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左右而言他。
這大概是所有心虛者的通病。
看着眼前姿態扭捏又做作的羅蘊禮，景修忽然輕笑了一聲。
“呵。”
此時此刻，他竟然不知道是在笑羅蘊禮，還是在笑他自己。
這麼明顯的姿態，他從前竟然看不清？
簡直……難以置信。
他有那麼蠢嗎？
景修仰頭，嘆息了一聲。
他忽然就想起了雲畫的眼神，想起了薄司年的眼神，想起身邊所有人的眼神……
那個時候他只覺得他們都不理解他，都看不起羅蘊禮，看不起他這份愛情。
此刻他才明白，別人看不起的不是他這份廉價的愛情，而是他這個蠢貨！
“阿修，你……”羅蘊禮忐忑地看着他，還不斷地伸手想要觸碰景修的手，“阿修，你別這樣，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傷害我的，那件事情我說過不後悔，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會做同樣的選擇！我說過爲了你，我什麼都願意……”
“蘊禮。”
景修看着她，目光忽然變得平靜起來，剛纔的急迫、焦躁，已經逐漸平息，“蘊禮，法庭上我會告訴法官，關於你給我下藏區秘藥的事情，我已經諒解你了，爭取讓法官對你從輕處理。幾個孩子，手術完成並且已經恢復的，我會讓人把他們護送回家，交到他們父母手中，剩下還在康復期或者是需要繼續做手術的，我也會安排好。你不用擔心。”
“阿修，我對你一直都很放心，孩子們的事情，你來辦很妥當，我沒有異議。就是……就是……”羅蘊禮咬着脣，“阿修，能不能想想辦法，我不想坐牢……”
“人，總要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的，不是嗎？”景修的情緒依舊毫無波動，“你給我下藥的時候，就應該做好準備會付出代價。”
“可是……”
“我也爲我的愚蠢，付出了代價，終生都不會忘記的代價。”景修的聲音很輕。
“阿修！”羅蘊禮急躁起來，她直覺上發現好像有什麼不太對勁，可是一時半會兒，她實在是難以理清頭緒。
“我也該跟過去，告別了。”景修緩緩地站了起來，“你以前經常說，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到此刻我才明白，我們的確是兩個世界的人，曾經的交集是一個巨大的錯誤，離譜的錯誤，還好，還好有糾正的機會。”
“阿修！”
景修微笑，“再見，蘊禮。”
“阿修！阿修你別走，阿修我不想坐牢，你幫我想想辦法，阿修，阿修阿修，你別走啊——”
在羅蘊禮發狂一般的呼喊聲中，景修離開了，毫不猶豫，不帶半點兒遲疑，也不曾回頭。
他的步伐很堅定，決絕，似乎在跟過去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
雲畫和顧淮一看着走出來的景修，兩人都沒吭聲。
景修靠在牆壁上，好像失去了力氣一般。
片刻之後，他忽然伸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雲畫忍不住上前一步，可最終還是沒有阻攔。
景修也沒有再繼續。
他的臉原本一片蒼白，這一巴掌過去後，另外半邊臉更蒼白了，這半邊臉卻是紅撲撲一片，幾個指頭印相當明顯。
“當年，瑤瑤追着我進藏，後來因爲我的不耐煩，因爲我明確告訴她我對她沒有任何男女之情，我不喜歡她那樣的……我原本以爲她會回家，可是沒想到，她從醫療組離開之後，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另外一個地區，去支教。”
“我知道了，確認她安全，就沒有多管她了，我想着，藏區的條件那麼差，她所在的那個地方條件更差，她肯定待不住的。”
景修嘆了口氣，“誰都沒想到，她那樣嬌滴滴的大小姐，竟然真的待了下去。我完全可以想象，她吃了多少苦。但她脾氣倔，我去找她讓她回家，她不肯，還說我又不是她的什麼人，不用我管。”
“我脾氣也不好，就隨便她了。”
“後來有一天，我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裡的人一開始說的是藏語，我聽不懂，但對方念出了瑤瑤的名字，後來又換了人講電話，說的普通話口音特別重，但是瑤瑤的名字對方說得特別清楚，還有救人……”
“我當時很着急，是不是瑤瑤出了什麼事情，要救瑤瑤？我不敢確定，就趕緊找人來幫我聽電話。”
“羅蘊禮是我的助手也是翻譯，她聽了電話後告訴我，說瑤瑤失蹤了，他們找不到瑤瑤，怕她遇到危險。還說瑤瑤也沒留什麼地址電話，就只有這一個電話是寫在她本子上的。”
景修低聲說道，“我知道藏區有多危險，瑤瑤所在的地方毗鄰邊境，那一塊人煙稀少荒蕪，總有野獸出沒，還有一些經常在邊境線上遊走的不法分子，那些人可都是有武器的。我不敢耽誤，立刻趕去瑤瑤所在的那個村子。”
“村子裡的人很着急，他們本來就不會說普通話，瑤瑤教的小孩子倒是能說一點，卻說不清楚。羅蘊禮就用藏語跟他們溝通。”
“羅蘊禮告訴我，村民說瑤瑤跟他們吵架了，說以後都不想再來這個鬼地方，然後就跑了，朝着邊境線的方向跑去了。”
“我當時急瘋了！畢竟那邊實在是太危險太危險。”
“羅蘊禮說她認識人，讓所有人幫着一起找瑤瑤。我毫無辦法，只能答應。”
“當時天色已經近黃昏，藏區海拔高，晝夜溫差極大。如果瑤瑤露宿野外的話，她可能都活不到早上。而且那塊經常有高原狼出沒，還有比狼更危險的是不法分子。”
“我們一路找，一路問，羅蘊禮找了好多人幫忙。”
“後來有人說見過瑤瑤，還指了方向。”
“因爲所有人都是兵分好幾路，不同方向尋找，大家之間也沒有移動電話互相聯繫，所以每一次分開，人都會少一些……”
“到最後，我們這一邊，就只剩下了我和羅蘊禮。當時天已經黑了，溫度很低，我又急又怕，生怕瑤瑤出了什麼事情。當時遇見了一個牧民，他告訴我們說看到瑤瑤往那個方向去了。那邊再走就要出境了！我跟羅蘊禮趕忙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