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的爆響不絕於耳,當這一天的圓月攀上夜空,整個蘇拉瑪城都變成了歡慶的海洋。人們走出家門,點燃焰火,在歡聲笑語中共慶雙月節的到來。炫目多彩的煙花接連在夜空中綻放,給一望無垠的郊野大地蒙上了一層絢麗的顏色。
在十幾名侍衛的拱衛下,車廂上鐫刻着皇家徽記的馬車載着瓦斯琪,駛向位於西南郊野的晨風村。
先知到底去哪了?坐在車廂裡的瓦斯琪心想。
入夜後,她在西郊小院等了很久,可卻不見先知歸來。只好帶上所有節慶禮物,先行一步前往晨風村孤兒院。因爲按照暗夜精靈的風俗,禮物必須在入夜後的第二個小時之前送出去,否則這美事裡就會摻雜進不好的含義。
也許先知另有要事吧,她想。
車廂裡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全都堆滿了從城裡買來的昂貴焰火。連那兩匹拉車的皇家良血馬,也對承載了過多重量感到不滿,不時打個響鼻。出身皇家馬廄的馬兒雖然體格健碩,高大威武,是出入正式場合的最佳選擇,卻從未承載過如此的重量。
瓦斯琪只帶了一個附魔空間包,裡面又裝滿了送給孩子們的禮物,根本沒地方留給焰火,所以就只好委屈一下嬌貴的馬兒們了。
沿着雜草叢生的小路一路前行,馬車很快就抵達了晨風村。
比起節日氣氛濃郁的蘇拉瑪城,這座偏僻的小村落稍顯冷清。人們只是簡單慶賀了一下,就開始一天的勞作。畢竟居住在此的大多是窮苦人,總歸得爲了生計辛勤奔波。
馬車進入村莊主道後,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讓到路旁,恭敬地行禮。葡萄果園的農夫們全都放下農活,好奇地觀望了過來。
彰顯地位的,不僅有那十幾名護送着馬車,身穿華麗甲冑的侍衛,更因這兩匹高頭大馬。東部大平原並不產馬,對蘇拉瑪城周邊地區的平民而言,馬和馬車就是身份與地位的象徵,非大貴族所不能享有。
更何況馬車車廂側面,還鐫刻着連三歲小孩都認識的皇家徽記。
瓦斯琪注意到,田裡勞作的大多是老人和女性,幾乎沒有青壯男子。
多年前卡多雷帝國對巨魔發起戰爭,徵召了大量青年男子。蘇拉瑪城所處的東部大平原人口衆多,是重要的兵員來源地。爲了確保城市穩定運轉,治城魔導師議會將徵兵人頭分攤給了周邊的村落,也難怪在這裡很難看到青年男性了。
不一會,村莊長老也顫顫巍巍地拄着柺杖,在幾名村民的攙扶下迎了過來。那一臉的斑白鬍須都在微微發顫,看上去誠惶誠恐,畢竟偏僻的村子裡來了皇家中人,這是從未有過的大事。
瓦斯琪擺了擺手,讓一名侍衛前去應付,自己則沒下馬車。駛過村子,繞過一座荒廢的莊園後,終於抵達了目的地,一座緊鄰森林,被一人高的圍牆所環繞的三層建築。
晨風村出產上好的葡萄,這座建築就是城裡的一位貴族投資建設的葡萄酒釀酒廠,卻因經營不善倒閉了,被那位貴族徹底拋棄。雖然年久失修,大體框架卻勉強保持完整,對於財力欠佳的艾露恩姐妹會來說,正是設立孤兒院的最佳地址。遠是遠了點,環境也算不上多好,卻能免受城市周邊令人髮指的高昂地租困擾。
不久前先知的資助讓它煥然一新,工匠們重新整修了整棟建築,並從裡到外粉刷了一遍,還安置了許多滑梯和蹺蹺板。
行駛在圍牆外,能清楚聽見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那些工匠怎麼沒把圍牆拆掉?瓦斯琪有些不滿,即使翻修過,在她看來這座建築也和好看完全不搭邊。這裡更應該關押犯人,而不是給孩子們居住。但她轉念一想也就釋然。附近的森林裡充斥着危險的野獸,圍牆是保護孩子們用的。
轉過一處轉角後,瓦斯琪看到了站在大門前的一棵老樹下,不停張望着遠方道路的瑪維·影歌。
她顯然對先知的到來翹首以盼,瓦斯琪心想,但先知恐怕來不了了。
聽到車輪轉動的聲響,瑪維回過頭來,看到載滿焰火的馬車後,臉上很快就洋溢起了喜悅之色,快步迎了上來。可當她發現馬車上只坐着瓦斯琪一人,而不見先知後,不由一愣。
“瓦斯琪小姐,”瑪維問候了一句,目光頻頻飄向更遠的地方,彷彿要在車廂的角落裡,或是衆人身後找到隱藏起來的先知,“安格瑪大人……沒來嗎?”
