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城離開了家。
因爲,他實在是多一秒都待不下去,他不知道面對着她始終不肯鬆口給他一次機會這般決然,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他唯有離開!
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努力的保持着清醒。
丁凝的情緒很脆弱,需要他時刻照顧,瞳瞳還生死不明,他一刻也不能放鬆警惕,所有的事情都必須靠他一個人在支撐着,他累也不敢說累,怎麼還敢讓自己不清醒?
可是,他今天卻實在是想放縱自己一回。
太累了!
他知道丁凝心裡在怨恨着他,但是沒想到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了,她甚至從來都沒有愛過他。
他總以爲自己可以努力。
曾經錯失的,憑藉着努力才能重新找回來。
然而,她都不愛他!
那還有什麼意義?
他完全沒做好心理準備去接受這個事實,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逃避,哪怕是能避開一下下都好,給他一點時間讓他緩一緩,否則太難受了。
想要大醉一場的時候,身邊也就那麼幾個朋友陪着他。
徐長風什麼也沒說,陪着一起喝了幾杯,瞳瞳這個案子他還在調查,可是上級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已經沒什麼好查的,這個案子已經很清楚了,就是ryan爲了周念而綁架了瞳瞳,可是在南沙大橋上發生了意外。
唯一的一個嫌疑犯掉進了河裡,凶多吉少已成定局,倒省了警察的不少事。
畢竟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天,如果能找到人的話,早就找到了,既然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就有可能連屍首也永遠找不到。
這件事情,從理智的角度去分析的話,確實如此。
可是,這畢竟是涉及顧亦城的女兒,徐長風還是不願意放棄的。
他想不到辦法去找瞳瞳,所以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莫紹庭剛開始倒是說了幾句,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任何安慰的話對於顧亦城來說都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乾脆也就不說了。
常言道:借酒澆愁,愁更愁!
顧亦城剛開始的時候也只是一味沉默,喝多了,感覺頭昏腦脹之後,話就開始多了起來……
“你們說,女人怎麼就這麼殘忍,說不愛就不愛,她要是不愛我,那麼這麼長的時間,她和我在一起,算什麼?她把我當什麼?”
“……”
“呵!誰知道,也許她一開始就是在報復我也說不定,她是恨我的,恨我以前冷落她,恨我以前不管瞳瞳,她恨我……然後她就挖了個坑來給我跳,在我要離婚的時候,她偏不離;她就是這麼一步步引誘的我,等我完全陷進去之後,她就想一腳把我踹開!就是這樣的!她就是在報復我!”
“……”
徐長風和莫紹庭聽着他的話,紛紛不言。
其實,真的很想說,顧亦城這是有被害妄想症吧?本來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他是不是高估了丁凝,哪裡有這麼複雜。
然而,誰也知道他們之間弄成今天這樣,其主要癥結還是在瞳瞳身上,如果瞳瞳能夠平安無事,什麼都好說;如果瞳瞳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麼旁人再多說什麼都不會再起到任何作用。
女人心狠起來啊,比起男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誰能想到,顧亦城也有今天。
顧亦城只管自己說着,也並不奢望誰能給他有用的意見,只是這些話在心裡憋了太久,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傾聽者,所以他才忍不住一吐爲快。
“報復就報復吧!我也知道是我自己活該!可是她想離婚,門都沒有!我爲什麼要離婚?只要我不同意,她就還是我老婆,否則……我們就什麼也不是了!我不離婚,她就一輩子都是我老婆……”
果然是腦子不太清楚了吧?
他難得這麼羅嗦,一句話反反覆覆的說了幾遍也不嫌煩。
徐長風和莫紹庭聽得都有些煩了,說這麼多有什麼用,那倒是回家找你老婆說去啊!可看他那樣子,又不忍心打斷他。
接下來,又不知道喝了多少。
終於,隨着顧亦城的一句話,今天這場三人的聚會接近了尾聲。
徐長風始終都是保持着頭腦最清楚的那一個,眼看着顧亦城都要趴下了,他覺得不能再這麼喝下去,於是決定把人送回家。
顧亦城卻推開了他的手,也不知道是真醉了還是裝醉。
他居然說:“我頭疼……你!打電話給我老婆,讓她來接我回家,快點……告訴她我頭疼,讓她來接我回家。”
徐長風和莫紹庭對視一眼,只能像伺候大爺一樣,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徐長風那裡是有丁凝的電話號碼的,用他的電話撥過去,丁凝很快就接了起來,因爲她也是天天在等着,徐長風畢竟是瞳瞳這個案子的負責人之一,也許有了瞳瞳的消息,會來通知她。
結果,卻還是讓她失望了。
徐長風說的不是瞳瞳,而是顧亦城!
