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祖上原來在‘紋革’期間,鬥死過人?”聽高書記一陣道來,楊天驄驀地驚起。
原來如此,我也剎然明白過來,其實我原本應更早些想到的,他們祖上之人,能一起合力奪人命,估計除了在這沿海一帶一起抗倭、抗日等,只怕也只有這“紋革”之禍才能讓所有人在那個瘋狂年代,一起整人害人了。
但讓我更加震顫的是,這五戶人家祖上迫害致死的,是一位道士。
難怪,其身死之後的冤魂厲鬼,竟能修煉“鬼韰惡道”,是而回來索仇家後人之魂魄!
出家修道,看破紅塵之人,與爾等有何天大的殺父辱母之仇,你們竟一起把人家給逼死!
“哎!”高書記再一陣長嘆,“的確是了,方先生果然是活神仙哪!那些我們先人做的孽,那場十年浩劫,這都過了四十多年了,別說咱這個村子,只怕這整個浙江省,整個國家,都忘的差不多了吧……”
原來,在四十多年前的青龍泉村,1972年,“紋革”浩劫也正在這個小山村轟轟烈烈,村上的造反派、紅衛賓,那個個是生龍活虎,膽大包天,在破除一切“封建牛鬼蛇神”的年代,“知識分子就是臭老九”,造反有理,革命無罪,只有想不到的,沒有打不倒的,上至鄉上的書記、民兵連長,大隊隊長,再到學校的校長,老師,甚至圖書館的管理員,村上的幾個老師,乃至家裡有藏書的村民,都被揪出來批鬥,但青龍鄉(當時青龍泉村叫轄於“青龍鄉”)就這麼大,人就那麼多,鬥到最後。沒的鬥了,那些“老頑固”、“老封建”、“老學究”以及走資分子,都在大隊保管室裡寫檢討,但中央的政策和號召是一定要緊緊跟隨的,革命的步伐不能停,無產階級肩上的紅旗不能倒,於是,那青龍鄉上的千年古觀——青龍觀便成了村上造反派的鬥爭目標。
青龍觀始建於南宋初期,據說是由金陵天清真人所建,由於天清真人這一道門走的是正一道的符錄一派。以畫符研錄爲修行根基,教義很是深奧晦澀,是故九百多年來,道觀並不昌隆,弟子也不興盛,青龍觀弟子最多的時候便是在明成祖朱棣時期,有八十來號弟子,據說是永樂皇帝爲了給自己修陵墓,發動全天下的道士去找尋那龍形虎勢之脈。野史也載明成祖發動天下道士四海奔行,乃是尋找建文帝的迷蹤。此後,青龍觀的道士從來便沒有超過三十人。民國時期,也還有個二十來號弟子。那時掌教乃是妙墟子,又稱妙墟真人,據說是青龍觀數百年來修爲最深、年紀最長的主持掌教,號稱活了109歲。在南方道教裡頗有名聲,號稱“符錄活化石”,民國民間“十大奇人”之一。見過洪秀全,給石達開測過字,在曾國藩府上畫過符,後來還參加過義和團,殺過洋人,卻逃過了清政府的追捕,清亡後,給袁世凱看過祖墳,爲段祺瑞改過房基,據說還給蔣介石做過參僚,爲吳佩孚算過命,解放戰爭時期,給好幾位開國元帥看過手相,直到1965年羽化仙逝——這老道長一聲真是有福,活了那麼大年紀,一聲歷經風雨傳奇,卻在大災人禍來臨之前,閉眼蹬腿了,也不知是不是他早已料到青龍觀必有一劫,故而在1965年就“聞風而逝”。
解放後,三反五反,破四舊,各種運動滾滾而來,青龍觀其時早已遍逢天災人禍,弟子只剩下寥寥幾人,自1966年十年浩劫開始後,青龍觀五年內便只剩下了最後一個弟子,正是青龍觀最後一個主持玉齡子。
1972年,玉齡子被鄉上的造反派們給揪了出來,押到鄉上批鬥了整整一個月,那千年道觀青龍觀也被一把火給燒了。可憐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最終被迫害致死,死因有三說,其一爲上吊自殺,其二爲喝毒藥自殺,其三爲投江自殺。總之,就是自殺而亡。這批參與批鬥迫害的紅小鬼、造反派們,正好有這五戶人家的祖先,便是高書記的父親,以及另外四人的爺爺,其中高書記的父親還是鄉上造反派的一位頭子。
“哎!我那時本在讀書,16、7歲的年紀,後來學校停課了,本來也要參加紅衛賓的,結果生了一場大病,也幸好這場病,我也不至於犯下孽債啊!”高書記書說到此,仰天長嘆。我料想,在村子裡出了這一系列小孩“丟魂”的事以前,即便他對祖上當年的孽行有過反悔,也絕沒有今天這般強烈的懊悔之意。他們所有人,都不曾料到,他們祖上當年造孽之舉,讓一位道人冤死之後身化厲鬼冤魂,前來取命索魂——這一身孽債,被他們的兒子、孫子給還了!
