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凝雪堂裡，一位身着淺粉色輕衣的女子，正伏在案前繡着琅山圖，因爲專心看着絲線，也沒能發現身後靠近的姐姐，王陶陶見四下無人便輕輕坐在一旁，翻閱着眼前的書籍……
臨仙音是御史府的三小姐，王陶陶是禮官大夫王仁德府裡的二小姐，因爲平日裡在學堂座位捱得近，又性格相投，兩人關係就比其他公主小姐近了許多，讀書時也是你來我往，勝似姐妹。
大約半柱香後，臨仙音纔將面前的絲線繡完，轉身欲拿剪刀來，正巧眼前伸過來一雙纖細玉白的手，手裡握着一把精緻的小剪刀遞在自己面前，擡頭看去，原來是王姐姐，她接過剪刀笑道：“姐姐不是剛出門？怎麼又回來了？”
王陶陶一笑，“仙音妹妹，這幅琅山圖實在是耗人心力，眼下都下學了，不如同姐姐一起去吃飯，回來再接着完成？”
臨仙音將手裡的絲線剪斷，看了看房間沒有別人了，才伸了伸懶腰，唉聲道：“母親說要這兩天繡完拿去給外公祝壽，我才連夜趕製，都沒睡好覺呢~”
王陶陶扶起她，誇讚道：“妹妹平日裡書讀的用功，女紅也是繡得精緻，我這個作姐姐可是自愧不如了~”
“姐姐拿我說笑了，我曾偷偷見過姐姐舞劍，那身姿可是絕美呢~”臨仙音挽着王陶陶的手興奮道。
王陶陶低頭問道：“妹妹很喜歡劍術嗎？”
“對呀！我看姐姐能夠將一把長劍揮灑自如，有些羨慕，可我卻不能學……”臨仙音有些失落。
王陶陶低頭小聲對着這個妹妹耳語道：“我這也是偷偷學來的，若你喜歡，找人教你就成了~”
“真的啊？”臨仙音高興道，轉頭卻忽然發現這條路不是去膳房的路，不禁停下腳步問道：“姐姐，我們這是去哪啊？不是去用膳嗎？”
王陶陶看着眼前的小妹妹，頓了頓，有些難爲情道：“仙音，其實我是受人之託，請你去東暖閣小坐的……”
“東暖閣？那不是皇子們的宮殿嗎？是……七殿下？”臨仙音試探問道。
“你怎麼猜出來的？”王陶陶有些驚訝。
臨仙音挑起眉梢，拉着王陶陶的手道：“姐姐不知道，前幾日，我聽母親說起，要隨她進宮給周貴妃請安，而且哥哥偷偷對我說、我要嫁給七皇子……”見王陶陶不言語，她又接着說道：“剛纔你說東暖閣有人見我，除了七殿下，還會有誰這麼巧呢？”
“原來是這樣……”王陶陶笑道：“看來是七皇子的小算盤打到這裡來了……”
“姐姐，我們先去膳房吃飯吧，吃完了我們再去東暖閣可好~”
“爲什麼？你不想見七皇子嗎？”
“我當然也好奇這位七皇子了，只是，我若是見到他發覺自己不喜歡，那怎麼辦呢？”
“你的意思是……”
“我們先偷偷的去東暖閣，然後我再小心的看一眼，便回來，好不好？”臨仙音將雙手合在胸前歪着頭看着王陶陶的神情變化。
王陶陶看她像只小鳥般雙手抱在一起，忍不住笑道：“仙音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姐姐真好！”
二人說說笑笑折回去來到了膳房用膳，東暖閣裡，楊少凡看着桌上的飯菜，有些着急道：“陶陶怎麼還沒來？”
弦安瑜拍着軒轅政的肩膀道：“估計是被大哥嚇得不敢來了……哈哈！”
“別胡說！”軒轅政一拳打過弦安瑜的胳膊。
弦安瑜一聲吃痛，哼唧着拿起筷子夾了一隻雞腿，咬了一口，露出滿意的笑來，“還是你家小廚房做的好吃！少凡，別等了，這個時候還不來，就一定不會來了……”
楊少凡看着亭子外沒有一點兒身影，回頭道：“大哥，我看不如我們先吃吧！”
弦安瑜附和道：“女孩子家都很矜持的，大哥，要不下次我們出去騎馬的時候再叫上三小姐？如何？”
“就你鬼點子多！快吃吧！”軒轅政拿起筷子道。
半個時辰後，臨仙音和王陶陶來到東暖閣，見東暖閣的亭子內已經空無一人，王陶陶問了廊上的小廝，小廝回道：“七殿下臨時被貴妃娘娘叫了回去，兩位公子已經去了學堂。”
臨仙音小聲道：“看來，殿下似乎很忙的樣子~”
“呵呵，殿下……”王陶陶想起楊少凡，弦安瑜經常被七殿下拉出來騎馬，狩獵，這般玩鬧的人，確實忙……不禁笑稱：“可能確實很忙……”
