種表現,也是叫袁盎軍中統帥,對太攀的好感,又加了幾分。
營帳當中,太攀思來想去,揣摩良久,纔是發現,自己實在是很難找到什麼好的辦法——這黃河之畔,天師府的弟子,無論是氣之境的小修士,還是成就了元神的神經大修,往往都是結伴而行,幾乎沒有落單的。
那些氣之境的弟子們,也往往都在那些元神修士的看顧之下,想要出其不意的誅殺一些人,實在是太難太難。
“若是實在不行,也只能以利誘之了!”太攀面前的燈火,幽幽的搖曳起來。
以利誘之,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卻不是那麼容易——對於天師府而言,能夠引得他們動心的利,太攀未必是拿得出來!
“不,能夠引得他們動心的東西,我未必沒有!”衣袖當中,太攀的五指,陡然一扣。
細數起來,他身上,還真的是有能夠引得天師府之人心動,卻又完全不會暴露自己身份的東西。
——說起來,那東西的得來,也是於天師府,有些關係。
先前在長安城中,那一場魘鎮詛咒之禍,最後以陰氏一脈徹底斷絕,松明長青三人,也是被羈押於水獄當中結束。
在脫出水獄的時候,太攀給松明他們的弟子,傳了個信,一條暗語,開啓了松明等人留下的秘庫,而在那秘庫當中,太攀也取走了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