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在一些洛阿祭司與大量贊達拉皇家侍衛的開路下,兩人逐漸遠離了被撞擊徹底摧毀的儀式場地,順着城中的青石大道,來到了一片自由市場區。
道路兩旁的攤位一片混亂,五花八門的商品七零八落。
用來遮擋雨水的頂棚、隔絕地面擺放販賣品的篷布,所有重量較輕的事物,都被安格瑪墜落時引發的衝擊波吹得七零八落。由於聲勢太過浩大,引發了平民的恐慌,可能是摔倒,也或許是踩踏事故所致,平民的衣物大落凌亂不堪,有人額角還淌着鮮血,抱着傷臂。
顯然是緊急出動的城市衛隊平息了恐慌,重塑了秩序,這才避免了事態的進一步惡化。現在人們都在衛兵的帶領下救治傷者,狀況稍好的平民,則注意到了道路上發生的事情。
越來越多的平民,圍聚在道路兩旁,小心翼翼的躲在建築裡、攤位後,向被一衆皇家侍衛衆星捧月般虛圍中央的安格瑪投來了不安的目光。
不斷有皇家侍衛大聲呼喝,逼退平民,以免有人衝撞到安格瑪。
“小艾利桑德,能和我說說你嗎?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安格瑪一邊往前飄行,一邊發問。在他的心底,仍保留最後一絲自欺欺人的渴盼——
這裡不是一萬年前的上古,身旁的這個女孩也不是蘇拉瑪城夜之子大魔導師艾利桑德,只是一個來自卡利姆多,恰好與其同名同姓,又恰好在牴觸魔法的暗夜精靈社會中偶然踏上奧法之道,與幾十名同樣有着偶然命運的同胞,無意被贊達拉巨魔抓到了這裡而已……
可能性微乎其微。
安格瑪只是不想觸碰到那層真相罷了,什麼偶然發現靈魂強大無比,連洛阿都對此忌憚不已、什麼不久後就能獲得一個被完善修復,乃至更強的肉體……他寧肯全都不要,也不想在奧妮克希亞行將爲禍諸族聯軍之際,離開非常需要他的奎爾薩拉斯,離開熟悉的一切。
淚痕未乾的艾利桑德聞言又哭了起來,安格瑪的問題再一次血淋淋地揭開了她的傷疤,或者說,是在她鮮血淋漓的傷口上撒鹽。
安格瑪看着她,心裡歉然道:對不起,孩子,但我必須知道更多,才能判斷出這裡到底是不是上古。
“大,大人……我,我是蘇拉瑪城,低級魔法學院的……的學員,半個月前,導師帶我們到野外進行課外實踐,然後就被一隊巨魔斥候抓住了……他,他們折磨我們,要我們說出魔法的奧秘,然……然後反過來對付帝國的軍隊,還,還強迫我們幫他們進行一場奇奇怪怪的儀式,好多同學,都沒能撐到最後……嗚……”艾利桑德說一聲,哭一聲,斷斷續續地開口了。
“如果,如果我能更強,我就能保護他們了!”她緊緊攥住了拳頭。
安格瑪是越聽心越涼,心底的希望開始一絲絲泯滅,又問:
“能不能說說你們的艾薩拉女皇呢?”
“女皇在一百年前繼位,帶領族人征戰四方,將帝國的版圖擴大了上百倍……”女孩哭着答道。
安格瑪默然片刻,再度開口:
“蘇拉瑪城是什麼樣子的呢?你聽說過夜之子嗎?諾森德呢,東部王國大陸呢?又是否知曉天崩地裂和惡魔?”
他問的全都是天崩地裂發生後,艾澤拉斯產生的變化。若如今真的是上古,這個小姑娘肯定是一無所知的。
他集中所有注意力,“目不轉睛”地看着小姑娘。果不其然,安格瑪最不願看到的一幕發生了。
艾利桑德擦着眼淚,茫然的搖了搖頭。
啊……上古,上古,上古!爲什麼偏偏趕在這個時候穿越回來?
安格瑪咬牙切齒,面孔都扭曲到了一起。他早就知道第三次戰爭結束後,自己有很大機率返回上古,卻不成想,會趕在這樣一關頭。
怎麼辦?我必須想辦法返回!
