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景修的時候,雲畫愣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就看向了還被她摟着的薄司瑤。
薄司瑤的眼神很清澈,還在衝景修笑。
葉梓喻的臉色卻是明顯地沉下來了,可是爲了不讓薄司瑤看出來什麼,不讓薄司瑤心中有疑惑,葉梓喻還是硬生生地轉變了表情。
“景修。”葉梓喻看着他說,“你的傷好了嗎,醫生允許你下牀活動了?”
景修連忙看向葉梓喻,點頭說道:“我沒事,醫生說適當的活動,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他傷的是肋骨,肋骨斷裂……被薄司年給打的。
“我……我來看看瑤瑤。”景修低聲說道。
葉梓喻抿脣,沒吭聲。
薄司瑤卻好像是完全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一樣,不,不是好像,而是她真的不知道發生過什麼。
已經不記得景修的她,在看到景修的時候就只是笑了笑,“我記得,你前些天來過一次……嗯,你是我二哥的朋友,對吧,小時候我們兩家是鄰居。你的媽媽也姓葉,是葉阿姨,葉阿姨對我很好,很喜歡我,因爲葉阿姨沒有女兒,所以就特別特別喜歡我,對吧。”
看着薄司瑤一臉天真的樣子,眼神中完全沒有一絲陰霾,景修輕輕地點頭,笑了一下,“對,是這樣的。”
“哦,對了,我上次就想問你,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坐輪椅,你也受傷了?”薄司瑤問。
景修點頭,“嗯,我……我不小心從樓梯上跌倒,受了點傷,已經沒事了。”
“噢。”薄司瑤微笑,“謝謝你來看我。”
看着薄司瑤那天真無邪的笑容,那清澈純淨的眼眸,景修心中又是慶幸又是安慰,可是……卻又有些苦澀。
一種她也說不上來的感覺,襲上心頭。
從小到大一直追在他屁股後面的小姑娘,過家家的時候非要當他新娘的小姑娘,一次次不斷地說非他不嫁的小姑娘,爲了她孤身一人追去藏區的小姑娘……
長大了。
也……不認識他了。
曾經她對他的癡纏,讓他格外厭煩,甚至非常想要擺脫,可是如今,她的眼眸純淨如水,再也看不到一絲絲對他的眷戀。
她的眼神太乾淨了,以前的她,眼眸中只有他,完全裝不下其他任何東西任何人,可是現在,她看向他的目光太平靜太乾淨了。
她就只是在看一個剛剛認識的人而已,對於她來說,他不再是她從小到大追着要嫁的人,而是她哥哥的朋友,鄰居家的大哥哥……
僅此而已!
不知道爲何,景修忽然覺得心臟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甚至忍不住伸手,摁住了自己的心臟,想要以此來緩解疼痛。
那種感覺特別難受。
就好像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東西,被硬生生地抽走了一般。
更可怕的是,他完全沒有頭緒,心慌,錯亂,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瑤瑤,我……”景修的聲音很是低沉,似乎說話對他來說顯得很艱難一般。
雲畫衝景修笑了笑,“景修哥,謝謝你來看瑤瑤。”
景修尚未說出口的話,被徹底堵在了心口。
“我聽葉阿姨說,你很快就要回去工作了?你傷都還沒完全好呢。”雲畫說道,“不需要多休息一段時間嗎?”
景修搖搖頭:“那邊的工作進度正是要緊的時候,我已經耽誤了太長時間,必須趕緊回去了。”
“哦。”雲畫點點頭,“那羅小姐呢?她帶來的幾個孩子,後續治療還沒那麼快,不過有幾個已經結束治療,可以回家了。”
景修抿脣,“蘊禮會留下,等孩子們全部治療結束,她纔會再回藏區。”
“嗯。”雲畫點點頭,“放心,幾個通過了《和基金》審覈的孩子們,《和基金》一定會敦促醫院,儘快對他們進行治療的。”
“謝謝。”景修說道。
病房裡的氣氛有些奇怪。
景修也待不下去了,他又看了一眼瑤瑤:“瑤瑤,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我可能再有兩天就要回藏區了,到時候再來跟你辭行。”
“啊?”薄司瑤不明所以,不知道爲什麼景修要向她辭行,但她還是點頭,“哦,好的,謝謝你。”
謝謝你……
薄司瑤從來都不喜歡跟他說謝謝,在面對其他任何人的時候,她都很有禮貌,會說很多的謝謝,可是在對他的時候,她總是理直氣壯。
無論讓他做什麼事情,她都特別理直氣壯,一點兒都不客氣,她也從來不肯跟他說謝謝,而是說,她會記着的!
記着他爲她做過的一切。
她說,她對他的謝謝,不必用這兩個字來表達,她會喜歡他一輩子,她會用她一輩子的喜歡,去報答他……
可是現在,她已經什麼都忘了。
然而他又有什麼理由去責怪她?
忘記他,再也不要糾纏他,也不要再喜歡他,這不就是他一直希望的嗎?
他那麼厭煩她,她對他的喜歡讓他煩躁不堪,讓他拼了命地想要擺脫她的糾纏……
如今,他的希望終於達成了。
可爲什麼,這麼難受?
從此以後,那個說非他不嫁的女孩,就將與他形同陌路。
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一個女孩,追在他的身後,無論他怎麼不耐煩,她都窮追不捨。
從此以後,也再也不會有一個女孩,對他的一切瞭如指掌,也對他的喜怒哀樂感同身受。
從此以後,更不會有這麼一個女孩子,愛他勝過愛自己。
他們,形同陌路。
他們,漸行漸遠。
他們,就像是在同一平面並不平行的兩條直線。在此前的十幾年裡,不是平行線的他們,不斷靠近不斷靠近,最終,不平行的兩條直線交匯,他們也匯聚在兩條直線的交點。
而從今往後,他們同樣從匯聚的交點出發,各自沿着自己的直線一路前行。越走越遠,再也不會相遇……
明明這就是他想要的,可爲什麼竟然這麼痛苦?
景修一隻手摁着胸口,一隻手扶着牆壁,拖着沉重的腳步,回到自己的病房。
而在走廊的轉彎處,他實在是沒力氣了,慢慢停下,想休息一下。
偏巧在這時,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是蘊禮。
還好,他有蘊禮,他還有蘊禮!
而蘊禮,正在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