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口是心非
從陸續這得到了答案,雖然有些意外,但也沒再多疑。這些應是他陸家最私密的事,關係到向晚與他父親的名聲,他是不可能在這上面胡亂編謊的。
眼前面臨更嚴峻的事是,話說了這麼長時間,那餘震居然還沒有停歇,時不時有聽到響聲傳來。不是炸藥,而是重物墜地,古洞裡別的不多,最多的就是岩石。看來三番兩次的轟炸,很可能把這古洞的根基給炸傷了,導致一些本就鬆脫的石層開始垂落。
這無疑不是個好現象,指了那面向晚離開的石牆詢問:“機關是在反面嗎?”
見陸續點頭,我又問:“那可有什麼辦法弄開這面牆?”只見他嘴角抽了抽,輕聲說:“小九,我現在沒力氣,就算有力氣,也沒到能徒手掀倒一面牆的地步。要開牆是需要工具的。”
工具?我用腳勾來揹包,邊翻邊道:“這裡有錐子什麼的工具,能鑿穿它不?”他卻又搖頭:“怕來不及,錐子受力面太小,還得人力,怕還沒鑿穿,這個地方就因外面震力而承受不住了。”
那得了,我將包一收,把他給拉起來,自己則蹲到原先下來的口處,“我在底下託你,從頂上爬出去。”拍了拍肩膀示意他踩上來,這空間高度應該兩個人頂起能夠到的。
他站在那低看着我,眼中驚異卻不動,正當我不耐地打算催促時,他走過來往我頭上輕拍了說:“有男人踩着女人肩膀上位的理嗎?用點腦子呢。”
我很惱火,話就衝了出去:“你能不每次都這麼大男人主義嗎?現在是什麼時候?你要能行,自己跳上去得了。”他聽了後面色灰黑地回:“反正我不會踩了你肩膀上去,把包給我。”
揹包是搭在我背上的,他見我不動,很是粗魯地扯了過去,往裡頭一頓翻,最後擡起眼時眼角微彎了說:“都說你笨還不承認,看看這是什麼?我就記得之前拿瘋子的東西做過這工具來着,他那麼摳的人能遺留了嘛
。”此時他手中拿的是在黑巖窟窿洞裡那處,用作登山爪的鐵鉤。
有了這東西倒是省事,我也沒再堅持就直起了身,但見陸續甩了幾次,都沒把鐵鉤給甩上洞口,忍不住伸手:“我來試試。”他轉過頭來時,發現他的額頭與鼻樑上都沁了汗珠,甚至有些氣喘,心裡微沉,他這身體怎麼會虛到如此地步?
這回陸續倒沒再堅持,把手中的簡易登山爪遞到我面前,我剛要伸手接過,突然腳下一沉,人不可控制地傾倒。等翻跌在地時,才意識到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活在新世紀,從沒經歷過地震,看過幾部災難片會抱以同情,但還是不會感同身受。直到這時,才親身體驗到那種重心不穩,耳旁嘩啦的崩裂聲,以及人在天旋地轉的不踏實感,外加恐懼。只覺眼前一閃,身體就被覆蓋了,待我意識反應過來,才發現陸續死死地壓在我身上。
下一瞬我開始掙動,他虛成那樣,若再被石塊砸中的話,還能安好?但我的掙動沒維持得了五秒鐘,因爲身體無可控制地在失重下陷。這是要塌陷到第六層去了嗎?底下完全是空心的?
疑問在腦中閃過,卻沒有答案。很快我意識到不對勁,這第六層是有多深,以至於墜落了數十秒都還沒到底?這起碼已經落下有十幾米高了吧,可還在下沉。
陸續的雙手抱得我很緊,心想也好,這樣等下摔沉到底時還能爲他擋去些力。可念頭剛滾過,就覺身體天旋地轉被翻覆而上,全身從頭到腳血液都在凝固,“陸續你......”我話還沒說出來,一股鈍力襲來,下墜之勢驟減,緊隨着冰涼沒過頭頂,這才反應過來,我們是跌進了水中。
由於墜落高度,進到水中哪怕有水壓,也還是擋不住身體繼續下沉,一直沉到水底時,還是陸續在底下墊了墊,我撞進他懷中。伸手胡亂去摸,想確定陸續的情況,很快就被他給抓住了手,心中才定了定。轉而就生出後怕,這底下若不是水,那麼這刻陸續焉能還有命在?