想起關於“自己”在上古的經歷,自己點滴了解到的,拼湊成的零碎片段,諸如成爲暗夜精靈人人共尊的先知、領導卡利姆多聯軍,等等等等……都讓他覺得,恐怕命運是不會讓自己如願返回的,於是便在心裡補充了一句:至少,也要把奧妮克希亞的相關消息傳遞回去。
“我對你們召喚我的儀式魔法很感興趣,找到儀式的主持者,晚些時候,我希望他能爲我講解儀式構建中的所有細節。”安格瑪對跟在身後的巨魔祭司說道。
他知道時間線有多穩固,那是窮盡凡人的想象力極限,都無法窺探的存在。
安格瑪在時間亂流中被困了不知多久,所有手段都試遍了,都沒能逃出來。
即便他發現,那裡是最接近一條條時間線的地方,但僅憑贊達拉巨魔摻入奧術魔法的巫毒儀式,是全然不可能打破時間桎梏,將他召喚至此的。
安格瑪認爲,一定有其他什麼因素促使了自己的穿越,或者說是幫自己脫困,拯救了自己。
但他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先從巨魔的巫毒儀式察起。
“如您所願,偉大的洛阿。我馬上通知大祭司趕來此處。”巨魔祭司躬身領命,讓跟班去喚大祭司了。
見安格瑪的神情仍有些陰晴不定,他唯恐亂糟糟的平民引安格瑪不喜,便對四周的皇家侍衛說了些什麼。
這些皇家侍衛紛紛點頭,惶恐地看了一眼安格瑪,馬上開始手腳並用地驅散人羣。
“讓他們都退下吧。”安格瑪皺眉說道。
“是。”祭司不敢耽擱,急忙上前喝止皇家侍衛,讓他們退下了。做完這一切,他再度恭謹地束手跟上。
經這麼一打岔,安格瑪突然注意到,艾利桑德走起路來有些一瘸一拐的,立即放開感知,視線洞穿女孩殘破的袍服,這才察覺到,她的左腿大腿上有一道血流不止的傷口,原先心有掛礙,竟然未能發現。
他四下看了看,一招手,從一個賣布匹的攤位攝來了一捆綢布,展開,手指虛劃,切下一長條,以奧術魔法凝結水汽,從最細微的微觀層次徹底予以清洗,又塑造出奧術火焰消毒殺菌,擡手一指,這條簡易的繃帶,就包紮住了艾利桑德左腿的傷口,暫時止住了鮮血。
餘下的布則被他一分兩半,先是切下一角,用魔法拆得表面絲絨蓬起,變成能擦眼淚的手帕塞進了女孩手裡,一半圍在了女孩身上,另一半則在魔法的作用下變成了飛毯,從後面輕輕一託,把艾利桑德承載在上,跟在了安格瑪身後。
布匹攤位的主人瞠目結舌地看着這宛若神蹟的一幕。
安格瑪瞧了巨魔一眼,略作思索,又動了動手指,一卷綢布在半空中自行剪裁貼合,變成了一套不用棉線縫合,完美貼合巨魔身材的素淨袍服,落在了震驚不已的攤位主人手裡。
不能白拿人家的東西。
“拿出你們最豐盛的食物,派出你們最出色的醫師,在你們的洛阿修復我的化身以前,我要看到這個女孩康復如初。”安格瑪淡然道。
“是,謹遵您的旨意,偉大的洛阿。”巨魔祭司再度躬身。
貫穿祖達薩東西的主幹道一路延伸出城,在一片依山傍水的森林前一分爲二,向南北筆直而去。大道上,往來商隊絡繹不絕,被馴服的恐角龍出任了駝獸的職責,揹負着大量貨物,在騎手的駕馭下緩慢而行。
其中的一個證據,更證明了目前所處的時間線。
一些商隊的駝獸,是本應早就滅絕,只餘一雄一雌兩頭的白化雷龍。
飛毯上的艾利桑德已經沉沉睡去,連番的悲慘境遇,已經耗盡了她的精力。安格瑪嘆了口氣,將目光轉向森林。
雖然緊鄰主幹道,但在他的感知中,裡面棲息着多種多樣的生物羣,雷龍、迅猛龍、恐角龍以及部分食草動物,共同構建了完整的生態鏈,由於這些物種都是洛阿的子嗣,沒有任何巨魔深入這片森林,打擾它們的生存。
“回去告訴你們的洛阿,我將在這裡落腳。”
說着,安格瑪招招手,帶着承載艾利桑德的飛毯,進入了森林。
萊贊等洛阿修復他的“肉身”時,他會在這裡潛心研究返程之道,順便弄清楚,爲什麼靈魂狀態的自己,會如此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