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完了收購入股意向，剩下的是古勇將的個人能力證明問題。這當口，就沒什麼好藏着掖着的了，好歹也要抖點乾貨出來。
古勇將給自己的茶杯續上水，一邊試探道：“初音集團的巴哈馬、格林納達兩級離岸公司架構，以及後續配套的股權激勵方案，應該是當初葉維倫爲你設計的吧？我在京城的時候就接觸過，知道這是他的風格。”
看上去，古勇將是提前做了功課的，對初音集團的財務和股權有過一定的偵查和分析。
顧莫傑拈了兩顆針葉櫻桃，也不吐皮，一邊嚼一邊說：“這不是什麼秘密，一年半多之前的事兒了吧。怎麼，你覺得，從一個專業cfo的視野角度來看，葉維倫當初的架構建議有問題麼。”
如果古勇將直接說有問題，顧莫傑心裡肯定會留下疙瘩——你丫的還沒給老子打工呢，就指手畫腳說我手下原來的人辦事兒不行，you-can-you-up呀！
所以，以古勇將投資圈裡混出來的情商，肯定不會說出這樣挑撥的話。
古勇將隨性地擺擺手，說得很輕鬆：“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在2005年年中的時候，這個建議沒有絲毫問題，很精到，很契合初音的情況和需要。但是情況是會變得嘛，葉維倫也不可能先知先覺，知道你未來這一年半里會做些什麼離經叛道的事情。”
顧莫傑的態度終於端正了起來：“喔？那你倒是說說，我做了什麼離經叛道的事情？”
古勇將：“今年爲止，除了葉維倫拿的全部是集團公司的股權以外，其他下面的鄒勝、陳世軍、盛偉……還有那一票更早跟你、但是資質只能算中上的項目經理們，他們都還是分別拿的各個子公司的股權吧？”
顧莫傑：“對，鄒勝和陳世軍拿的是初音娛樂的股權。盛偉拿的是初音網絡科技的股權，雕爺和張拓海拿的是初音智能的。其他下面的人，我也記不清了。反正是各個子公司的。”
古勇將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笑容：“所以我有時候真是在懷疑，要麼是你這個人太有個人魅力。要麼你手下的人對你的公司前途實在太樂觀，所以哪怕暫時被你侵害了這麼多利益，都能忍。”
顧莫傑神色嚴肅了起來：“說具體點兒。”
古勇將：“初音集團，這一年半以來，主要的現金奶牛，就是初音娛樂吧？儘管初音娛樂能強大，核心靈魂還是靠你本人，鄒勝和陳世軍不過是幫你運營一下日常工作。但是畢竟外人看來，活兒都是他們在幹。
而初音智能呢？這個做智能硬件起家、將來準備做手機的部門，據我所知如果不是靠孟醒在那裡製造概念炒作概念的話，只怕已經在虧錢了。而你卻從娛樂部門賺的錢裡面大肆分流純利、做給硬件和安全瀏覽器、郵件這些事業部——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
說白了，鄒勝辛辛苦苦把初音娛樂盤子做大了，他本人拿的主要也是初音娛樂的股權激勵，然後你把初音娛樂的錢說調走就調走，調到一個‘哪怕做大了也和他沒關係’的平行集團子公司旗下，扶持‘親兒子產業’，你覺得他能忍？”
顧莫傑額頭微微見了點汗。被古勇將一說，他發現自己原來確實在獨裁中侵犯了不少人的合法利益。他揉了揉腦袋，換上一副誠懇的表情。自言自語地自嘲道：“這事兒是我不對。嘖嘖，放到別的環境下，我這番作爲活脫脫就是一幅‘大股東利用對公司的控制、通過關聯交易侵害小股東利益’的行徑啊。”
“你能想通那是最好。”古勇將見剛纔那番三板斧的話說服了顧莫傑，也頗爲欣慰，對自己“故作大言”是否有可能激怒對方的擔心，也就消散了。看來顧莫傑至少不是別的少年得志者那麼猖狂，那麼唯我獨尊。
顧莫傑自嘲的那段話中，提到的所謂“大股東利用對公司的控制、通過關聯交易侵害小股東利益”的行徑，一般是這樣表現的：
比如一家公司a有兩個股東。大股東甲有75%的股份，小股東只有25%股份。
然後另一家公司b（和a公司不屬於同行業。也就沒有競業禁止和持股禁止）是a公司的供應鏈上游產業，也就是可以作爲a的供應商。在公司b裡。假設甲是100%獨資的，或者擁有95%以上股權。
