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裡現出熾厲魅的影子,半趴半蹲勢若靈貓,冷冷的道:“正要問你們,崑崙派何故搶我生意?”銀甲護法道:“好大的口氣,你號稱終命死神,同我們女武神鬥法三千年未勝,有什麼資格再來纏問?”
熾厲魅道:“鬥法非是死亡契約,我不出殺手,否則武玄英早已喪命。”兩護法呵斥:“大膽!”武玄英喚他倆道號:“尚雯珠,玉霄子,切勿妄動!”
桃夭夭耳聽他們言來語去,體中如萬刃刮剔,痛苦一波接一波,似要將身子炸裂。抻臂蹬腿滿地打滾,恨不得就此死掉,想運氣自絕經脈,可真氣散入血脈亂鑽,竟而凝聚不起來。
熾厲魅道:“此人是峨嵋派的桃夭夭,已在我這裡注了死名,我要親手殺了他。”武玄英道:“你能攻破混元神體麼?”熾厲魅道:“我自有法,不用你管。”
桃夭夭強忍萬般痛楚,叫喚道:“天武神,熾厲魅,要殺要剮隨便你們。只求,只求饒過粱鴻夫婦。我去掉神木甲,快來殺我,拿我的命……換他們的命……”竭力將神木甲往外撐,金色字符飄身飛開,料想對方可尋破綻攻入。然而神木甲貼身程度降低,痛感竟也相應微減。桃夭夭暗奇“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疼痛和神木甲有關?”惡感稍有鬆緩,運靈念偵測粱鴻夫妻的動靜。武玄英道:“看不出,這人倒有捨生救弱的勇武。”女護法尚雯珠道:“可惜救錯了對象,鬼性變態,焉得憐之。”銀甲護法玉霄子道:“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粱鴻的判官筆實爲一把奪魂尖刀,平常刻字木牘,記錄鬼籍,兼具碎魂滅鬼的功效。當時割裂妻子靈魄,切碎自己魂體,一刀一刀悽而絕之,夫妻倆的形影零落飛灑,如雪花般飄入泥塵。桃夭夭大喊:“他們要滅魂,快救他們!”武玄英道:“人性多惡,鬼性更極端,傷人傷己不計惡果,這是情毒入心所致。”桃夭夭暗罵“放你姥姥的臭狗屁!”氣的三尸神暴跳,七竅裡似要冒煙,大叫:“宇宙鋒!”
一語喊罷,轟響徹地,賁陽爐迸裂,金磚四散紛飛。宇宙鋒放出萬丈金輝,離桃夭夭頭頂三丈旋轉。武玄英喝道:“快退後!”舉手召回紫辰戟。那宇宙鋒的長芒劃出圓弧,圈內飛沙走石,文武火登熄,圈外熾厲魅急遁,黑雲退卷,雄霸的劍勢莫可抵擋。
尚雯珠驚呼:“是魔劍!”玉霄子忙將符紙貼上杵頭,召喚:“迦樓羅出陣!敕令!”從黑雲裡面飛出一顆青翠琉璃心,迎着宇宙鋒放光,一剎時巨翼垂天,八部神王中的神鳥迦樓羅引吭出戰。此鳥是西天衆靈之首,每以神龍爲食,煉就不死之軀,法力之大甚至可與梵天相比。其時雲頭落下,縮小體形變作奪力神鉤,要來勾取宇宙鋒的靈力。恰逢熾厲魅退卻,桃夭夭體痛大減,一聲喝握劍猛砍,只見鳥羽鳥血亂舞,迦樓羅長聲慘啼,竟被宇宙鋒斬斷了鳥頸,碩大鳥首墜落泥塵,單剩那顆琉璃心飄返雲中。若這時趁勢追擊,當可滅掉迦樓羅的不死之身。但桃夭夭心繫梁孟夫妻,張着眼四下裡搜視。
四方蕭然,寒風幽咽,梁孟夫妻的鬼魂已滅盡,深情而悽苦的言語猶在耳邊迴響。桃夭夭滿眼血絲,一把無明火越燒越旺。武玄英感察他的悲憤,說道:“鬼性源於人性,扭曲更甚百倍,似此因情自戕的慘苦,正是自作自受。”兩護法爲神鳥斷首震驚,聞言方始回神,一齊鼓掌稱善。玉霄子嘆道:“深義妙通,惟我崑崙。”尚雯珠道:“武神微言法語,何必說與愚頑之人?”武玄英道:“此人特異非常,我待好言勸其歸正。”
桃夭夭鼻子裡呼哧,瞳仁裡似要冒出火星,盯着武玄英道:“明明是受你們欺壓威逼,兩夫妻才絕望自盡,臨到頭你們竟然,竟然還說風涼話!”武玄英道:“少年,看你氣概剛強,法力來的不易,如此惡鬥損折可惜。莫若歸入我崑崙仙宗,修習正法以成正果,如何?”頗有惜才之意,以武神鬥法必勝的風格,這般謙下委和,實屬破天荒頭一遭。兩護法大讚:“神恩萬載罕逢,還不快快跪謝!”