徐長風也聽出了她的失望,卻還是道:“丁凝,你還是過來接他一下吧!亦城他……這段時間他承受的壓力也挺大的,不如你試着體諒他一下,他現在喝得爛醉的,一直在念着你,要你來接他回家……”
徐長風覺得,他這個做兄弟的也算是盡力了。
可是,他的一番話說完,電話裡卻是一陣沉默。
安靜得,他都不確定是否還有人在聽着,於是又叫了一遍,“丁凝……”
終於,丁凝長長的嘆息一聲,說道:“我知道了。”
然後,掛了電話。
莫紹庭也守在一旁,顧亦城是真的倒下了,躺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的,莫紹庭也急着脫手,所以馬上問道:“怎麼樣了?”
徐長風望着已經掛斷的電話,搖搖頭。
怎麼樣了?
他也不知道啊!
丁凝只是說她知道了,可是到底要不要來接,她也沒說清楚,所以她說知道了的意思,還真的是不好揣摩。
也許,會來的吧?
他們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陪着顧亦城一起在包廂裡等着。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終於有人來接他了,可是來的人卻不是丁凝,而是周念!
徐長風和莫紹庭看到了,差點驚掉了下巴,作爲和顧亦城談過七年戀愛的前女友,他們自然是認識周唸的。
可是,現在不是沒有周念什麼事了嗎?
就連顧亦城自己在喝醉了之後也說他掉進丁凝的坑裡了,那麼早就從周念那個坑走出來了吧?
女人,果然是最坑人的動物!
不得不說,徐長風和莫紹庭看到周念都顯得挺緊張的。
剛剛明明打了電話給丁凝,他們還滿心期待着這件事情會有轉機,可萬一待會兒丁凝來了,卻看到周念在這裡,這可如何是好?
莫紹庭一個激靈,差點就要擋在門口不讓周念進來了。
然而,周唸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無話可說。
她說:“聽說亦城喝醉了,你們不用這麼緊張,我怎麼會知道他在這裡,是丁凝打電話通知我,讓我過來的。”
原來,如此!
這下子,不僅是徐長風和莫紹庭說不出話來了,就連原本躺在沙發上已經醉死的顧亦城都有了反應。
他睜開了眼睛,還拼盡全力站起身來。
他步履搖晃,可是卻走到了周念面前,紅着眼睛望着她,對她剛纔所說的話依然難以置信一般,問道:“你說什麼?”
周念與他對視,情緒裡有了一絲波動。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來。
就像,她不怎麼明白丁凝爲什麼會打電話讓她來一樣。
可是,她現在看着顧亦城這樣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些什麼。
她只不過是遲疑了一下下,顧亦城就不耐煩了,他望着她的眼神,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問道:“我問你,你剛纔說什麼?”
周念嘆了口氣。
如果說,心裡沒有一點點難受,是不可能的。
這個男人,她一直深愛着的男人,現在爲了和別的女人鬧彆扭,將他心裡的氣都撒到了她的頭上來,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她憑什麼遭遇他這樣的對待?
她終於徹底看清,他對她,是真的什麼也不剩下了。
她眼底的霧氣一下子氤氳了雙眼,可是面對他的質問,她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將原來的話再重複了一遍,“我說,我本來不知道你在這裡,是丁凝打我的電話,她說你喝醉了,讓我來接你。”
她沒有說謊,並且,全都是丁凝的原話。
顧亦城的目光鎖在她的臉上,像是要將她看穿一樣。
可是,他從她的臉上,卻實在是看不出任何說謊的痕跡來,如此說來,她說的都是真的,他和丁凝起了爭執,半夜離開了家,原以爲說自己是喝醉了,還頭疼,這樣的話就能換來她的一點點心疼。
她倒好,她連來接他都不願意。
相反的,她還將他推到其他女人那裡去。
怎麼可以這樣?
他的臉色頓時陰鷙下來,胸膛此起彼伏的,足以昭示他現在的心情有多激動不安,最後他二話沒說,只快步的往包廂外面走去。
他也想自己是醉了!
但是,腦子裡卻格外清醒,否則,怎會痛得如此清晰?
