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加爾山山口,前線指揮所。
每過幾秒,就有一名行色匆匆的傳令兵撩簾而入,將最新的偵查情況或是一線部隊的報告遞交給各司其職的軍官們。
軍官們接過報告,飛快地一頁頁掃視,能處理的就用鵝毛筆在上面刷刷幾筆,同時囑咐傳令兵兩句,後者便領命快速跑出帳篷,返回一線傳達軍令去了。
不能處理的,則遞交給更高一級的軍官,效率極高。
這些軍官有男有女,哨兵服飾的女性軍官數量甚至達到了總量的一半。暗夜精靈並不是一個以男性爲主導的男權社會,僅從軍隊就能看出一二,這與東大陸的人類有着本質的不同。
——生產力決定了人類的男女地位差異,讓女性一直被視爲男性的附庸。
事實上,就連素以思想先進而著稱的魔法城邦達拉然,曾經也是女性歧視的多發地。直到八百年前,才破天荒的出現了人類歷史上第一位受訓成爲法師的女性學徒——麥格娜·艾格文,這在當時引發了巨大的輿論風波,因爲此前的兩千年中,甚至追溯到索拉丁大帝時期,那一百名被送去奎爾薩拉斯受訓的初代法師,也沒有任何一個女性。
但最終接過提瑞斯法守護者重擔的艾格文,用優秀的能力打破了腐朽觀念的桎梏,讓達拉然人意識到,女人一點也不比男人差。
隨着觀念的放開,一批批優秀的女性法師脫穎而出,爲達拉然的發展付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探尋真理之初,人們總是容易犯下矯枉過正的錯誤。
女性剛剛擺脫桎梏已久的枷鎖時,一個口號開始在當時的輿論佔據主流——“讓我們做那樣的事情就是歧視”。過了許多年,這口號又變成了“不讓我們做那樣的事情就是歧視”。
詼諧誇張化的表述背後,影射着被壓迫已久的達拉然女性們迎來解放時的不適與迷茫。
最終,隨着達拉然社會的發展,起源自男女地位差異的對抗,已經蕩然無存——僅限於達拉然。
達拉然的女性用了八百年時間,將原本需要奮力爭取的權益,變成了生而具備,就如同呼吸一般平常的東西。這導致達拉然人不論去其餘哪個人類國家,都會感到非常不適應。
暗夜精靈便有着相對健康的社會形態。他們的男女地位驚人的均等,就如同是被刻意劃分的一般。
艾露恩賦予了男性暗夜精靈健壯的體格,也讓女性暗夜精靈擁有了能與她更好溝通的能力。男女各司其職,既不逃避自己的定位,也不強弩着自己事倍功半地去做本可以由對方更好處理的事務,亦或是侵佔對方的權益。
固然女性的柔美註定她們無法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但她們卻可以傳播艾露恩的福廕,治療人們的傷病,安撫人們的心靈。
在軍隊中就更是如此,比起能夠擔負起沉重鎧甲衝鋒陷陣的男性士兵,以女性爲主的哨兵部隊更能發揮她們的迅捷與靈巧,往往擔任着快速反應部隊的職責,爲族人攘除了一次次迫在眉睫的威脅。
男性暗夜精靈永遠陽剛,溫柔但卻絕不會女性化。
女性永遠柔美,或許英氣逼人,卻絕不會男性化,就算成長經歷悲慘,承擔了過多難以承受之重,也只會變得堅韌獨立,而非無奈地以男性面貌示人以更好地保護自己的權益——因爲在暗夜精靈的觀念中,堅強與承擔,從來就不是男性的專有特質,自然不會因此而變得中性化。
一萬年前的滅世浩劫,讓暗夜精靈看清了太多東西。
與之相比,人類卻因男女地位的差異,發生了太多的悲傷與無奈。但不可否認的是,人類同樣在進步。
……
帳篷中央,高級將領們圍着一個堆砌出了海加爾山與北部費伍德森林部分地貌的沙盤,低聲商討着戰術。
加洛德·影歌一手撐在沙盤上,另一手拿着參謀們彙總的戰場情報。
“燃燒軍團果然改變了進攻方案,現在位於山口外準備進攻的並不是亡靈部隊,而是它們的惡魔主力。”片刻後他將文件遞給了身邊的將領。
將領們開始互相傳閱。
“看來他們已經發現情報泄露了,幸好我們還有第二套預案。”一名將領說道,“但願人類與獸人都做好準備了。”
加洛德點了點頭,眼中劃過擔憂之色。
惡魔先頭進攻部隊的轉換,意味着暗夜精靈先前所做的部署,大部分都必須應需改變,這一來一回的時間,往往會給對方可乘之機,導致山口第一道防線的抵抗時間少於預期。
提前撤向第二道防線,與人類的基地共同承受接下來的攻擊是必然。
海加爾山聯軍雖然名爲聯軍,但內部的三股勢力卻沒有任何協同作戰的經歷,貿然整合之下只會相互掣肘。
所以經過一番溝通,吉安娜與薩爾便帶領各自的部隊,在暗夜精靈的十五道防線以外建立了防禦陣地,分別位於上山路線的兩個三等分點。
加洛德擔心的,是所剩無幾的時間難以讓這兩者徹底穩固防線。按照瑪法里奧所說,整場戰役的關鍵全部在於先知的法術,要他們務必竭力拖延惡魔的腳步,爲先知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傳信給後面的防線,要他們做好提前承受攻擊的準備……包括人類和獸人。”加洛德命令道。
恭候一旁的傳令兵立即領命,飛快地跑了出去。
他撩開簾子的同時,一名軍官也走了進來,對加洛德恭敬行禮,在他耳旁低聲說道:“指揮官,您的妻子在外面等您。”
“莎拉希爾?她怎麼來了?”加洛德眉頭一皺,而後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說罷他便臉色陰沉地走出了帳篷,果然在營區的無人角落裡看到了一個瘦小的身影,不由快步走了過去。
在莎拉希爾溫婉的目光中,加洛德心裡的嗔怪之情還是消散一空了,看了妻子一會,忍不住緊緊擁抱了她一下,而後扶住她纖細的肩膀,無奈地說道:“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不是要你待在後方嗎?”