我亦是輕嘆一聲,側目良久,那青龍觀道士修習的是正一道門裡的符錄派,最是演繹研修精深玄奧的符咒經文,乃是道家玄門裡的一派偏門單傳,也算千年道門絕學,就被你們當年一幫烏合之衆、造反流氓給滅了門,燒了觀,連人家最後一個道士都要逼死,你祖上之人,在道家玄門看來,真真是罪惡滔天,必遭天譴!
但這一茬是一茬,一代隔一代的因果,這些前塵後事,自是沒法計較,再說,當年的孽行惡果,全國上下萬里瘋狂,這又豈是任何一個人、一小撮人的責任?要怪,便只能怪那個年代,怪我們祖上的“選擇”罷。當前,最重要的還是那五個孩子的性命安危,若有冤孽鬼邪作怪一方,這自也是我等中人的責任,何況,我還有求於這個村。
“這位玉齡子被你們祖上迫害致死,我料想,你們的孩子被冤孽索魂,定然是便是玉齡子不肯歸入倫序的陰魂作怪……”說到這裡,我心下一陣警覺,便又問道,“那玉齡子死後,是誰葬的?”
“當時鄉上葬的,估計也沒弄棺材吧,那年代,玉齡子便是所謂的‘封建牛鬼蛇神’,封建頑固分子,戴罪之身,定然不得好好埋葬,那年頭,死個人多正常,我們村上那些年,尤其是災荒年,餓死的人一路一路的,那些年大家都習慣了。”高書記沉吟道。
我一望楊天驄,楊天驄其時也正盯着我,我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這個玉齡子,乃是道家修行之人,其自殺後若真是村上亂葬的,我自然也不必擔心太多。怕就怕在,這玉齡子乃是被其同門師兄弟或徒弟埋葬,在墳墓裡或周圍整些個道家墓局劫煞,來報復村人滅門燒觀只仇,這也並非不可能。如果真碰上這回事,那我和楊天驄,可真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當下,我一看時間,已近中午12點了,便站起來道:“各位,吃好中飯,我便需要你們帶着我,一起去找到那玉齡子的墳墓。”
就聽鍾隊長說道:“高書記早在村委禮堂安排了三桌薄酒,爲方先生、楊先生以及你們那一車朋友壓壓驚,昨晚多有得罪,還請方先生和你們所有務必賞光!至於那老道士的墳墓嘛,這個,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們這一代人對那年頭的事知道的還真是不多,這個估計還得請高書記找人去看看了,我們都不知道那老道士埋在哪裡。”
高書記眉頭一皺,稍一思索道:“這個嘛,這麼多年了,我也的確沒印象,我找人問問老村長和村口的文老師,他們都是八、九十歲的人了,估計有印象。只是,方先生,找到這個老道士的墳墓做啥?你要挖墳?”
我點點頭道:“這玉齡子既然冤魂不滅,其墓穴之中定然有異,要救孩子,就必須開掘他的墳墓。這些具體的,我也不向你們細說,這樣,你們趕緊讓人去找到玉齡子的墓葬,我們這就去吃飯吧。”
當下,高書記帶着我和楊天驄向村委禮堂走去,我們三輛車已經開到了村委停車場,我給歐陽打了電話,在村委大樓匯合,然後一起赴宴。我們一桌男子,歐陽等一席女子,再一桌便是高書記及鍾隊長几個手下——好傢伙,這幾桌宴席,那可不比我在超級富豪葉家吃的遜,燕翅鮑魚,王八河豚,盡數上桌,十幾瓶茅臺就放在桌上,高書記、鍾隊長、老唐等人喝的滿面紅光,我卻只因茶水,楊天驄略進兩杯。我一直念想着那玉齡子的墓葬,心下只覺有異,是而對滿桌珍饈並不在心,楊天驄見我一臉迷茫,趁高書記等人敬酒時,低聲問道:“怎麼,你覺得哪裡有不虞?”
楊天驄跟着我幹了好些票了,我一皺眉一變臉,他都能看得出我的想法,我搖搖頭道:“我只是想,這玉齡子都已經死了四十多年了,若真化爲了孤魂野鬼,要報仇,當年何故不報,非要等到今天?再則,他一道門高人,生前必有一些手段,這死後,又是怎生一副境界,其屍體又是如何一個狀態?我擔心的是,他的屍身若是不化,而冤魂不肯離去,無論是屍變、還是冤魂上身,可都不是鬧着玩的。”
楊天驄一陣慨嘆,舉杯一飲而盡。(未完待續。。)
ps:??晚上還有一章。之所以寫成“紋革”,你們懂的,至少大家能看明白,被敏感詞過濾系統整成“***”這個樣子,看都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