這時候，甲就有可能讓a和b兩家公司發生完全受控於他個人的關聯交易——反正他在兩家公司都是絕對持大股，有絕對決策權。b公司的東西有可能以數倍於市場價的高價賣給a，a公司的錢就源源不斷輸送到了b——因爲在a的錢，只有75%屬於甲，二到了b，就100%屬於甲。甲當然傾向於讓他獨裁的那家b越來越富、讓他和乙分享利益的a越來越窮。a公司的小股東乙就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利益受損。
這種事兒在2006年以前，小股東乙在法律上幾乎是毫無反抗力的。
但或許正是朝廷也發現隨着互聯網關聯經濟越來越囂張、這種情況越來越多，所以在2005年10月27日第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18次會議上，完成了《公司法》第二修正案的修訂，自2006年1月1日起施行。
顧莫傑之所以對這些這麼清晰，無非是因爲他好歹還算是個法學生。去年期末考試的時候抄答案抄到過相關的題目，所以不小心記住了。
換句話說，要是鄒勝真不想跟他幹了，就想套現拿錢上岸的話，按照今年的法律依據，是有權起訴顧莫傑的：
你丫的初音娛樂一年賺十幾億二十億，你就特麼全部拿去補貼“集團力挺的親兒子產業”了？儘管在初音娛樂，你顧莫傑是絕對持大股，這轉走的十幾億收益你個人就該佔95%，但是你丫的好歹把那剩下的5%留在初音娛樂，用於給初音娛樂的小股東分紅或者增資丫！
鄒勝爲代表的一票資金輸出方子公司小股東，之所以現在還沒有翻臉的法律底氣，無非是因爲這個法律是06年1月1號才實施的，而現在06年還沒過完呢，年終分紅計劃這些都還沒出來。
儘管知道哪怕被侵犯了一兩年權益，鄒勝也不一定敢翻臉，說不定還會多忍忍，多觀望，但顧莫傑不想留下這些隱患。
好險！
“那你覺得眼下應該怎麼改？”顧莫傑的語氣，變得謙虛了起來。
“分批酌情把一部分下屬子公司小股東的股權，置換提升爲等價的集團股權。尤其是目前被你用作現金奶牛、輸出資金自主兄弟產業的那些子公司的股東。而且置換之前，你最好把今年的盈利內部做賬剝離一下，該分紅的先現金分掉。
至於那些目前還接受你輸血、自身造血功能還不足的子公司的小股東，你可以暫時不置換，而且你每一筆新的外部資金進去的時候，一定要做好增資，確保這些子公司裡你個人的股權不斷強化、原有管理者不斷稀釋——這也是應該的，畢竟這些公司的發展靠的是你個人不斷砸新錢下去，並不是這些子公司的人自己賺出來的，他們也不敢有怨言，也能顯示集團的公平性。”
家業做大了，終於還是躲不過集團層面的持股被分配下去。顧莫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的，不過仔細想想，如今這一天才到來，也已經屬於可以接受的範圍了。
畢竟，古勇將提到的這個方案，至少也要到年終過春節的時候才能發佈和實施。
去年夏天葉維倫告訴他的那一套架構實施時，初音集團的市值估計還不滿200億。
一年多下來，到2006年年中時，靠着硬件鋪攤子、動漫和遊戲持續發展、賣掉youtube後的持續擴張，初音已經有300~400億市值了。如今到了11月間，初音歌姬2.0、虛擬演唱會、《秦時明月》、bandai同人ip合作……種種經營擴張之下，初音的市場估值進一步漲到500億。年末再公佈吞併優酷土豆乃至郵件業務和瀏覽器業務的正式穩固，估計600億也不是夢。
所以，推遲20個月分配集團層面的股權，對顧莫傑依然是很有好處的。至少他目前是拿着一個五六百億的盤子，去談股權置換，而不是和去年夏天一樣拿一兩百億的盤子談。鄒勝和陳世軍、盛偉這些人就算慢慢改持集團股權，“額外”分走的錢也已經比20個月之前就改制，少了三分之二了——所謂“額外”，就是指因爲顧莫傑這個不確定因素，帶來的公司超速發展部分。
從05年年中，到06年年底，20個月裡初音的規模擴大到了當初的3倍。幾乎是每年翻一番的速度。而一旦公司的規模逼近了百億美元大關之後，後續的自身增長比率就會緩慢得多，後續要乾的那些大事，不得不引進鉅額融資的概率也會越來越大。
不過，以一個個人資產就超過500億的身份，去接觸資本市場，至少已經不會吃太大虧了+畢竟這時候，別人哪怕真金白銀砸進來100億人民幣現金，也才分走公司不到20%的小股權，何況顧莫傑還不肯讓別人一步砸這麼多進來，肯定是用多少融多少，讓人分步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