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達斯維瑟之圍】

銀月城被亡靈天災攻佔後,凱爾薩斯王子就命人在安全的花園街市地區創建了錨點法陣。

由大量法力水晶供能的錨點法陣,基本可以屏蔽掉魔網紊亂的干擾因素,將所有以銀月城爲終點的傳送法術引向花園街市,以免有人因各種原因誤入仍被天災佔據的危險地區。

傳送後的眩暈感很快過去,安格瑪的第一感覺就是冷。

由於維持奎爾薩拉斯四季如春的法術已經失效,大陸北方的陰冷氣候再度影響了這片景色優美的森林,銀月城高聳的城牆擋得住寒風,卻擋不住低溫。

他聞到了潮溼的空氣,似乎是剛下了一場雨,怪不得這麼陰冷。

四下環顧之後,他發現比起十幾天前,花園街市的現狀無疑好了許多。外圍用來抵擋亡靈,由雜物堆積而成的防線已不見蹤影,看來凱爾薩斯王子已經帶人收復了附近的城區,花園街市徹底安全了。

密密麻麻的臨時帳篷把廣場空地擠得滿滿當當,血精靈平民穿着他們從來就沒拿正眼瞧過的臃腫衣物往來其中,臉上寫滿了痛苦和難耐。

比起落後得多的人類,血精靈稱得上是養尊處優,哪怕最貧窮的,生活也比社會地位相似的人類要優渥得多,吃飽穿暖絲毫不成問題。

一切只因他們生活在奎爾薩拉斯,生活在這個魔法高度發達的國度裡,處處享受着奧術魔法帶來的福利。但自打天災軍團毀滅了奎爾薩拉斯,曾經衣食無憂的生活就都被改變了,氣候不再溫暖,食物不再充足……

他們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罪?

家園的毀滅只是一個開始,一系列讓人苦惱的問題很快就會接踵而至。

物資、食物、衣物……人們還會因失去了太陽之井的照拂,而變得越發衰弱,開始受到疾病的困擾。

還有更可怕的魔癮。

“走吧,王子和一衆魔導師的落腳點,已經搬到了北邊的建築羣。”艾薩斯說罷就邁出錨點法陣,率先向前行去。

安格瑪點頭跟上。

遍地都是積水。

以往城市的清潔工作都有專人負責,幾個小小的魔法戲法下去,雨後的一切痕跡就會消逝一空,露出下面乾燥整潔、不染一絲灰塵的白石地面。

但現在,恐怕任何會魔法的人,哪怕是再不入流的蹩腳學徒,也會被徵召進軍隊,參與到抗擊亡靈收復國土的戰鬥中去。

“食物來了!”有人高聲喊道。

安格瑪循聲望去,看到有十幾人推着小推車向這邊走來。車上堆積着發蔫的蔬菜、水果和乾麪包,車尾還有一桶稀湯寡水的蔬菜湯,並無熱氣蒸騰,明顯是涼的。

一聽到聲音,平民們俱都眼前一亮,紛紛起身向這邊涌來,很快就在推車後排起了長隊。他們面露菜色看起來飽受飢餓之苦,卻能在沒人維護秩序的情況下,秉持着最基本的先來後到原則,沒有任何一個人插隊。

領取食物的平民大多是老弱婦孺,安格瑪沒在裡面看到任何青壯男子。分發食物的人在看到老人和孩子後,有時還會多塞兩片面包給他們。

得到食物後,有人珍而重之的將其包好,向自己的帳篷走去;也有人就地吃了起來。他們咀嚼的速度很快,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所有食物塞進嘴裡,但看起來卻並不失禮。

注意到安格瑪的目光後,其中一個瘦弱的女孩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向他點點頭,然後背過身大嚼特嚼。

推車在後,人羣在前,排起的隊伍恰好把三人擠在裡面,三人不得不連說“勞駕”、“借過”,才艱難地擠出人羣進入帳篷區,繼續向北行去。

帳篷大多簡陋無比,稍好一些的至少能夠形成密閉空間遮蔽寒風。剩下的就不行了,乾脆就是兩根木棍,支起一張拼接縫合而成的破布,看得安格瑪直搖頭。

“他們一天能吃到幾餐?”他問道。

艾薩斯閃身躲開一個捧着麪包飛奔而過的小女孩,看向蘭娜瑟爾,不確定地說道:“好像是兩餐吧?”