從剛纔下水到沉底的時間判斷,這水深起碼也有近六七米左右。我已經感覺到陸續抓我的手呈現無力,改由我握緊了,另一手去扶他腰,腳下用力蹬向上浮起
。
心裡很涼,不是因爲被這寒水凍的,嚴格論起來,這比起之前的冰泉要好很多,就是普通的水溫。真正令我心涼的是,我扶着陸續腰感覺他越來越沉,像是全身都癱軟無力了般。
終於破水而出,本能地深吸了一口氣,再轉頭去看被我也帶出水面的人,不用說周遭黑暗無光,即使與他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對方。張口時發覺自己喉嚨微疼,在入水霎那猛喝了好幾口水,嗆到胸口發疼。
黑暗中我啞着聲問:“你怎樣?”沒有聲音,我心裡又沉了沉,沒再開口,勾着他腰向某個方向遊。等摸到岸邊時,先把人給推上了岸,隨後再自己爬上去。探手摸過他臉面,眼睛是閉着的,鼻息有但不強,再摸了摸他肚子微鼓,應該也喝了不少水。
把人給翻過來頂在膝蓋上,一邊用力去敲他後背,爲他摳除肚裡喝下的水,一邊澀然想着這畫面何其相似,當初還以諷刺的口吻教於秋遠如何救韓冬靈呢。
總算幾大口水被頂出來後,他也悶哼出了聲。我將人小心地放回地面,俯身過去輕拍他的臉又問同樣的問題:“你怎樣?”頓了有兩三秒才聽到他噓聲開口:“挺不好的,差點送走半條命。”
他倒是坦誠,我卻酸楚涌上心頭,沒有說多餘的廢話,怨怒與責罵都顯得太矯情。哪一次危急關頭,只要他有餘力在,不是擋在最前面的?剛纔在水底,哪怕他還有一絲力氣,都不會讓自己昏迷過去,由我將他帶到岸上的。
我再一次懷疑向晚到底對他做了什麼,怎麼可能解個蛇毒就讓他虛弱到如此地步?
可能是我不說話,他察覺到我情緒變化了,擡手來捏我的臉,又撫過我溼漉的頭髮,“看來咱們與水是結上緣了啊,身上一干立即就遇水,都說女人是水做的,估計都是因爲你這笨妞。”
他是想逗我笑,但我真笑不出來,把頭往他懷裡鑽了鑽後就趴在他胸口輕聲說:“陸續,咱們出去吧。”只隔了一秒,就聽他輕嗯出聲。我卻忍不住問:“你會覺得不甘心或者放不下嗎?”
他聽了後低笑,“小九,你現在問話越來越有技巧了,把我可能會有的情緒都給問到了。在得知老頭子身死的真相時,我確實不甘心,以爲對韓建成滿腔仇恨,等找到他人一定要爲老頭子報仇。可真的面對面碰上了,憤恨有,那置他於死地的心卻沒,看着他那隻剩一口氣的樣子,只覺得因果循環,世事終有報應,所以那一刀我刺不進他咽喉
。”
我認真地聽着,不開口去打斷,他是在剖開心扉與我道那一刻的心境。
說了一長段話後他有些喘,等緩過來又道:“至於放不下的,確實有,可是一次次事件過後,我明白人力真的有限,面對苛刻的環境,想不妥協都沒用。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把你拖進這個泥潭裡來,原本假如我不去找你,你從雪山出來,至多從我身旁走過假裝沒看見我,絕然是不會陷到這個境地的。所以,小九,是我把你帶進來的,我一定要把你再帶出去。”
他的語聲明明很輕,但語氣堅定。我說:“你不會的。”他不明白,輕疑了聲,我難得耐心地解釋:“我說你不會後悔的,那是誆騙我的話。我從雪山出來,走到哪你也不可能任由我假裝沒看見你的,如果說找到我是偶然,那麼帶我進古洞就是必然。”說到這不由笑起來,這個人狂傲自大,有時像孩子,脾氣爆時不管不顧,現在還發現一個缺點:口是心非。
他被我揭穿了倒也不惱,還厚臉皮地坦言:“說得也是,我怎麼可能不找你呢,所以後悔歸後悔,事情從頭來一次,我還是照樣把你拴褲帶上,到哪都牽着。”
我擡了頭往他身上蹭了蹭,聽到他笑說:“小九,別撓我,這時候我沒氣力,等有氣力了,你信不信我當下就辦你?”沒理他的胡話,臉俯在他正上方,眼對眼,鼻對鼻,呼吸對着呼吸,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陸續,告訴我,向晚究竟對你做了什麼?”
即使黑暗裡看不見,我也能感覺得到他本笑意浮着的嘴角僵了,臉上的笑容在一寸一寸落下,他的心還漏跳了半拍,卻聽見他以正常的語調在說:“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怎麼又問呢?”我說:“有個小毛病可能連你自己也沒意識到,每當你在編着謊時,你的鼻子就會不自覺的嗅動兩下。”
在我話說完時,陸續的手已經摸上了自己鼻子,但隨即他反應過來:“小九,你在詐我!”
我坦然承認:“是啊,這地方黑到離這麼近都看不清你,哪裡能看到你鼻子在嗅動呢。陸續,這樣的小伎倆換成平時,你絕然不會上當的,而這時因爲身體的狀況,已經嚴重影響到你的判斷力,你認爲還要瞞着我嗎?”
氣氛凝結,陷入沉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