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第二日早上，蘇天筠迷迷糊糊睜開雙眼，見流姜的雙腿壓在自己身上，被子斜落在地，一屋子的酒氣似乎已經慢慢消散，他掙扎着從牀上坐起來，將流姜的雙腿從自己身上慢慢移開，又把他往裡推了推，順手再把地上的被子拿起蓋在他身上，從牀上下來的那一刻，蘇天筠只覺頭腦發昏，肩膀無力，再回頭見這個躺在牀上的人，正是一副香甜睡夢中的面孔……
推開門，兩位丫鬟立在一側，捧着水和毛巾，見蘇天筠已穿戴整齊，便俯身一禮道：“公子，顧大人已備好早膳，請公子過去。”
“知道了，你們先進來吧。”
蘇天筠用毛巾擦擦臉，嗅着身上的酒氣已經沒有了，拍拍衣服，見流姜還在沉睡，便走到牀沿，掀開他的被子，在耳邊吼道：“快起來！”
流姜被這一吼，一雙劍眉擰在一起了，不耐煩的翻了個身子，道：“出去！等會兒再來替我更衣……”
蘇天筠翻了個白眼，道：“這裡沒人替你更衣~”
流姜猛地一睜眼，見這裡不是恃浮殿，才稍微清醒來，瞬間坐起來，環顧四周，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說夢話呢……”
兩個丫鬟相視一笑，退出門外，流姜迅速起牀穿戴整齊，捧了水來在臉上一陣糊弄，又將毛巾貼在臉上好一會兒，道：“熱水真是舒服，覺得渾身都來勁了！”
蘇天筠搖搖頭，將桌上的桃子用盒子裝起來，流姜一把拿過去，啃一口，頓時覺得嘴裡清爽香甜，道：“這麼好吃的桃子，你怎麼也不告訴我！”
蘇天筠手捧着盒子，待在原地，有些不忍道：“這是我最後一個桃子了……”
“不就一個桃子，改天我請你吃！”
“你昨天夜裡已經把我包裹裡的桃子都吃完了……”
“啊……真的嗎……我怎麼不知道……”流姜看着手裡的被他咬了一半的桃子有些窘迫。
蘇天筠將盒子收起，“昨天夜裡你喝醉了，非要打開我的包裹看看，還說一定是好寶貝，然後你就一個接一個吃完了……”
流姜將手裡的桃子放在桌子上，搓搓手道：“那都是喝醉了嘛……”
蘇天筠還想說些什麼，印花瑤推門而入，道：“顧大人都等了半天，你們怎麼還不出去。”
流姜拉住蘇天筠道：“走走走，別讓顧大人等急了……”
城西的女媧廟，據說是最靈的，許多臣民都前去祈福，顧之皓因爲皇帝突然有急昭，所以安排了幾名侍從陪伴，印花瑤在街市上轉着也沒多少興致來，一見這裡熱鬧非凡，就想起昔日自己和西灼也曾來過的時候，真是物是人非……
流姜見印花瑤似乎有些悶悶不樂，跑上前去道：“你的傷勢如何了？”
印花瑤道：“已經好了，不礙事。”轉身見蘇天筠在身後，小聲問道：“石笽怎麼樣了，你們後來的戰事如何？”
“那當然是小爺我勝了，你都不知道我回去的時候，多威風，曌七都快氣死了！”流姜得意道：“那天石笽雖然受了傷逃走，但是他的部下還剩很多，我們把他們一網打盡，也算威風一把！”
“那就恭喜你了，也滅了祭血堂的氣焰！”
“那是自然！對了，那天你怎麼突然不見了？我擔心死了！最後找你也沒蹤影，就想着來人間看看……”
“那是我……是我的朋友救了我……”印花瑤尷尬的笑笑，道：“我也是想知道石笽的狀況，就來人間找你了。”
蘇天筠見二人走錯了方向，在後提醒道：“廟會在城西，你們走反了！”
流姜回頭一看，對印花瑤道：“真是走反了……”
印花瑤看着城西的方向，道：“你們先去吧，我沒什麼心願祈求的，就去前面看看。”
流姜見印花瑤特意避開，也不好問，便推搡着蘇天筠、道：“走走走，我們去看看！”
蘇天筠道：“其實我也不想去廟會，那都是女孩子們愛去的地方，不如……”
“你這呆子，沒聽說那個女媧廟很靈嘛？你不許願，來這裡幹嘛！”
蘇天筠一路極不情願被流姜拉到了女媧廟。
女媧廟裡，流姜見女媧神靈在上，大殿上都是來參拜的百姓，每人手裡拿着三炷香來，虔誠俯首跪拜，蘇天筠見旁邊有住持，便拉着流姜過來拿香，流姜還沒從這個隆重的場面回過神來，見蘇天筠拿着香來遞給自己，他哈哈一笑，接過去，身邊一位落落大方的女子走來，見二人在這裡站着，不禁掩面失笑來，小步越過二人來到敬香處，流姜見那女子對着自己和蘇天筠含笑，有些摸不着頭腦，道：“她笑什麼啊？”
