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樑七韻,出生於一冥師世家,因爲是世家,所以曾經那些封建思想也遺留下一些,我母親懷我時就於和我家交好的靈偶世家結了姻,給我指了一樁娃娃親,彼時悠若已經三歲。若是時光如平常般不起波瀾,安穩的度過這十餘年的光景,或許我現在已經是他的未婚妻。”說到這,七韻一臉的溫柔,可是轉瞬就變得冰冷,“那天我回到家母親說,悠若死了。”
夜靜,半響無言,“她跟我說,由於祖訓,每個靈偶世家的繼承人在其滿十六歲的時候都要孤身進入大幽山,憑藉自身的實力來製作一隻靈偶,靈偶的戰力往往是和其製作人的戰力成正比。爲了證明自己,悠若放棄了山脈周邊那些弱小的野獸,而是繼續進入山脈中央,尋找吸食日月精華而成的靈獸,”說到這,小姑娘終於抑制不住哭出聲來,許久,她才擦乾眼淚繼續道,“他遇到了魑。”魑,是山澤間的一種靈怪,身爲猛獸,似龍。說完這句話,小蘿莉就失了魂,怔在那裡。
玄聽到這,已經可以預料到結局,像這種不過活了不到二十年的靈師,再怎麼有天賦,也是無法對抗那種千年的精怪,而且魑似龍,可能已經擁有一部分龍的靈力,自不會是普通靈物所能媲美的。看着她的那副模樣,他的腦海中似乎有些記憶碎片從靈魂最深處噴涌出來,讓其心神混沌,不知應該做些什麼。
玄出了廳堂,屋外夜已深沉,池邊的榕樹在夜的渲染下化爲寂寞的墨與無邊的黑融爲一體,他不知道自己從何來,又將從何往,這樣無意義的度着日子,越久就越乏味。回了廳堂,少女已緩過神來,以一種悲傷的神態說,“不久,我又見到了他。”他,那個已經死去的悠若,“他成了沒有感情的人偶,臉上掛着呆滯的笑容,再沒有半點生機。我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家族那麼狠心,連一個死人也不放過。更讓人奇怪的是,我的父母竟鼓動我與他簽訂血契,讓他從此守護於我。可是我不想啊!爲什麼,爲什麼不讓他入土爲安,卻還要掛着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在塵世遊蕩,而我也要看着曾喜歡的人這副模樣,感着難言的苦楚,受着異樣的孤獨。”七韻漸漸不受控制起來,全身顫抖,“這是爲什麼?”
“那,或許是悠若的執願,但凡有靈氣的人偶,在死時都會在心中留下未完成的夙願,這正是製作靈偶最重要的材料,可以理解爲人的靈魂。想來,他也是想要一生守護在你的身邊吧。”玄將桌上已涼的茶水遞給她,輕聲安慰道。
“是這樣嗎?”七韻木木地點點頭,低頭啜了幾口水。
“雖然心裡還是很難過,但謝謝你的安慰。我來到這只是爲了一件事,請傳授於我足以殺死魑的法術吧,老師!”七韻真誠的說道。
聽到這話,玄撇了撇嘴,“誰告訴你的?我不過是一個旅館老闆,哪裡會什麼法術?再說,這個仇,那個靈偶世家不會報嗎?”
“您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世間再沒有那些可吞日月,移山河的大法師。而所謂大妖,也已經好久沒出現了,”說到這,七韻眼圈又紅了起來,“那隻魑,想必也是忽然從久遠的睡夢中醒來的。至於爲什麼會向您請教,是因爲我祖父曾經偶然說起,您曾經幫過他,在若干年前。”
都用上‘您’了,玄搖搖頭,“你祖父叫什麼名字?”
