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狄阿鳥還在和謝先令商量那邊官兵已經在越界投降。
一名弟兄騎馬急報登時踏碎營地裡的有條不紊。三、五撥正舉盾格鬥引弓輪流射靶的營兵本以爲官兵接應人馬上來放下訓練過去一問均雀躍歡呼起來。
狄阿鳥來不及壓下這些動靜氣急敗壞拉匹馬加鞭往上趕。
走到半路。狄阿孝已帶着十餘騎奔走後面赫然是類似從天而降的張懷玉。
張懷玉的兩隻手被拴到一起被馬掙着跨腿飛奔。後面跟着三、五名揚鞭騎兵來回刷動丈長皮鞭。只見鞭影不時呼嘯在半空中脆響炸開再鞭笞下去擰起一團血肉遠比對待狄阿鳥的官兵純熟。狄阿鳥挾着冷汗馳趕老遠大吼“阿孝。你要幹什麼?!快把張將軍放下來!”
狄阿孝在側首勒馬笑道“怎麼了阿哥?!你難道不覺得出氣嗎?”狄阿鳥怒道“出氣個屁。待會再給你說。”他上前攔住弟兄們連忙下馬挑斷拉住張懷玉的繩索連聲說“張將軍受驚了!”
張懷玉眼中利芒一閃而逝喘氣道“敗軍之將何來受驚一說?!倒是土司爺的胸襟寬廣。”弟兄們都是帶着爲狄阿鳥出氣的念頭不由傻愣愣的看着。他們雖然恨得牙根癢癢卻還能接受。無法接受的是狄阿孝。
他看到狄阿鳥陪着張懷玉走臉色變得有點兒古怪。
狄阿鳥知道除他之外沒人能對張懷玉這樣的人物橫生妄爲的報復扭頭望了去見他留在一側幾乎感覺到那種心中壓抑。
迎面謝先令來到不經意地接過耳說兩句主張。狄阿鳥盯住低頭走路的張懷玉也很不放心地給謝先令說“你好好勸一勸我的好阿弟。回頭按捺官兵!”他想象張懷玉回到朝廷難逃一死卻偏偏這麼選擇心裡更像是吃了蒼蠅。
謝小婉趕來接上去估計還帶着眼淚卻顯得興高采烈甜美的嗓音送得很遠。
狄阿鳥有點兒邁不動腳此時只覺得天底下臉皮最後的不是自己而是謝小婉他決定把這個機會讓給他們說話自己騰出時間來做相應處理。
他讓弟兄們先嚴加看管張懷玉。隨後趕到官兵面前看看狀況。
陸續降來地官兵們達到二、三千從馬上遙遙望見。密密麻麻一大片人影由小河岸過橋向北延伸一直遮斷自東往西的官道。他們通過十幾名騎士的跟前輪流出來往兵器堆拋兵器麻木地站到一側。
狄阿鳥見到他們這種狀況大體是放下心來。到跟前講了一通大大的道理欲擒故縱地說“我們爲什麼打仗?!怎麼回事?!你們說說咱們遲早還要在戰場上見面怎麼辦?!現在老子放你們回去你們將來不放我怎麼辦?奸臣還要咱們自相殘殺怎麼辦?!朝廷裡肯定有奸臣在挑動在鼓動在進讒言老子想放你們回家但放了你們你們再一次被奸臣送上戰場——怎麼辦?!
“奸臣一心想讓咱們亡國難道咱們就這樣流血。捱餓死傷累累毀壞衆多農田一點、一點耗盡朝廷的氣力?!你們說話呀!都她孃的啞巴呀?!你們不會放個屁在我這裡放個屁。回去放個屁?!
“你們走到哪都不敢放個屁放你們回去你們再被奸臣送回來怎麼辦?!”