桃夭夭眼紅如血,大叫:“跪你媽個謝!”高舉宇宙鋒迎面劈擊,武玄英長戟疾點,戟尖正對桃夭夭膻中穴,定陽針立生效應,又將周身關節定住,硬梆梆的直似鐵鑄。桃夭夭奮神猛掙,頸後掙出兩個頭顱,肋下伸出四條臂膀,此爲妖獸窮奇“合塵化體術”,能聚塵埃化作三頭六臂。與分身法不同,這頭臂俱是實物,與主體不通氣血,因此不受定陽針的制約。桃夭夭搶在定身前行畢妖法,兩首脫落,四臂離體,舉宇宙鋒繼續攻敵。武玄英手腕一翻,紫辰戟閃光,遠近各處也都亮起光團。
早先那一幕再次出現:每個光團均有桃夭夭影像,同樣使出“合塵脫體術”,脫落的手臂合圍而攻。桃夭夭心道“她果能調用我的法術。”一分神間,宇宙鋒止勢打旋,將攻來的怪臂斬碎,影像光團消失了,煙塵四處飛揚。玉霄子笑道:“小子愚笨,武神‘萬象返照’之下,你放妖術只會攻到自己。”桃夭夭心裡卻大感振奮,發現那些影像施術雖和自己相同,卻並未放出劍光,暗叫“她能調動妖術,調不動宇宙鋒!剛纔照直劈過去,她就死定了!”尋到勝機,正想驅劍再攻,尖冷刺痛襲來,咬牙道:“熾厲魅!”
身後熾厲魅悄然潛近,痛感如疽附骨。桃夭夭記起上次減痛的情形,運力撐開神木甲,金色符文飄向身外。熾厲魅見縫插針,探手近身,從他衣兜裡取回神誅,反腕揮斬,刀刃滑過頭部,斬斷了桃夭夭一根頭髮。
一根頭髮斷落,驚險堪比梟首。神木甲護體萬害不侵,若有毫髮之損,防禦力等同全失。但防身聖器如果能從外部被擊穿,熾厲魅的法力就強的沒道理了。桃夭夭一念尚明,急忙收緊神木甲,金色符文貼回體膚。熾厲魅第二擊,第三擊……神誅穿梭如電,次次正中太陽穴,只刺的銳音連珠,頭皮屑都沒掉半星,神木甲果又生效。
桃夭夭暗忖“神木甲沒被攻破,是我自己鬆開防線,他纔有機可乘。”然而神木甲剛一貼身,疼痛立時變劇。好象穿上一件嵌滿鋼針的內衣,收的越緊痛的越兇,骨腔血管都似撕裂,桃夭夭身子彎成弓形,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淌下。熾厲魅趴伏在側,等待他忍熬不住,再度放鬆神木甲的防護。
武玄英嘆道:“蓬萊派‘鍛魂’之酷烈,實非生靈可承受。”運法重築賁陽煉神爐,朗聲道:“且讓崑崙正法來煉化他!”金磚飛疊成圈,將熾厲魅也圍在裡面。尚雯珠道:“喂,熾厲魅,你想給他陪葬麼?”劍尖放出青氣,玉霄子的降魔杵噴起白煙,煙氣混合熱風交激,文武火重燃,圍繞爐熊熊燒灼。熾厲魅倒退出圈子,冷硬的道:“此人定要死在我的手裡。”玉霄子道:“那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
桃夭夭牙齒咬的“嘎崩”響,哼道:“枉你們仙家正道,明着不,不行,就放暗箭,以多鬥寡……好不要臉!”玉霄子道:“什麼以多鬥寡,胡說八道!”尚雯珠道:“你是敗給崑崙武神的,臨死前可要記好了。”桃夭夭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那……熾厲魅…..熾呢……你們聯手……”尚雯珠道:“聯什麼手?他殺他的人,我鬥我的法,互不相干。”桃夭夭嘶聲大笑,恍若陷入繩套的怒雕。玉霄子道:“死到臨頭還笑,簡直頑石……”話猶未絕,熾厲魅一聲尖嘯,敗葉般飄入雲霧。賁陽爐崩裂飛散,狂暴的氣浪呼嘯着衝向四方。
桃夭夭目眥欲裂,狂呼:“宇宙鋒!”金黃劍光騰空卷蕩。武玄英忙叫:“快退!”已然遲了,宇宙鋒一橫斬斷紫辰戟,餘勢縱貫千里,將玉霄子劈作兩半,一顆內丹碎成晶粉。尚雯珠驚呼:“玉霄子!”劍光掃來,紫霞纏繞腰間,拉她撤離險處,卻是武玄英設法相救。桃夭夭道:“往哪逃!”兩手空握虛擊,如玉霄子揮動降魔杵的姿勢,手裡雖無法器,仍有白煙噴射——魔劍殺掉玉霄子,桃夭夭已奪得他的道法。白煙名喚“焚心真昧”,與尚雯珠的“焚形玄罡”合成文武火,可焚化神魔妖仙諸靈。此時效能達到頂級,單獨施用也冒發白焰,只看一條焦土延長,朝崑崙兩仙筆直伸去。
武玄英弓步提臂,手起處紫電繞匝,紫辰戟又在掌心凝成,喝聲:“疾!”長戟旋開光屏,將白焰反向壓回,卷石裹砂直撲桃夭夭。尚雯珠運使“焚形玄罡”,文武火狂燒如前,焰雲裡一點亮光疾掣,紫辰戟照心窩刺到。桃夭夭感覺定陽針隨戟尖活動,立即呼喚:“宇宙鋒!”金芒破空飛回,紫辰戟難擋其銳,武玄英收兵刃飛昇雲端,率八部神王掩殺下來。只聞風號雷震若搖天闕,沙飆石走似撼地軸,萬里冥界齊迸滅神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