夜晚宮外的街市上總是燈火漫天，石橋上，楊少凡看着身旁的陶陶有些出神，拉起她的手問道：“陶陶在想什麼？”
“在想仙音和七殿下。”
“這個，下月初我們要去騎馬，到時候帶上臨三小姐一起~”楊少凡看着陶陶，笑道：“還是安瑜的主意~”
王陶陶道：“仙音剛滿十六，怎麼這麼快就要成親了……”
楊少凡握着王陶陶的手略微緊了緊，腳步放慢了些，王陶陶擡頭問道：“怎麼了？”
“其實，這次選妃的除了七殿下，還有二皇子，十皇子，花名冊裡除了萬丞相府裡的大小姐，還有你都在其中……”
王陶陶驚了一下，眼神有些不安，“那……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這個，殿下還不知道，我和父親商量過，若是最後，你沒有被賜婚，我就去請旨！”
王陶陶的心猛然沉了下來，自己在名冊上，就意味着賜婚……再看着眼前的楊少凡，不禁有些害怕，“少凡……我有點慌……”
楊少凡輕輕抱住她，在王陶陶耳邊呢喃道：“不用怕，殿下會幫我們的！你也要相信我！”
“恩！我相信你……”王陶陶稍稍鬆了一口氣來。
皇宮城外的馬場，七皇子，弦安瑜已經選好馬匹，楊少凡還在場外站着，弦安瑜道：“大哥，聽說，二皇子想娶丞相府的大小姐萬陸離？”
“你的消息還很靈通~”軒轅政笑道：“可以讓少凡放心了，十弟年齡還小，與陶陶不相配，我到時候與母后說說，晚兩年也不急！”
“那就好！”弦安瑜放眼看去，道：“大哥，三小姐來了！”
軒轅政下馬看去，見王陶陶身邊站着一個白色素衣的女子，髮髻高高挽起，不修粉飾，圓圓的臉上一雙杏眼左右流轉，似乎在找些什麼……忽的看到了自己這邊，只見她認真地看了一會兒忙低下頭來，假裝在和陶陶說話，這個樣子真是可愛……
楊少凡隨着二人走來，那女子隨着王陶陶在後俯身禮道：“見過七殿下，弦公子。”
軒轅政道：“不用多禮了，這裡是宮外，大家就當來玩……”
弦安瑜拿起鞭子道：“我先騎馬了，你們慢慢聊啊！”說罷騎上一匹白馬，一揮鞭子，馬蹄聲起，揚塵而去……
王陶陶站在仙音身旁問道：“妹妹可會騎馬？”
臨仙音略微羞澀的搖搖頭道：“不會……”
“正好，殿下的馬術可是一等一的好，就讓殿下稍微指點三小姐吧！”楊少凡隨手拉過一匹馬，將繮繩遞給軒轅政，軒轅政接過繮繩一愣，正欲開口，見楊少凡拉着王陶陶直接走向馬場裡面，還不忘回頭對自己使了個眼色……
臨仙音低頭小聲道：“臣女不敢勞駕殿下，臣女……自己來吧……”
軒轅政拉着繮繩走到臨仙音身旁輕聲道：“你……要不先上馬試試？”
臨仙音看着軒轅政似乎比自己還要拘束，低頭憋着笑，整理一下裙襬，試着上馬，軒轅政在前面拉着繮繩道：“你先試着坐穩，看着前方，不要害怕，我就在這裡……”
“是，殿下……”臨仙音偷偷看了兩眼軒轅政，只見他認真注視着前方，時不時拉住繮繩，調整方向，又不敢太用力，怕馬兒受了驚亂了腳步，時不時眼神掠過自己，又不敢停留太久，這樣看去，七殿下倒是很會照顧人啊……
楊少凡和王陶陶各自騎馬在馬場邊界外馳騁着，王陶陶的馬術絲毫不遜色身旁的揚少凡，一場比試下來後，楊少凡將馬兒牽到別處，道：“陶陶這馬術可是增進不少啊！”
“你不在的日子裡，我經常來這裡騎馬，看來，我的騎術已經要追上你了~”王陶陶將水壺遞給楊少凡竊喜道。
“陶陶還偷偷練習了什麼？”
“不告訴你！”王陶陶一瞥眼，偷笑道。
“哈哈！沒關係，日後，我慢慢發現！”楊少凡眼裡盡是柔情，盯着王陶陶垂下眼簾，笑而不語……
兩人正沿着路邊走着，忽聽得一聲馬兒急叫，緊接着傳來女子的驚嚇聲，王陶陶聞聲看去，大驚失色道：“是仙音，她的馬兒受驚了！”
楊少凡快步跑上前拉起一匹馬向前奔去，王陶陶緊隨其後，待二人跑到馬場外幾裡處，見軒轅政正揹着臨仙音走來，王陶陶迅速下馬，關切道：“殿下，仙音這是怎麼了？”
軒轅政道：“馬兒突然受驚了，仙音控制不住，就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