蘇天筠撇過頭去，使勁將流姜推過去道：“快去參拜吧……”
流姜也不在意，左看右看，選了個大殿中心的位置，正好在女媧膝下，虔誠的叩拜……
蘇天筠見流姜身旁的女子都拿起帕子低頭淺笑，自己又往門外挪了挪，聽見一位夫人說道：“這女媧娘娘真靈啊，我昨天剛求得孫子，這不，今天就生了，還真是個大孫子！”
另一位夫人喜道：“我們家也是啊，母子平安，我這就去還願來了！你看，這麼多人都來……”
“是啊是啊……”
蘇天筠看着大殿之中只有流姜一位男子，咳嗽幾聲，忍住笑來，見流姜喜氣洋洋的出來後，問道：“你求的什麼啊？”
“嘿嘿，爲我娘求個大孫子！”
“哈哈哈哈！”蘇天筠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流姜推搡着蘇天筠道：“你笑什麼？這廟很靈的！”
“恩……很靈……”蘇天筠吭吭一聲道：“怎麼想起求這個？”
流姜笑道：“我孃親上個月生辰，說最大的心願就是抱個大孫子，所以，我就來替她祈求一些安慰……”
“那你怎麼不求一個好夫人？”
“你傻呀！孫子都有了，還愁沒夫人？！”
蘇天筠欽佩的看着流姜，果然是人少風流，足智多謀啊……
印花瑤兜兜轉轉還是來到了月老祠，見那人來人往，便從偏殿繞過去來到了神樹下，見那樹上掛着的牌子比上次來時多了許多，輕輕上前，擡頭尋找起來……
密密麻麻的牌子像春日的花兒般，有的簇擁在一枝樹幹上，互相纏繞的線打成一個同心結，讓人看不清裡面的字，印花瑤圍着樹轉了幾圈，看了幾百個牌子，眼睛都有些痠痛了，無奈停下來扶着頭，再向上看去，那神樹上的牌子竟然又多了些，也不知是自己看的重影了，還是怎麼樣，印花瑤又費力的找了起來……終於，在神樹的最高處，印花瑤看見了哪個牌子，心裡又驚又喜，“原來西灼的牌子還在上面……”
遠處有一位面色和藹的婆婆，她手裡拄着柺杖正往這裡走着，印花瑤見是當時送她牌子的老婆婆，便主動上前攙扶着她，那婆婆見這個女子似有幾分熟悉，問道：“姑娘可是來求姻緣？”
“我……不求姻緣，我是來看看上次掛的牌子。”
“姑娘可有心事？”那婆婆帶印花瑤來到一處偏殿坐下道。
“沒有……”印花瑤搖搖頭道。
“沒有心事，怎麼會在神樹下一圈一圈的繞啊~”婆婆笑道。
印花瑤嘆了一口氣，面色誠摯道：“婆婆，這裡的神樹，靈嗎？”
婆婆反問道：“姑娘你覺得靈嗎……”
印花瑤一楞，“我覺得……覺得……”
“不靈，對不對？”
印花瑤訕訕一笑，“我也不知道……”
那婆婆看着門外的神樹，自語道：“這樹上一個個的牌子啊，就是人心中的癡念，姑娘癡念越深，這牌子啊，可就越靈了……”
印花瑤順着神樹看去，“癡念……”
“姑娘的癡念已經到了最高處了，不是麼……”
印花瑤一聽，擡眼看去西灼的牌子正巧在最高處掛着，回過頭來不由的面色一沉，“婆婆……這……”
婆婆微微含笑，起身道：“祠堂裡還有許多事需要老身去辦，姑娘自便吧……”
印花瑤在偏殿靜靜地坐着，腦海裡不斷回想起那句話，“癡念越深，神樹越靈……”
蘇天筠拍着流姜的肩膀指着月老祠偏殿道：“你看那個是不是印花瑤，在那坐着愣神……”
流姜轉頭看去，道：“就是她，快來！”
蘇天筠在偏殿門口站着，準備叫人時候，流姜一個步子邁進去，喊道：“幹什麼呢？自己偷偷跑來求姻緣也不走了！”
印花瑤被這一喊，回過頭來，見二人都在，臉頰微微有些泛紅，道：“誰偷偷了！”眼見四周人越來越多，印花瑤便直接避開人羣走出了月老祠……
蘇天筠見二人在街上吵吵鬧鬧，不禁上前勸道：“花瑤姑娘不必覺得不好意思，流姜剛纔還在女媧廟求兒子呢~”
此話一出，印花瑤和蘇天筠面面相覷，撲哧一笑，流姜不滿道：“有什麼好笑的，真是沒見過世面！”說着趴開二人，自顧自朝前走去……
印花瑤見流姜走遠後，捂着肚子又笑了起來，實在是想不出堂堂魔域公子在女媧廟前求子的場面來……
是夜，流姜躺在牀上，算着明日要去哪裡玩，見蘇天筠還在收拾着他的包裹，這幾天下來，那個包裹是越來越大了……裡面是什麼都有，吃的用的穿的，每每見此情景，流姜總覺得蘇天筠是逃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