“兩餐的話,人們不會餓成這樣的。情況比我們上次回來時還要糟糕。”蘭娜瑟爾皺眉說道。

安格瑪嘆了口氣,他的目光跟隨着那個小女孩,她最終鑽進了不遠處的一個簡陋小帳篷,就是用破布和木棍胡亂支起來的那種。

從他這個角度,看不太到帳篷裡的情況,但可以看見似乎有個人躺在裡面,身上蓋着髒污的毛毯,瘦弱的不成樣子。

“大人,行行好吧……”

突然有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抓住了安格瑪的手臂,嚇了他一大跳。

“大人,求求你,我……我很餓,不,不是餓,是……是……”

這人面頰深深凹陷,頭髮枯黃,下巴微微顫抖着,嘴角還掛着口水,正煩躁的想要將自己的渴求表達出來,卻找不到任何可堪一用的詞彙。

當看到他雙眼深處散發出的詭異綠芒後,安格瑪就知道,他不是餓,而是犯了魔癮。

可是怎麼會這麼快?太陽之井的毀滅纔過去了半個月多一點。

“向南,會有魔導師爲你解決這一問題的。”艾薩斯很有經驗的說道。

那個犯了魔癮的人就像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抓住自己的頭髮連連搖頭,“不,我不去,會被關起來,會被關起來的!”

“那邊有法力水晶。”蘭娜瑟爾補充道。

“法力水晶?對,對,法力水晶……水晶……”那人雙目猛然瞪大,一邊呢喃,一邊踉蹌着向南邊走去。

四周的平民紛紛爲他讓開道路,臉上剛因分得食物而洋溢起的喜悅,也不由被沉重和憂慮沖淡了。

“怎麼回事?”

艾薩斯嘆息道:“上次我們回來,就發現同胞中有人患上了這種病症。不管是平民、士兵,還是法師、遊俠,都有同樣的病例出現,只不過輕重程度不一罷了。王子殿下將其稱爲‘魔癮’。你也感受到了吧?失去太陽之井後,曾經在我們體內流轉的魔法能量就銳減了一多半。”

他皺着眉頭,似乎在遣詞逐句:“怎麼說呢……飢渴,對魔法的飢渴。它會逼瘋那些意志薄弱人。”

安格瑪當然知道這些,“我問的是‘南邊,關起來’是什麼意思。”

“隔離,以免他們失去理智攻擊平民。每天都會有士兵定時定晌的巡邏,將魔癮症狀嚴重的人抓到花園街市南邊的商業街隔離,那邊已經被改造成了監牢。”蘭娜瑟爾解釋道。

安格瑪幽幽嘆息,不再說話。

魔癮對他的影響,也同樣不僅僅侷限於屬性面板上的那行冰冷數據,這些天源自靈魂深處的空虛感越來越強烈。

尤其是置身這座曾被太陽之井魔法光輝所籠罩的城市,誰都會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不管是不是法師,人們的血液中都曾經流淌着奧術的能量,只要上了些年歲的血精靈(高等精靈),基本都會一兩個魔法戲法,在指尖憑空召出火焰點燃蠟燭,或是讓掃帚自行打掃房間,簡直再簡單不過。

可現在呢?一切都變了。空虛與飢渴終會吞噬掉沉淪在往日光輝中的人,很多人。

三人繼續向前行去,沿途看到了砍伐綠植樹木的士兵,這些有着悠久樹齡的名貴紅葉樹種一直都是美化城市環境的首選,現在卻不得不因物資匱乏而被充作染料,供給人們取暖。

一路所見所聞,都讓安格瑪的心情越發沉重起來。

又走了一會,三人最終抵達了北部建築羣,衛兵們都不知道凱爾薩斯王子的行蹤,把他們引到了三樓,王子召集高層舉行會議的地方,那裡自會有人解答他們的疑問。

安格瑪知道這座建築,原先是銀月城的某個知名私立魔法學院,由幾名名滿奎爾薩拉斯的魔導師聯合創辦,學術水平頗高,就是學費也高得嚇人。現在它被用作王子及其一種隨從、顧問的落腳點,魔導師們也會在這裡休息。

舉辦會議的地點就在學院的學術大廳。

大廳裡的裝潢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書籍遍地堆放,書架卻不見蹤影。擺放綠植花盆的桌子不見了,樓梯上的欄杆也沒了,恐怕都被拆取當做取暖的燃料燒了。

“這要求我已經提了不下十次,殿下呢?殿下究竟在哪?他爲什麼就是不肯見我?分出幾名法師,幫我點小忙有這麼難嗎?”