楊少凡看去，軒轅政的馬已經被弦安瑜領了回來，道：“殿下，這裡離太史丞的府邸很近，先回安瑜那裡看一下三小姐的傷勢吧！”
軒轅政看了看背後昏厥的仙音，頭上還流了血，不禁擔憂道：“少凡，你先去請御醫，要快！”
“是！”
到了太史府，御醫幫三小姐額頭上的傷口敷上草藥，退下來道：“回殿下，小姐的傷已經無大礙，只是受了驚嚇需要休息，等醒過來再喝上幾服藥就可以了，請殿下放心！”
軒轅政揚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是！”
見御醫走後，王陶陶禮道：“殿下，這裡有我照顧，等仙音醒了之後，我會送她回府，殿下出來有些時候了，還是儘早回宮吧！”
弦安瑜贊同道：“是啊，大哥，這會兒天都快黑了，你先回去，這裡有我們呢！”
軒轅政看着躺在牀上的臨仙音，面目有些蒼白，額前的碎髮打在臉上，顯得嬌弱可憐，此刻竟有些不捨得離去，楊少凡見此，拉過軒轅政直接走出屋子，道：“趕快走吧……明天我去宮裡接你還不成~”
待軒轅政走後，王陶陶和絃安瑜出了房門，楊少凡回來後，直接問道：“安瑜，可查到了什麼？”
弦安瑜皺眉道：“這幾日馬場並沒有皇子過來，只有前幾日，丞相府的大公子萬仲琪來過。”
“丞相府……”楊少凡低頭念着。
弦安瑜接着道：“萬丞相的長女萬陸離、聽聞已經賜給二皇子做正妃了。”
王陶陶透過窗戶看着仙音有些掙扎，像是快醒了，道：“我先進去看看了~”
弦安瑜道：“恩，我和少凡去備馬車！”
臨仙音只覺得額頭間有些麻酥，但頭腦倒是清醒的，慢慢撐起身子坐起靠在身後的軟墊上，見王陶陶走來，苦笑道：“姐姐，摔得我屁股也很疼呢~”
王陶陶本來很是擔心，一聽這話被她逗得哈哈一笑、道：“妹妹可是把我嚇壞了，怎麼會突然從馬上摔下來呢？”
“我……我也記不得了，就是馬兒突然地不聽使喚，猛地掙脫，我在馬上顛簸着看它越跑越快，直接拉不住，眼看前面就是斷崖了，當時想着自己拉不住馬兒還不如跳下來，說不定大難不死呢~”臨仙音晃着小腦袋笑道。
王陶陶心裡猛地一震，“斷崖……”她握着仙音的手道：“妹妹現在可以行走嗎？安瑜已經備好了馬車，我們先送你回府，也要向御史大夫賠禮纔是……”
“哎呀，是啊！再不回去，爹爹就要發火了！”臨仙音忙的掀開被子，往地上一站，忽的腰背處傳來一陣撕裂的痛，忙扶着王陶陶痛聲道：“姐姐……快，扶我一下，我是不是骨頭碎了！”
“妹妹，慢點兒，剛纔太醫來過，你這身體沒什麼大礙，還好你摔的地方都是沙子多的凹陷處，這要是石頭啊，你這腰板可就碎了……”
臨仙音低頭含羞道；“是殿下的福氣恩澤，我纔沒事啊……”
王陶陶看着仙音的小臉紅撲撲的，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蛋，笑道：“是，殿下都走了，還把福氣留給你啊！”
“姐姐~”
“好了，快上馬車吧！”
“姐姐，你不知道，從馬上摔下來的時候，大氣兒都喘不上來，看着殿下臉都嚇白了，神色慌張的一直問我能不能說話，能不能說話，我當時也蒙了，只記得自己雙腳麻木，拼命地拽着殿下的衣袖想要站起來，殿下就把我抱在懷裡，滿臉的自責道，都是我不好，不該讓你試一試，什麼說了一大堆，我也不知道他最後說了些什麼，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臨仙音在馬車上拉着王陶陶的手一臉興奮的喋喋不休，“還有啊，殿下說，他也不喜歡這亂世紛爭，一心想要一個太平盛世，過着清閒無憂的日子，還說有機會，教我練劍呢……”
王陶陶看着眼前的小女子滿臉紅潤，說起七殿下來，簡直是滔滔不絕，時而有些嬌羞，時而有些崇敬，像極了那時自己初見楊少凡的時候，現在想起來，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