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凝開車跟着顧亦城,一路到了醫院。
最近常來醫院,一次又一次……
夜深人靜,病房區只是有偶爾路過的幾個護士,形色從容,丁凝在停車的時候遲了一步,並沒有看到顧亦城到底是進了哪間病房。
她一間一間的找着,最後還是問了護士,才知道了具體位置。
她直奔過去,卻還在門口就聽到了裡面傳來的說話聲,從門上透明的玻璃孔望進去,可以將裡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顧亦城背對着門,向病房裡的醫護人員詢問周唸的情況。
丁凝大概聽到了一些……
什麼失血過多,什麼放心之類的話。
然後,將目光移向病牀,此刻正虛弱的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人不是周念是誰,丁凝大概明白了顧亦城今晚的失態。
可是,周念爲什麼變成這樣?
今天白天,她還和周念通過電話。
那個時候,周念分明還是好好的,單從聲音中根本聽不出任何異常來,可她意外失約,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還有,顧亦城爲什麼一口咬定她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難不成,還以爲是她害的?
應該吧!
否則,他就不會惡狠狠的對她說,若是周念有個三長兩短,就不會放過她了,她此刻再想起這句話,就自然而然的回想起他對她說出這句話時那仇恨的表情,心裡的刺痛依然不減,他只關心周唸的傷勢,卻不知道傷她更深。
她呆愣的站在門外,注視的那個背影,止步不前。
他看不到她,她來幹什麼呢?
醫生在病房裡待了好一陣,然後準備離開,丁凝馬上躲到了一旁,她膽怯得不敢讓顧亦城發現她的存在。
是去是留,只不過在她一念之間。
留下來,其實真的沒什麼意思。
可,她一定要想辦法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把今天所有的事情聯繫到一起,不得不說就像是一個連環陰謀,太詭異了!
她感覺自己被算計了,憑什麼要平白無故受這等冤屈?
她要弄清楚!
於是,她從病房離開,找到了值班醫生的辦公室,費了好多口舌才從醫生口中得知了周唸的具體情況。
腹部中刀,失血過多!
丁凝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及時的伸手扶住門框才穩住了自己。
周念入院,她想了千萬種可能,卻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在她被搶劫之後的那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周念住在君悅酒店這件事,除了她和莫紹庭,就只有周念本人自己知道了。
更何況,周念一直都足不出戶,這麼多天都安然無恙的過來了,爲什麼偏偏在今天出事?如果說,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謀殺……
那麼,是誰?
周念有仇家?
丁凝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從見周念第一面起,她就感覺怪怪的,後面周念更是對自己的事情絕口不提,其中必有貓膩。
然而,這也只是一種猜測。
丁凝從醫生那裡瞭解到周念是腹部中刀而住院之後,再聯想到今天的一系列事情,總覺得這其中有必然的聯繫,可是突破口在哪裡,她卻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出來。
這事情,沒那麼簡單。
彷彿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時刻縈繞在她的身邊,如影隨行,她現在所邁出的每一步,都極有可能是個陷阱!
在倉皇之中,她又重新去往病房。
秋夜,在太陽落山之後,依舊涼如水,她環抱住雙手,使勁的搓着自己的雙臂,試圖讓自己溫暖一點,可是寒意卻一點點從心裡頭冒出來,無論她怎麼做都擺脫不了心中那種恐懼的感覺。
她於是加快了步伐……
她也只是個女人!
褪去表面上那一層強悍的外衣,她的內心其實很柔弱,在遇見這種事情的時候,她首先想到的人便是顧亦城。
她要向他解釋清楚,她隱瞞周唸的存在,確實存有私心,但是她從沒想過要害周念,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也不知道。
她亂極了,需要一個人在身邊支撐。
重回周念所在的病房,在敲門之前,她下意識地伸長脖子,透過玻璃觀看裡面的情況,醫護人員離開之後,裡面就只剩下了顧亦城和周念,周念躺着,顧亦城坐着,她看到的依然是他的背影,卻似乎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充滿憐惜,正在注視着周念。
他的心裡眼裡,全都是他的念念!
丁凝擡起的手,艱難的放下。
她這是在幹什麼呢?
瞧!人家兩個是久別重逢的戀人,哪怕現在周念昏迷,他依然耐心細緻的守在身邊,這幅畫面多美好,她怎麼能忍心去打擾呢?
儘管,那個人,是她的丈夫!
也不過徒有其名而已!
她收回了手,默默的看着,看到眼睛都痠痛了,纔將目光收回,然後走到一旁,在走廊外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愛,大概就是這麼傻這麼奇妙的輪迴。
顧亦城他可怕永遠也不會知道吧,這一夜,他在病房裡守着周念,她卻在病房外守着他,連眼睛都沒合一下,一直到天明。
天亮後,丁凝在人來人往中,離開了醫院。
半個小時後再回來,手裡多了一分早餐。
經過了一夜的煎熬,最終還是敗給了自己,哪怕他昨晚對她說了那麼殘忍的話,哪怕眼睜睜的看着她的丈夫守在別的女人身邊一整夜,她也依然費盡心思找各種理由來爲他的罪名開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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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應該理解他吧!