然,他喝下去的那些酒也不是白喝,就算是腦子還很清楚,可他現在畢竟是頭重腳輕的,整個人連邁開的步履都是踉蹌的,才走一步,就踢倒了茶几,弄得包廂裡一片浪籍,他也依然當作沒看見一樣,搖搖晃晃地走出去。
他這個樣子,能放心讓他走出去就怪了。
周念離他最近,一把扶住了他。
莫紹庭也趕緊跟過來,在另一側也扶住了他,嗚呼哀哉的,“老大!拜託你,咱能不鬧了嗎?你這是要上哪兒去?”
顧亦城想要將身旁的人都揮開,恨恨地道:“你們都走開!走開!我要回去,我要向她問個清楚,她怎麼能這麼對我?她怎麼就這麼狠的心……”
莫紹庭更急了,“哎喲喂!你瞧瞧你現在,回去了問得清楚嗎?要不你就先在這休息一晚,醒醒酒,明天再說了行不?”
“放開!”
顧亦城哪裡聽得進任何的勸說。
他還能等到明天嗎?
他還以爲,她說不愛他已經是對他最殘酷的懲罰了,沒想到她給他的痛,還遠遠不夠,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把周念叫到他身邊來,是想要幹什麼?告訴他,她是真的對他一點兒也不在乎嗎?
如果,她鐵了心要這樣折磨他,她成功了!
他使了力氣的,同時將莫紹庭和周念都推開了,繼續踉蹌地往外走,不慎又拌到了門口的地毯。
整個人站立不穩,重重的往前栽去。
幸好,他還不是醉得完全糊塗了,所以伸手及時的扶住了前方的門板,這纔不至於摔得太狼狽。
周念終究還是看不下去,不死心的想要上前去扶他。
他不管不顧的,又是揮開她。
“亦城……”
“走開!”
“她都已經不在乎你了,你還不知道嗎?你把自己弄成這樣她也不會多看你一眼,你何苦折磨自己!”
“不用你管!”
“那你想要誰來管你,丁凝嗎?她倒是來了纔好!”
“你知道什麼?”顧亦城忽然轉過身來,正對住周唸的時候,眼裡全是風暴,他現在已經算是喪失了理智,丁凝對他的殘忍,將他的理智都給磨掉了。
所以,他纔不管面前的人是誰,他逮到人就是用吼的。
“她就是生我的氣,她氣我對你放不下,其實我哪裡是放不下,我只是覺得我欠了你的,不想一直欠着,欠多了就還不清……她更氣我,她氣我救不了瞳瞳,我是想救瞳瞳的,我不想傷害你一回事,但是我不會爲了任何人,棄我的女兒不顧!她不相信我,她怎麼就不明白?她說她不愛我……你知道嗎?她說她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他的這些話,一字一句丟下來的時候,周唸的臉都白了。
這,應該算是酒後吐真言了吧?
原來,他對她早就放下了,如今只剩下虧欠。
可是,他又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他對她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來,真的是一點兒都不在乎會傷了她嗎?
丁凝不愛他,他在頹廢成這樣。
她也是個小氣的女人,所以不禁會去想,在她當初離開他的那些日子,他是不是也這麼痛苦過?
也許,有過的吧!
只是,這麼多年,天各一方,時光終於還是將他們隔遠了。
她一閉眼,眼淚就抑制不住掉下來。
徐長風和莫紹庭在一旁看着,真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愛情這磨人的東西啊,造就了這世界上多少的癡男怨女啊!
周念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下定了決心一般。
她抹了一把眼淚,回過頭來對着另外兩個男人道:“你們……能不能麻煩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話想要單獨和他說。”
徐長風是個厚道的人,眼看着就準備將這個空間讓出來了。
可是,莫紹庭卻一把拽住了他。
“這……恐怕不太妥吧?”這話,是對着周念說的,他確實是覺得不妥,因爲這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的。
而且,好歹這兩人曾經還好過。
現在顧亦城喝醉了,萬一一時衝動,酒後犯錯,怎麼辦?
這都已經要死要活的了,又碰上了丁凝那種眼裡揉不進一粒沙的女人,以後恐怕就真的是無望了。
周念又不傻,怎麼會不懂莫紹庭的意思。
這對她來說,真的是一種羞辱。
不過,也無所謂了,她並不打算計較什麼,只說道:“我只是有些話想要和他說,不會對他做什麼,你們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在外面等着。”
她這話一說出來,倒像是莫紹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臉上訕訕的,不再說什麼。
最後,還是被徐長風給拖了出去。
顧亦城只覺得頭很疼,疼極了,他單手扶在門上,好半晌才緩了過來,眼看着徐長風和莫紹庭走了出去,他也忘記自己的初衷,他也是要出去的,他要回去,要向丁凝問個清楚明白,問她爲什麼要這麼對他。
然而,他還沒邁開腳步,周念就拽住了他。
“亦城,我有話要和你說。”
“你走開!”