狄阿鳥開始大吼從嗓子眼吼到別人跟前破鍾似地砸得人氣短。官兵自然不敢反駁。人多勢衆卻好似看到天敵站在面前。戰戰兢兢全成衰糠。身強膽壯的士卒帶動大夥。軟不塌地迴應幾聲就地達成協議奸臣逼迫他們就告狀保證不再回來。
狄阿鳥趁勢讓人跑馬找到一匹白布弄一隻斗大的毛筆抹了把墨頂頭寫上二、三十醜陋的字幼稚得讓官兵們看了都想笑“博格阿巴特是個好人是個忠臣大皇帝應該赦免他。無論赦免不赦免我們再也不來打仗。”
這是要讓人按上手印的保證書。
狄阿鳥爲表示性質合理還讓秦禾亮一亮相宣佈說“按過血印現在就可以去槐裡吃糧。不按血印地就等着被老子我攆到河邊宰殺!”有些貴族有些有點兒文化的人本能地牴觸排斥遲疑眼看秦禾督促也只好放棄自己地疑慮趨之若鶩。
於是官兵們的陣勢一變。再次排成隊伍向北一個挨一個到跟前按印。
弟兄們設法熬了大鍋的稀粥等士兵們排着隊按完手印給碗粥喝一個一個的言語和動作都顯得那麼熱心、親近好像在鄉里碰到了不幸的親戚反覆安慰他們居高臨下問些“娶老婆了沒有”“你娘想不想你”。
當頭過去的幾個兵窩頭捧着粥碗就地裡揉了眼淚悲切。
天慢慢黑了下來狄阿鳥預料形勢可能再次嚴峻讓人點起火堆他透過火光看到那些在站在兩條長龍旁邊維持秩序地兄弟們有的全副武裝地站在制高點有的走動遊戈威風凜凜地震懾宵小慢慢鬆過一口氣再把目光移向了遠處只見官兵們挪過地點開始在視野中悄無聲息地消失沉沉的田野上跳動着蒼黑色的樹影和一個個後背。
然而狄阿鳥仍然不知道現在發生的事在不在張懷玉的預料內眉頭也因而聚滿密雲。
身邊響起“嗒嗒”的馬蹄聲。他見狄阿孝走過來用一雙略顯疲倦的眼睛注視過來心疼地說“把你的想法都給阿哥說說吧。”
狄阿孝併攏靠近阿哥沮喪地說“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辦想些什麼只想好好地睡一覺!”
狄阿鳥想起給他地那個女人說“給你的女人睡着舒服不舒服?她是宗室之女家世高貴肯定難伺候。”
狄阿孝羞惱道“還是很好的!她以爲我救了她!”
狄阿鳥忽然起心低聲問“還是處子嗎?!好好待着她。回頭咱給他父親提親娶過門來做正室。”
狄阿孝沒有回答做不做正室只是說“我阿爸給我訂過親是一個納蘭氏的姑娘我見過!”
狄阿鳥格外感懷旋即冷笑說“我們兄弟淪落到這份上還顧得上?!”他小聲叮囑說“要是能把宗室之女娶回家那就是很好的護身符。你隨牛六斤安置是和我沒有血緣關係地阿弟到時把宗室之女娶回家。誰還能再查你地身世?!”
狄阿孝問“那你呢?”
狄阿鳥想也是他問自己投降之後怎麼辦搪塞說“軍師沒給你講嗎?!”繼而追加囑託“你只需要忘掉自己的仇恨。僞裝成一個善良之輩。”
狄阿孝慢慢地低下頭去說“我僞裝不下去真想就這樣把仗永遠打下去——”
他用一種縹緲傷感的聲音說“軍師說你不殺張懷玉不報復那些侮辱你是要把仇恨讓給利害所求甚大。你難道要爲要得到的東西忘掉我們的仇恨。永遠地忘記?!你難道……和我阿爸一樣喜歡上他們地土地?!可是。我不喜歡……我失去了阿爸失去了我們地家!”