當年,他們在最愛的時候被迫分開,顧亦城只能接受了不明不白的分手,以及周念後來不明不白的消失。
這麼多年,他一直以爲她死了。
結果,周念又出現了,還以這樣驚心動魄的方式出現在他面前,他的心情激盪、震驚、甚至是暫時失去理智,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周念躺在病牀上昏迷着,他如何不管?
丁凝一直都抱着理解他的心態,告訴自己他只是暫時照顧周念,等周念脫離了危險,他還是會回家的,他是顧先生,她是顧太太,他們纔是一家人。
守了一夜,他也該累了餓了,於是她體貼的給他買來早餐。
心想着……
沒關係!事情已經這樣了,就大方接受吧!
她可以容忍他對周唸的關心和擔憂,也可以不計較他對她的誤解和懷疑,只要等這件事情過去之後,他冷靜下來好好向她道個歉,她便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就這樣吧!
她有多懦弱,就有多害怕失去他!
周念昏迷了十幾個小時,就在這段時間內,終於醒了過來,入眼即是白茫茫的一片,她的眼睛四處搜尋着,努力了許久,眼前纔開始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恍惚間,聽到有人在叫她……
“念念,念念……”
這個聲音,她熟悉得早就刻入骨髓中,然後遲鈍的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她遭人暗算,然後,見到顧亦城了……
“亦城……”
她開口,想叫他的名字,卻發不出聲音。
顧亦城在病牀前守了她一夜,在她的眼皮剛剛跳動的時候就已經留意到了,卻見她在苦苦掙扎着,他只能在她耳邊不停的呼喚她的名字,希望她快點兒醒過來。
她的眼睛終於睜開了,乾涸的嘴脣也動了動。
儘管沒有聲音,可他能從她的嘴形判斷出來,她是在喊他的名字。
與此同時,僵在身側的手也跟着動了一下,顧亦城惟恐她亂動的話會牽動手背上插着的針頭,急忙伸手過去握住她的。
“是我!念念,你醒醒,醒過來……”
他握住她的手鼓勵她,大掌溫熱,周念像是終於感覺到他真實的體溫,倏地又落下淚來,分別後的委屈,危機時的絕望,一切的一切……
她從來都不敢想,有朝一日還能這樣,他將她的手,握在手心。
終於,她從昏迷中逐漸清醒過來。
不知不覺,他們中間竟已經隔了一個六年,在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裡,也許彼此總在不經意間幻想過見到對方的場面。
卻不料,再相見,會是這樣!
這一夜,顧亦城想了很多,卻又亂得好像什麼頭緒也沒有。
在她醒過來之前,他唯一想的就是她快好起來,平安無事。
對於這個曾在他的生命中留下過刻骨的痕跡的女人,他對她的關心,不需要掩飾,只是,這副場景,默默無言,唯有淚千行。
周念只是流淚,一直一直流,如同決了堤,止不住。
有那麼一瞬間,她忘記了自己所受的傷,忘記了他們曾分別那麼多年,在努力了很多次,當她終於能發出聲音的時候,只說了一句……
“我還以爲,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你了……”
“……”顧亦城一直看着她,薄脣微顫,這下子說不出話來的人反而是他,因爲在那個剎那,過往的回憶忽然涌上心頭,立即潮溼了他的心。
當年,她說她收了他父親的錢,她說不愛他了……
都是騙人的吧?
否則,她現在的眼淚,是爲了什麼而流?
他的內心忽然洶涌起來,激動,憤懣,不甘……所有的情緒都在那一刻彙集,他有許多話要向她問清楚,最終全都化作顫抖的一句,爲什麼!
“爲什麼?”
“爲什麼離開我?”
“爲什麼這麼多年沒有消息?”
爲什麼……他的心中還有無數個疑問,這是他六年前就想問她的問題,而她也欠她一個答案,一個遲來了六年的答案。
連續三個爲什麼,問出了周念更多的眼淚。
他們再見面,誰也忘了去提現在,尤其是顧亦城,始終在糾結過去……
他還是放不下吧?
丁凝站在門外看着這一幕時,悲哀的想……
或者,當顧亦城接受了周念已死這個事實之後,確實有想過,哪怕是爲了瞳瞳,也要好好的跟她過日子,可是,現在周念又出現了,他的心裡便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吧?
其實,他也沒做錯什麼,他只不是不愛她,而已!
丁凝看着他們,忽然有種感覺,他們纔是同一個世界的,其他的人,都是外人,哪怕她傻傻的守了一夜,也是融入不進去的。
不屬於她的,終究強求不來。
她閉了閉眼,將早餐放在門口,然後轉身,離開。
她一定是這個世界上做無能的妻子,可是,不要嘲笑她懦弱,也不要譏諷她人善被人欺,她只不過是不想插足別人的感情而已!
她只不過是……有點難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