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趁峨嵋羣英深入天山仙境之際,玉銀童弄巧逃出了囚地。他法力本高,但被桃夭夭整得魂驚膽破,不敢在西南諸省出沒,只在中原各大州府流竄。漸漸竄到東南繁華地帶,正是煙花雨集撩春意,佳麗名媛如過江之鯽,玉銀童彷彿一下子到了天堂,終日作怪淫樂卻又保持童子身,一身邪功竟然日進千里。不料某天忽然發現桃夭夭等人來到此地,不由三魂唬掉七魄,正想腳底抹油,又在天下第一美女的選單上看見龍百靈的名字,玉銀童色令智昏,仗着幾個月功法大進便妄圖對百靈非禮,就算失掉童身也在所不惜。正是“人算不如天算,陰謀不如鬼謀”,他這番邪念早被菜花兒一干小鬼覺察,當下小鬼作起祟來,連夜將“愛你天荒地老丸”的陰丸放入水仙姐姐飲食中。玉銀童以前吃過陽丸,逢當陰丸被水仙姐姐服下,陰陽藥丸生出奇效,陰差陽錯中兩人居然成了好事,過後水乳難分,真正成了一對夫妻。至於菜花兒是否受百靈指使,如何得到陰性“愛你天荒地老丸”,俱已不言自明瞭。
聞聽菜花兒講出實情,衆人不禁莞爾。看水仙姐姐喜氣滋滋,玉銀童得意洋洋,李鳳歧道:“恭喜兩位結成眷屬,實沒想到你們兩位有姻緣之象。”黃幽道:“唉,遁甲門老前輩,你明顯長高了不少啊!”玉銀童道:“那當然,本人童身已破,開始長成真男子了。雖說丟了法力有點吃虧,但只要能和水仙翻雲覆雨,死去活來,再大的虧本人都吃得下!加上水仙奪得天下第一美人稱號,如此肥肉落入我嘴裡,就拿十倍的法力老子都不換。”水仙姐姐聞言渾身肉顫,當即摟着玉銀童連親兩口,“親親心肝兒”的亂叫。桃夭夭一扶桌案站起,唸叨:“天下第一美女?第一美…….”忽地仰天哈哈大笑,神情好像十分舒暢。韓梅不解道:“這是怎麼回事?水仙姐姐贏了選美,龍姑娘倒落選了,真叫人做夢都想不到,尹……大哥,你說這裡頭有什麼名堂?”尹赤電雙手抱肘,嘆道:“入世這些日子以來,咱們也看得多了,如今世人美醜不分,黑白混淆,以至於真美旁落,醜怪刁鑽的人物大受關注。”黃幽插嘴道:“正是此理,別說水仙姐姐當紅,下回選美若選出一個長鬍子的天下第一美人,我都不會稀奇。”韓梅道:“是麼?既如此師尊……啊不,桃大哥爲何還笑得出來?”黃尹兩人均未答話,緩緩地搖了搖頭。
當天晚上回到客房,桃夭夭兀自發笑。百靈端了杯茶放到桌上,微笑着說:“夠了吧,你的探察也該明瞭了。”桃夭夭道:“哦,我探察什麼?”百靈道:“人世啊,只爲察盡世風人情,才叫我參加什麼選美。現在察清啦,人世昏濁了無趣味,趁早遠遠避世爲好呢。”桃夭夭擺手道:“尚有一事沒了結,一個人有待安置,還得在人世間逗留些日子。再說…..仙界我們早待太膩了,又無意久住人世間,該往何處去呢?”正談論間,侯天機與黃夢龍推門進來,說道:“桃兄弟所言一事未了,一人未安,如今倒可放心丟開了。”原來王府連日異動已引起羣英注意,楚晴索性挑明,告知衆人江南寧王正準備興兵奪位,請昔日的師兄弟們施法助力,效仿古代仙家助周滅商云云……
龍百靈道:“嗯,算來也就是最近幾天吧,楚晴憋着勁造反,我早看出來了。”
黃夢龍嘆息道:“他原是王孫貴族,雖自幼在峨嵋修道,王圖霸業之念仍深銘心底,一經世風薰染,膨脹的權欲竟取代了多年清修煉成的心性。”
侯天機道:“他派說客勸我們歸附效力,多半很快就要來勸桃兄了。你若之前記掛他的結果,眼下大可不必了,楚晴已非往日楚晴,不用對他抱任何希望。”
桃夭夭笑道:“我說要安置某人,並非是指楚晴,我等明日便北上去京城。”
至第二天午時,桃夭夭吩咐準備好車馬,一羣老小家眷攙進去分別坐好,衆人方知那位需要安置的人物便是唐家老僕李方柏。當年唐門被滅,是他揹着唐連璧逃走,後來收養許多孤兒孤女,行善的嘉名廣傳四方,現因年事漸高懶於走動,桃夭夭就想送他到清官林崇泊那裡養老。羣英聽了盡皆稱善,黃幽道:“還以爲你跟唐連璧是死對頭呢,卻爲他的家眷考慮這般周到,你倆真該叫做貌離神合,倒有相通默契之處。”隨即啓程,楚晴稱病未出,只教府內長史官送行。相別之意寥寥,官員兵丁都匆匆奔走,面帶興奮與狠戾交織的神色,看來造反之事即將籌備完畢,如董致中等京中官員都成了人質,而像陸寬地方官嗅出箇中味道,跑得跑,跟得跟,裝病的裝病,各自早做好了安排,這倒省了桃夭夭善後之務。一行人走出不遠,只見慕蘭若手拿一個四五寸寬小小石磨不住轉動,韓梅笑問:“百里嫂子昨晚就開始轉這東西,看樣子像小孩玩具,很好玩麼?”侯天機訝然道:“此乃‘奪天神磐’,消除高手法力於無形,古籍記載的奇巧門神器,不曾想今日有幸得見。”