“樑雷馭。”
聽到這個名字,玄的腦海中模糊出現了一個小道士的形象,沒想到,轉眼,即過了五十年。
由於百餘年前的鴉毒戰爭和之後的法斯戰爭,華國的大法師和大妖多在對抗外來僧妖的滲透中隕落。等到華國成立,曾經叱吒風雲的修士家族大多敗落了,而在之後的破四舊運動中,更是遭受了重創。剩餘的家族也不敢再打着除妖封魔的旗號,而是選擇了和平凡人一樣生存。而玄和樑雷馭的初次相遇就是在那種環境下。
蒼茫的青華山盼,有一人左手舉匏竴右手環日月,且歌且行。偶有山蟒野獸,臨到他旁側也只匍匐不再向前。無法言喻的孤獨,無法言喻的悲傷。那個飄渺如仙的人想是不是該找個不怕他的生靈,說些無聊的閒話。他正是玄。當玄從山頂睥睨山下時,恰好望到一個青袍的道童,正跟着他長鬚飄飄的師傅作些粥食和野菜來救助遠行至此的災民。時下,華國正災害綿綿,人民苦不聊生。看着師徒心善,他也不好阻礙別人善舉,便坐在崖邊自飲高歌,“…習慣一人前行,獨賞花開美景。煮酒舉杯暢飲,衣溼不落風情…”隱隱的,玄覺察到一對探尋的目光。是那位道長嗎?尋着感覺望去,卻是那看上去才七八歲大的孩童。被人發現,玄也不好繼續佯裝癲狂,便化風離去。
夜晚,山頂起了薄霧,天空中只隱隱透出些閃光的顆粒,那些夜晚覓食的野獸也伺機而動,挑選着能作爲他們晚餐的東西。
“啊…救命!!!”小孩的呼喊聲忽然響起,玄心下一動,本來這樣的事情是不需要過問,畢竟非我同族,但不知怎地就想到了下午看到的那幼童的明眸,心下頓生憐憫。等他趕到地方,那裡已圍了一圈的野狼,綠幽幽的眼睛在暗夜裡透着詭異的光,就像夏夜獨有的鬼火。而那被嚇得趴在地上不敢動彈的,赫然是他曾見過的道童。
看見他的來到,那些餓狼很是猶豫,在左右徘徊中,終究抵擋不住食物的誘惑。領頭的狼王很快作出分配,讓其中一大部分向我撲來,而其餘的則張開血盆大口,用帶着羶腥味的獠牙向那幼童咬去。
“反了你們了。”玄揮揮手,衝他而來的狼羣以更快的速度砸向那幾頭咬向道童的狼,只聽到“噼裡啪啦”的骨折聲。那頭狼王卻也不畏懼,直接向玄衝了過來,他右手一推,緩住了它的攻勢。
“帶它們離開吧,放心,還死不了。”
能當上狼王它的靈性自然比一般狼衆高出不少,只玄這麼一說,它便不再進攻,只是眼神還是充滿了殘忍的殺意。
“隨時奉陪。”終究是它的地盤,阻止主人處罰獵物已是逾距了,自然不好再下狠手。
等狼羣都跑遠了,玄走到道童面前,“如果沒有猜錯,你是來找我的吧?”
道童聽到人聲,又是一陣哆嗦,不一會卻也緩過來,見到是他,遲疑不敢向前。
“敢問是今日在望月崖高歌的仙師?
那個崖名叫望月嗎?聽起來倒還不錯。仙師嗎?妖師還差不多。不過怕嚇到小孩,玄就着他的話說下去。
“恩。找我何事?”
“我想向您學習法術。”
“學習法術?卻是爲何?”
“變出食物來,好解救鄉民。”
“呵,那些法術也不是平白無故就可以變出東西的。想必你是見過那種五鬼搬運大法或是袖裡乾坤術了?”
道童聽着懵懂,只潛意識點點頭。
“這兩個倒非那些高深的法術,你真的要學它們嗎?如若你可放下凡塵,我可教你真正的妖,不是,是仙族大術,你可願意?”
道童這次卻肯定地搖搖頭。
“這又是爲何?”
“仙師,我實在放不下凡塵,我的爹孃都是冥師,都在幾年前的一次意外中喪生,幸好我爹的至交好友雲尋道長收我爲徒,纔不至於餓死。受人恩惠必涌泉相報,這是我娘在我小時告訴我的,我現在仍記在心裡。再者,我也放不下這些受苦的百姓,而自己卻去尋那大道。”
道童一口氣說了很多,怕玄生氣,忙說,“若是心願已了,我倒可以拜於仙長門下。”
“那倒不必,不過你既非我弟子,我也不適合傳你法術。”玄從袖中取出一個人形靈符,此物名叫御,你喚它名後,即將其扔於天空,它自會迎風長大,然後說出你的命令,它自會照做,此物可用百次,是我偶然得到的。想來,可解你困難。”
事情已了,不等道童再說,他便已化風去。
往事不堪回首,這不是提醒自己又老了五十多歲,看着眼前一臉期待的小姑娘,玄翻了翻白眼,忘了不貪圖便宜要了雷馭那小子的地契,這不正好遂了他的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