瓦斯琪把裝滿禮物的附魔空間包交給了隨行的侍女,讓車伕繼續趕車,自己則下了馬車,充滿歉意地對瑪維說道:“瑪維女士,先知另有要事,囑託我先把孩子們的禮物帶來了。他要我務必幫他轉達誠懇的歉意,並稱如果時間允許,自己一定會過來的。”
大門開啓,馬車駛入了孤兒院。侍女輕輕一抖附魔空間袋,成堆的禮物瞬間鋪滿地面,孩子們歡呼雀躍地圍了上來。一向不苟言笑的皇家侍衛們也罕見地露出了笑容,有的幫忙分發禮物,有的帶着成羣的孩子把焰火放置在周圍……
接連點燃的煙花拖着長長的尾跡竄上天空,凌空綻放。
看着歡天喜地的孩子們,瑪維把碎髮挽回耳後,低垂着眼眉,勉強笑了笑,說:“孩子們都很開心。瓦斯琪小姐,請替我……向他轉達謝意。”
瓦斯琪暗暗嘆了口氣,“我會的。”
……
午夜,西郊小路。
艾利桑德很累,身心俱疲,研究阿曼蘇爾之眼這等神器可不是什麼輕鬆的工作。但一想起很快就能和安格瑪共度佳節,她的腳步就輕快了起來。
值守此地的皇家衛兵早已對她熟悉無比,並沒有阻攔她。在每隔數十米就要經受一次的行禮問候中,她走近了小院,可除了瓦斯琪卻沒有看到其他任何人。
好吧,可能還在孤兒院那邊。這樣想着,艾利桑德輕輕拉開院門,漫不經心地問道:“瓦斯琪小姐,你沒和他一起去孤兒院嗎?”
瓦斯琪抿了抿嘴,答道:“實際上,是我一個人去的。先知可能另有要事,已經一整天沒有回來過了。”
艾利桑德微微皺眉,走到水井邊洗了把臉,頓覺一身疲乏消散了不少,“他去哪了?”
瓦斯琪搖了搖頭。
“好吧,他總是這樣,能來幫我一下嗎?”艾利桑德一邊說,一邊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好的。”
兩人隨即走進小屋,在瓦斯琪的幫助下,艾利桑德脫下了穿戴繁瑣的魔導師長袍及所有飾品,一件件遴選起了適合接下來的場合的衣服。
她知道安格瑪只是事務纏身,解決完手邊的事情後一定會很快回來的,自己只需要做好準備,靜靜等待他的歸來。
換完衣服後,艾利桑德坐到鏡子前,任由瓦斯琪爲自己熟練地修眉。
“那些孤兒沒事吧?”她問道。
瓦斯琪手上的動作短暫停滯了一下,“嗯……失望總是在所難免的,不過有那些禮物和華麗的焰火,孩子們還是感到非常開心。”
……
五分鐘後,打扮完畢的艾利桑德捧着一本魔法書,躺在了院子裡的躺椅上,準備用這種方式消磨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她不時放下書籍,掃一眼通往蘇拉瑪城的小路。漸漸的,她打起了哈欠,眼皮也越來越沉,到最後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她實在是太累了。
啪嗒……
魔法書從手裡滑脫,重重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響。艾利桑德驚醒過來,發現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柔軟的毛毯。一想到這有可能是早已歸來,卻不願吵醒自己的安格瑪蓋在自己身上的,睡意就在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她一下子坐了起來,四下環顧,找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
晨間的微風送來清新的花草香,黎明的曙光驅散了黑暗,遙遠的地平線上,已經微微泛起了魚肚白。
除了靜靜坐在身旁的瓦斯琪,小院裡還是空無一人。
“他還沒回來嗎?”艾利桑德問道。
瓦斯琪搖了搖頭。
艾利桑德滿心的期許,頓時被失落所取代。
“好吧,”她悵然地長出了一口氣,重新用毛毯裹緊自己,“雙月節快樂。”
瓦斯琪溫婉地迴應道:“雙月節快樂,艾利桑德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