他總是這樣大手一揮,對她已經沒有任何憐香惜玉的心思,現在無論她再想要說什麼,對他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無非就是那些勸告,他纔不想聽。
周念看到他的態度這麼堅決,廢話也不多說,而是直接返回去,把他們之前喝剩下的酒倒了一杯,然後走到顧亦城面前,直接就往他的臉上潑去。
顧亦城一愣。
反應過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是溼漉漉的狼狽。
酒跡順着他的下巴流下來,還溼了衣襟,不過,這酒還是潑得有效果的,他又清醒了幾分,同時也將面前的人看得更清楚了,卻還是控制不住的發了脾氣,“你瘋了嗎?拿酒潑我幹嗎?”
“瘋的人是你!”
周念難得是這樣不卑不亢的態度,始終仰直了脖子與他對峙着。
然後道:“現在還瘋嗎?你清醒點了沒有?能聽我好好說話沒有?你就爲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搞成這樣……”
顧亦城的臉上黯然下來。
這樣的指責,他並沒有興趣去聽。
所以,他的態度很是冷漠,說的也還是那句話,“不用你管!”
周念卻不肯放過他,在他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她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氣,將他往裡面拖。
他的腳步有些虛浮,還真的就這麼被她拖着走了幾步。
頭,又開始暈了起來。
最後,一個重心不穩,又摔回了沙發上。
這一摔,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他好一陣難受,而周念卻站在了一旁,隨便與他較量一番,她就已經氣喘吁吁,然後,平靜的開了口,“本來,我是不想來的,可是,丁凝的舉動又實在是讓我好奇,所以我就來了,然後看到你這個樣子……”
“……”
“顧亦城,丁凝愛不愛你,真的對你已經這麼重要了嗎?”
“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不用你管!”
他一點也不想聽她說教,和她進行這麼一番無聊的對話,過去怎麼樣,內疚又怎麼樣,隨着瞳瞳的離開,他都已經無所謂了。
他對她,也就只能這樣了。
他扶着沙發的扶手,掙扎着想要站起來。
努力了半天,卻又被周念重新推回到沙發上。
“你幹嗎?”他紅着眼,終於向她發了怒,“你想說什麼?不要再拿什麼過去來和我說事兒,過去的都過去了,丁凝愛不愛我關你什麼事,你什麼時候也管起這種閒事來?”
“我不想管你的閒事,我只是看不下去你爲了她這麼折磨自己。”
“我樂意,你管得着嗎?”
“……”
好一個,我樂意!
是啊!她怎麼還管得着?
原本只是想要好好說事,卻沒想到他自己受了傷,也不介意將身邊的人也刺得遍體鱗傷,她吸了一下鼻子,很努力的讓自己的眼淚不要落下來。
她知道,顧亦城的心裡很痛苦。
也知道他痛苦的癥結所在。
所以,她也不想與他做這種無謂的爭吵了,而是很平靜,也很清晰的將她想要說的話說了出來。
“你不要這樣了,你何苦……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女兒可能還沒死。”
“……”顧亦城一愕,瞬間睜大了眼睛,不管他有多麼迷糊都好,現在聽到這個話題,他也該清醒過來了。
“你說什麼?”
瞳瞳,還沒死嗎?
他一直也在找,就是不願意相信瞳瞳就這麼沒了。
可是,事實又在告訴他,找了這麼久都沒有線索,是找不到了的,畢竟是掉進了河裡,瞳瞳還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她要怎麼自救活命?
無論如何,他一直都排斥死這個字眼。
他想都沒這麼想。
也許,就是因爲事實太明顯了,所以自己纔會自欺欺人,不肯接受,但是又能改變什麼呢?
可是,周念說,你的女兒可能還沒死?
他的精神,忽然就高度振奮了。
站起來,對於這樣狀態的他,本來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但是現在居然輕而易舉就做到了,他走到周念面前,盯着她的臉,一字一頓地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周念閉了閉眼。
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反覆催促着她……
說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訴他吧!哪怕他知道了之後可能會怪你會恨你,但是,你自己內心所受的折磨難道還少嗎?你忍心看着他一直這麼痛苦,這麼自我折磨下去嗎?
所以,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