百靈道:“前輩用此物消去楚晴道行,是否下手太重了些。”
慕蘭若道:“他派人跟我瞎扯效忠真主的鬼話,便是自找死路,廢掉道行只算一點薄懲。桃師尊,我不是你門下弟子,禁止使用道術的約令對可我無效。”
百靈笑了笑說:“尊夫卻受約束,前輩何不夫唱婦隨。”慕蘭若道:“小丫頭嘴刁,你還沒嫁呢,就整天把夫唱婦隨掛在嘴邊。”
桃夭夭道:“欲行亂世之舉,身懷道術何益?廢掉楚晴的法力是對的,對大家都有好處。”百靈道:“滅掉妖皇之後,我還以爲三界永久太平了呢,誰曾想貪慾執念還是存在,連楚晴這樣的清修之士都難避免。唉,你說,心魔會不會重新復活?”桃夭夭道:“便有心魔,也無妖皇了。仙道當隱,人道當興,縱然執念存世,終究人力有限,無法攪起滅天毀地的大禍殃吧。”慕蘭若冷笑兩聲道:“難說。”
不一日抵達京城,林崇泊大人正要上殿述職。此人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在川陝兩湖興修水利,整頓吏治,爲老百姓勞碌奔波半生,與李方柏恰是同一類品性。聞訊贍養孤兒的善士前來投奔,林崇泊大喜迎接,驛館狹窄,便在後面讓人搭起幾間草棚接待衆人。相談之間果然大爲投機,收納李方柏也不在話下,只是林大人時現憂色,提及本次入京幾度欲言又止。歐陽孤萍即以世間法袖佔一掛,遇“火地晉”之“天地否”,就知林崇泊公事不順利,進京面聖至今無果。一問確然,皇城金殿上很久之前就廢止了朝會,林大人想述職而不得,竟然坐困愁城進退兩難。龍百靈笑道:“大人何其迂也,留下一封奏書即可,皇帝省事你也方便,何必定要面君親稟?”林崇泊仍感躊躇,百靈道:“民貴君親,是給老百姓辦事重要,還是留在這兒等着見皇帝重要?林大人何其英明,怎地爲這點小節發愁。”林崇泊恍然大悟,連稱多謝龍姑娘指點。
是夜月明星稀,百靈一時興起,纏着桃夭夭要出去遊玩。桃夭夭道:“好啊,咱們來個夜遊皇宮罷,瞧瞧那位皇帝因何久不上朝。”摟着百靈纖腰,經西城牆越丹鳳樓,乘着清風飄入御花園。百靈笑道:“你說不用道術,這會兒卻飛來飛去。”桃夭夭道:“不擾人便好,今天過後遠遁俗世,想用道法猶不可能了。”說到此腳落實地,臉上陡現驚訝之色。月色中宮闈幢幢,中間似乎很多人影晃動。舉目看匾額篆刻“羣芳獨一”四個字,低聲道:“莫非是**妃子居處,怎地又叫獨一。”推開宮門走進去,桃夭夭左右四顧,長嘆:“明白了,這皇帝久不上朝,竟是爲了靈兒你的原故啊!”
只見大殿桌椅擺設一應全無,前後左右是幾百個少女等身雕像,或低眉俯觀狀,或伸頸翹盼狀,或笑或顰或握筆書寫,或持小扇撲蝶遊戲,千姿百態栩栩如生,細觀眉目全都跟龍百靈相似。皆因上次江南見了一面,皇帝對百靈的美貌迷戀嚮往到瘋癡程度,回京集合高手匠人雕刻其肖像。然而百靈是天仙之姿,一個動作便是一種美態,時時不同令人百看不厭,一件雕像做得再好也沒法達到那種效果。不知費了多少工夫,花了多少錢財,打了多少官吏的屁股,總算做成三百之數,勉強能描摹百靈的些許神態,皇帝終日留戀此殿內,設宴相邀,吟詩相贊,對着冷冰冰的石像神魂顛倒,終於累垮了身子,近日已經臥牀了。百靈瞧着自己的雕像頗感有趣,說這根手指做的神似,那件衣衫似乎真的穿過。桃夭夭攬她入懷,笑道:“做的再像,都不及真人之萬一,就讓皇帝想去罷,真實的靈兒是我的……”低頭吻她嘴脣。百靈本來要他出來開心的,眼見左右無人,當下仰起頭溫柔相承。良久,桃夭夭癡癡看着她,忽記起皇帝問過的那句話,道:“靈兒,你知道你有多美嗎?”百靈道:“先不回答你,夷光倒有一件事要問你呢。”桃夭夭道:“何事?”百靈道:“早先說我們…...我們的婚事須得夷光、龍百靈兩個人都同意,眼下龍百靈已經心滿意足,夷光卻想問問你,下個月我多少歲了?”桃夭夭撓頭道:“嗯…….夷光生日麼,對了,下月正好滿十九歲。”百靈道:“我十九歲了,是啊,那首《金縷衣》怎麼唸的來着?”
桃夭夭道:“有花堪折當須折,呵呵,我正有此意。紅塵百態已看厭了,靈兒,明日咱們就成婚罷,從今後只念着兩個人的事情,早晚侍奉母親,約期與朋友聚一聚,逍遙快樂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