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雲氣立時收縮,好象大片的綢布被烘爐烤卷,其間夾雜無數青色光斑,小若砂石,細辨又不是元塵,浩浩蕩蕩向哪吒的神物反壓,霍地迎風長大,竟然是一個個披堅執銳的青銅士兵。
恰巧侯天機回到太皇精舍,從乾坤鏡乍見此景,喜極而呼:“芥子銅人!”天上喊聲響徹試煉場與玄真界:“鳳歧老弟,十年沒見面,可想死老哥哥了!”李鳳歧懸空盤腿,一邊調氣蓄力,一邊應道:“良工大哥十年苦修,終於功成出關,可喜可賀。”
隨着兩句對答,雲頭裡跳下巨影,落進赤紅滾燙的場地中。灰燼飄開現出形樣,卻是一尊七八丈高的鋼鐵機械人!遍身油光鋥亮,關節處齒輪精巧,右肩上裝配玄鐵大炮,一落地便即開火。“砰砰砰砰”連着四發,畸零子等三人“噔噔噔”退入白地界內,元塵障,神鵬鳥等功法均被震散。凌炎子雖未移步散功,體內真氣卻輕忽難捉,猶如被炮仗炸飛的棉花團,心頭驚駭“這是什麼邪術,竟可攪亂氣脈運行。”
那機械人胸膛裡傳出斥罵:“兔崽子身板好硬,吃了老子的子午封神彈還不跑,一定是那個須彌爐作怪!”炮口挪移,要向地上香爐發射封神彈。凌炎子法寶煉成後極少施用,而且嚴守口風,師門之中都不知“須彌爐”的名號,怎地對方一語道破?既知其名,必有破毀之法,凌炎子暗生戒懼,忙收起香爐調息凝氣。峨嵋山頭火勢登熄,四處冒起嫋嫋餘煙。機械人胸口裡又道:“兔崽子還算識相,這次饒過了你。”
此時夜空銳光簇閃,青銅士兵御風踏雲,貼肩接踵的向哪吒進攻。只見滿天方陣飄浮,每陣兵將五萬,合起來怕不有幾百萬之多。陣營中火炮齊放,長箭擂石飛射如雨,各類兵種協同作戰,儼然是組織嚴明的大型軍團。哪吒的法寶殺魔滅神,催魂奪命。然而青銅士兵卻非魔非神,無魂無命,真氣內丹一概全無,只如活轉來的天兵塑像,兵刃箭枝全都帶有高強仙法。哪吒傷敵之力大打折扣,攻勢減退,只能舞槍招架,加之妙香子真氣錯亂,請神法迅速失效,神將內丹的靈力逐漸返回崑崙仙冊。只見殘紅飛灑,餘香遠逝,哪吒形體分散,片片花瓣剝落飄蕩。
峨嵋衆徒乘行雲符降至低空,李鳳歧挺身站起,叫道:“良工大哥現身吧,你的神技猶勝昔日,令小弟大開眼界。”
龍百靈聞言道:“奇巧門首徒班良工?”侯天機道:“正是,自上次玄門遭難之後,他便藏身太乙峰改進芥子銅人,閉關苦煉受盡艱苦,至今已經十年了。”龍百靈道:“哦,難怪識得對方法寶。”侯天機笑道:“天下神兵法器,有幾件蒙得過奇巧首徒的法眼。”桃夭夭目瞪口呆,半晌才露出笑容,連連讚歎道:“法力眼識俱佳,臥薪嚐膽,一鳴驚人,這位良工大哥着實令人敬佩。”
機械人胸膛“咔咔”分裂,從中鑽出個矮瘦漢子,頭上頂個形似竹蜻蜓的裝置。幾片槳葉一轉,飄升到峨嵋衆徒中間,握住李鳳歧雙手端望一番,嘆道:“鳳歧兄弟啊,你這樣子……”說不下去了,兩邊望過去,何九宮,蘭世海,魔芋大夫,一張張面容親切如舊,只添了幾多滄桑之色,輕聲道:“樣子都沒變。”話音微澀,喉結上下聳動。