“薩瑟利爾大人,請您稍安勿躁。待王子殿下返回後,我自會將您的請求上呈給殿下。”

“上呈上呈上呈,你每次都用這樣的理由搪塞我!我已經看膩了你那張醜惡的嘴臉,你難道忘了我的身份嗎?我可是一名銀月議會的議員!現在,馬上,去給我找王子殿下!”

正往裡走着,安格瑪就聽見了那邊的爭吵聲遠遠傳來,沿着樓梯上到大廳中央的半層圓臺時,終於看到了發出聲音的人。

臉紅脖子粗,朝着要見凱爾薩斯王子的是薩瑟利爾男爵,奎爾薩拉斯最富有的精靈之一。

得益於駕鶴西去的給力老子,他在多年以前就是銀月議會的一員了。手裡雖然沒什麼實權,在地位上卻與其他人平起平坐,屬於高高在上的那類“大人物”。

像大多數人一樣,安格瑪也不喜歡此人。有很多詞彙可以用在他身上:貪圖享樂、不學無術、仗勢欺人……

最有意思的是,在戰火紛飛的後世,當所有血精靈都在爲了生存而苦苦奮鬥時,即便隔壁晴風村無時無刻不在面臨着亡靈天災的威脅,此人卻在自己的莊園裡大辦宴會,屢次向晴風村駐軍發去要求,要他們分出人手,給自己運送招待賓客的美食和好酒。

現在看來,他又在提什麼無理的要求了。

一見到他們,薩瑟利爾男爵就快步迎了上來,“你們來得正好,我正需要有人幫我從莊園裡帶回……”

注意到顧問薩拉德雷向這邊不住搖頭,艾薩斯急忙打斷道:“男爵大人,我們是回來幫王子殿下取東西的,馬上就走。”

“什麼?”薩瑟利爾男爵明顯修過的眉毛深深皺起,“那你們知道殿下現在在哪嗎?”

“呃……”

艾薩斯一愣,薩拉德雷顧問急忙出來打圓場:“男爵大人,殿下正在領軍抗擊巨魔,真是脫不開身。不如您先回去,等殿下回來,我就立即向您稟報,您看?”

薩瑟利爾男爵精緻的臉龐瞬間陰沉下來,“薩拉德雷,如果你又是在搪塞我,你知道下場的。”

薩拉德雷還沒回話,他就冷哼一聲,神情倨傲地掃了安格瑪等人一眼,邁着優雅的步伐離開了。

薩拉德雷嘆了口氣,對三人做了個非常無奈的表情。

“發生什麼事了?”薩瑟利爾男爵一走,安格瑪就發聲問道。

“昨天托爾瓦薩的巨魔傾巢而出,襲擊了我們的物資船隊,裡面不僅有食物,還有大量從達斯維瑟魔法學院裡運出來的法力水晶。你們知道,由於中間隔着萬千亡靈,想把那些物資運回銀月城,就只能走水路。結果就被巨魔劫了,整整三船物資,二百多名隨船水手……”

薩拉德雷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巨魔的數量不下兩千,正在圍攻達斯維瑟魔法學院,凱爾薩斯殿下一得知消息,就帶人趕過去支援了……”

通過薩拉德雷顧問的講述,三人得知,達斯維瑟魔法學院是東北沿海受災程度較輕的地區,天災軍團離開後,就有大量難民涌向那裡尋求庇護,有一千多名被重新整編起來的日怒軍團潰兵駐守在那邊抵抗亡靈。

阿曼尼巨魔此舉目的不言而喻,他們無法坐視精靈一點點收復失地,不僅要給他們製造點麻煩,還想借機一舉拔除位於托爾瓦薩北方的威脅。

安格瑪正愁斯多姆卡沒有用武之地,與身邊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當即動身向門外走去。

“安格瑪,安格瑪?你留下來幫我好不好?那些銀月議會的議員快把我腦仁兒煩炸了……”

薩拉德雷的聲音遠遠傳來,安格瑪急忙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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