狄阿鳥心情也格外沉痛更覺得兩人坐下來難過一番荒唐按一按他回身即走。
狄阿鳥的營裡外面露天搭了個大土竈青煙火光滾滾直冒。狄阿鳥回來走到跟前滿鼻子都是菜、肉香剛一上來食慾。就想到謝小婉她們發動弟兄爲張懷玉接風心中就變得很不愉快。
火前地弟兄手提半圓形的剁刀叮噹當敲舞一扭頭髮覺他挑眉豎眼地瞪着看。笑臉一下兒消失。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半晌。
狄阿鳥挑病一樣問“你家丈母孃來了呀。這麼賣力?!一頭是汗!”
弟兄急道“你叫好好招待地嘛?!你不都認姨父了?!”
狄阿鳥眼看沒有女人在周圍出沒怒道“誰姨父?!我是虛以委蛇。誰姨父讓誰做飯去。你們都吃飽了撐着那邊死着咱患難的弟兄這邊你們一頭是汗地敲骨頭有病呀?!”燒火地弟兄連忙落井下石說“是呀。我說這小子有病不是?!”
火頭一轉身。給個舉刀欲剁腦袋的姿勢。申辯道“咱壓寨夫人能剁得動這些牛馬狗頭嗎?!”
正說着博大鹿帶着十餘騎。從南邊繞了幾十裡來。
狄阿鳥一耳朵就聽了個結實不等稀疏乘涼的弟兄們讓開一條路就接了過去——只見博大鹿下來身後馬車嘎然一頓。狄阿鳥還以爲是段含章來了後院又要燒一把火門一打打開卻是原先周家的那丫頭和兩、三個小“老鼠”的腦袋露出來。
阿狗是有名的馬車吊蛋一掙頭兩手拽着馬車屁股蹬起兩條短腿。
阿瓜和周冀先後下來要接他他先一屁股落下來疼叫一聲就地學阿瓜打車軲轆卻是一連翻了幾個歪跟頭撞到狄阿鳥腿邊抱住拖着口水兩眼歡亮急得話也說不好“阿哥!阿哥捂(我)(也)來打黨(仗)……”
狄阿鳥把他抱起來推着小孩、大人高興地去別處擺酒。
那邊圍了一窩弟兄吃起來這邊謝小婉還不知道只是出來看幾看問“剛纔那一道菜明明是好了地!”一聽說太難吃回了火立刻急急追問另一件事“你們那笨瓢把子呢?咋還不回來?!他不是要在那兒過夜吧?!”
幾人暗自賊笑。
狄阿鳥讓人去叫狄阿孝過來看看阿狗和弟兄們吃在樹林裡。不大會兒朱汶汶來了。她到這兒並不是特意來找狄阿鳥而是沒去和張懷玉見面眼看天已經黑不得已來到狄阿鳥心裡很是欣慰讓她快到自己身邊坐。朱汶汶和往常一樣害羞在許多的男人面前拘束一坐把面龐深深低埋。
阿狗感到十二分好奇一味想引起她的注意不停用尖尖的手指頭去抓一下、兩下等她看來就咯咯地笑……狄阿鳥只道他也欺負朱汶汶啪、啪打了好幾巴掌。朱汶汶卻想抱一抱阿狗。據狄阿鳥所知阿狗唯一不敢咬的人是樊英花不敢給她遞給博大鹿順便說“我也要去那邊露一露。”
他回頭給周家那丫鬟嚷“好好陪陪我的如夫人。”慢慢地走回去。
然而今晚的營地裡絕不只有階下囚張懷玉一客。有個熟悉的聲音喊起來“博格阿巴特!你大舅哥來了!”他一聽頭皮就麻心說“後院還是有了起火的苗頭。”
他出來看到謝小婉、張懷玉一致站到一邊正和對面的呂經李成昌說話飛一般地奔到面前。剛剛紮下腳呂經就已經唸叨說“有旨意。”
狄阿鳥一個沒防備就勢踮起了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