李鳳歧也在凝目端相,看他身系圍裙,腰掛刀鑿,滿手老繭粗糙,滿面皺紋盤曲,鬢旁幾縷白髮,脊柱微向後佝僂,活脫脫一個辛勞過度的老工匠。想當年奇巧首徒雄姿英發,何等威風,怎樣的挫磨,方致如此枯槁,已是不問可知了。方靈寶哽噎道:“良工大哥,你以前可是大胖子啊,幹嘛關起門把自己弄成瘦猴。”
班良工兀自跟李鳳歧敘談:“那年金輪教攻山我受了重傷,本待養好傷報仇雪恥,後來卻又聽聞你離山的消息。玄門首徒換成了凌波。那小姑娘眼睛不方便,如何擔當天龍神將,統領玄門九陽?加上文虎不知所蹤,峨嵋派可算是風雨飄搖。我只好拼着狠勁鑽研道法,想創出幾樣絕技撐起門戶。剛纔看你兄弟率衆抗敵,呵呵,調撥真武陣有模有樣,高興死老哥哥了。”笑的甚是歡暢,不防眼角一眯,強忍的淚水終是順着臉頰流下。
歐陽孤萍插話:“什麼兄弟老哥,新師尊讓他重任玄門首徒,班師兄你要改稱呼了。”班良工又驚又喜,道:“當真!”何九宮等人點頭,班良工彎腰抱拳,就在半空中向李鳳歧施禮:“奇巧首徒參見大師兄。”李鳳歧扶着道:“自家弟兄,何必講這虛禮。”伸手一指,續道:“光顧跟我們打招呼,你那鐵人獨擋四童,不要緊麼?”衆人順他手指看去,試煉場里正斗的熱火朝天。
峨嵋衆徒敘舊之時,由那機械人獨擋敵勢。四童調息甫定,蓄力已足,各放法術再啓戰端。可是放出的法術總被機械人半途攔截——元塵剛剛揚高丈許,機械人從後背抽出鐵扇,來回幾下便將塵霧扇走;寒冰神鵬振翅欲起,機械人撒出一道金絲鉤網,兜頭纏尾罩住冰鵬,一發力勒的粉碎。它背後好象裝滿各式工具,隨手取用應用自若,總使對方攻擊落空。而機械人本身又無真氣,內丹元神皆無,想傷它找不到着手處。另兼材質特殊,經奇巧首徒千錘百煉,已化成打不垮,燒不爛,蝕不掉,毒不死的質地。明明是鋼鐵死物,偏又能夠察微辨細,舉動自主,狀似神像復活,實爲奇巧門上乘道法創制的精品。崑崙四童仙術卓越,遇着這立地太歲擋路,竟不能對峨嵋衆徒稍施擾襲。彼時妙香子請神法已經失效,哪吒神影消沒,內丹飛回崑崙妙源閣,只剩千百花瓣掉落塵土。芥子銅人森列於雲端,隨時準備向下方之敵發動總攻。
班良工笑道:“十年中絞盡腦汁,煉成好些厲害玩意兒,原想今年競德道會露一手,哪料外敵這麼快就攻上了山。他奶奶驚天動地,吵的我坐不住了。”橫臂向李鳳歧一推,道:“真武陣尚未煉周全,你們耗力太多,只管坐着靜養調息,看我收拾毛賊。”跳下來大步上前,喝道:“都衝我來吧!”桃夭夭見他說幹就幹,意氣豪爽,登時大爲心折。本來班良工手短身矮,圍裙拖沓油膩,腦袋上安個怪玩意兒,乍看去十分猥瑣滑稽。就那麼往前一站,一肩挑起護山重任,竟顯得那樣偉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