莎拉希爾天生體弱,縱使在世界之樹的祝福下免於疾病困擾,體質也遠不如大多數暗夜精靈女性。
加洛德對她是百般呵護,都快一萬年了,兩人的感情依舊如故,惹得無數旁人豔羨不已。
莎拉希爾微笑着攏了攏丈夫前額的碎髮,柔聲道:“對不起,加洛德,我實在放心不下,就跑來看你了。你放心,我不會干擾你的工作的。”
加洛德眼帶笑意地看了一會莎拉希爾,半晌後說道:“來吧,我先帶你去我的營帳,那在那裡等我一會,我忙完手頭的事就去陪你。”
說完加洛德又補充了一句:“只許待一天,好嗎?前線太危險了。”
莎拉希爾綻放笑顏,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於是加洛德便拉起妻子的手,向營區一端走去。
遠離衆人視線以後,加洛德臉上的柔和突然盡數轉爲森寒,一把放開妻子的手掌,後退幾步,“嗆啷”一聲抽出佩劍直指“愛妻”。
“你……你怎麼了?”
莎拉希爾被利劍逼退,眼中瞬間瀰漫起了一層水霧,連聲音都在微微發顫,顯然不明白丈夫爲什麼突然變了模樣。
“現身吧,惡魔,莎拉希爾從來不會直呼我的全名。”
莎拉希爾聞言一愣,隨即流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嘴角勾起了一個譏諷的笑容,竟用嘶啞邪異的男聲說道:“既然早就識破了,爲什麼還隨我走到這麼僻靜的角落呢?”
不待加洛德有所反應,“她”的身軀就驟然膨脹起來,只聽“嘶啦”一聲,細膩的淡紫色皮膚就像破布一般被撕裂,一個頭生雙角,身覆皮毛,有着山羊般蹄足的薩特從裡面鑽了出來。
頃刻間,薩特的利爪上就浮現了一層邪能,不由分說地向加洛德抓來。
可加洛德卻鎮定自若地站在原地,沒有絲毫閃躲的意思。
“死吧!”
千鈞一髮之際,半空中突然寒光一閃,薩特的頭顱竟直接旋轉着飛了出去,落地滾了很遠。無頭屍身的陰影蠕動了幾下,竟有一個女性守望者從中緩緩站起,手中還握着一把滴血的輪鋸。
“撲通……”
屍體倒地。
瑪維面無表情地踢開了蓋在腳面上的手臂,說道:“看來不止一頭惡魔混了進來。”
加洛德凝視着惡魔的屍體默然不語。
密集的腳步聲響起,聽到這邊動靜的衛兵與指揮所裡的將領紛紛趕了過來,“指揮官,您沒事吧?”
加洛德沒有迴應,而是看向了瑪維。
瑪維環視着衆人,眼中有幽深的色彩涌動,似乎是在找尋這些人裡的惡魔僞裝者。半晌後,她向加洛德點了點頭。
加洛德見狀鬆了口氣,對手下命令道:“我沒事,你們立即回到戰鬥位置,命令部隊做好戰鬥準備。傳出消息,就說我已經死於惡魔刺客之手了,我倒要看看這些惡魔打得是什麼主意。”
衆將軍領命離去之際,瑪維皺眉斥責道:“你瘋了嗎?軍心會渙散的!”
加洛德笑道:“姐姐,你太小瞧我的士兵了。”
……
與此同時,在海加爾山腹地的某個山谷中。
此地綠霧瀰漫,難以視物,隱約可以看見,綠霧是從一口月亮井裡流淌而出的,似乎正有一位德魯伊,藉助井水的魔力溝通翡翠夢境中的未知存在。
“爲什麼?爲什麼!你已經答應過我,只要我能困住伊瑟拉,就把我的瓦拉斯坦還給我!”
一道歇斯底里的咆哮響徹山谷。
“不要急,我的鹿盔大德魯伊,你做的很好,但還差一點火候…只要再幫我一個小忙,不僅瓦拉斯坦,你的亡妻…也能回到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