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地上僅有的一名衛生員也負了傷,但他依舊在抓緊時間給大家包紮傷口。
陳嘯天一邊補充着彈藥,一邊讓大家報道,在數到十四的時候就停止了。
陳嘯天的手僵在了那裡,他擡眼看了看身邊的戰友,此刻已不需鼓勵與安慰,已經殺紅了眼的戰士們都知道這是最後的對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大家抓緊時間把犧牲的戰友和重傷員送到巷道里,弟兄們,人在陣地在,只要我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能越軍輕輕鬆鬆踏上這塊土地,我們要讓他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中國軍人!”
“敵人上來了!”
伴隨着警告聲,密集的槍聲再次響起,所有人抓起武器對準了山下同樣是拼死一戰的越軍敢死隊。
佔領第一道陣地讓黎洪付出了不小的傷亡代價,他自己的肩上也捱了一槍,簡單包紮後他重新集結隊伍,阮文雄帶的部隊也已趕到。
兩人略一商議,迅速組織力量開始了第二次進攻,他們知道,一旦對方獲得了喘息的機會,他們再想拿下這座高地將比登天還難,乘此刻對方極度疲憊,援兵未到之際,正好一鼓作氣。
這一次,黎洪和阮文雄一同衝在了隊伍的最前線。
這是一場空前慘烈的攻守之戰,雙方從凌晨開始到現在已將近中午,六、七個小時的鏖戰讓雙方的士兵完全變成了用血肉組成的搏殺機器。
陳嘯天的身邊不時有人負傷倒地,有許多攻到近前、被打死的越軍屍體更是直接栽進了他們的戰壕裡,幾個回合下來,陳嘯天身邊只剩下七、八個人還有戰鬥能力,他們依然在拼死抵抗着越聚越多的越軍。
提着衝鋒前指揮攻山的阮文雄知道只要再加把力,他的部隊就可以登上陣地的最高點。
一邊往山上移動、一邊注視着戰局變化的阮文雄那鷹一般的雙眼,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陣地上的領軍人物,沒錯,他發現了對面敵人當中的指揮官。
阮文雄一把揪住身邊一個舉着火箭筒正往山頂突擊的士兵,劈手奪過來他手中的火箭筒,架在肩上,對準山上的目標,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火箭彈帶着一股白色的煙霧飛向山頂。
看着身邊越來越少的弟兄、看着越聚越多的越軍,陳嘯天的心底涌過一股無以名狀的悲愴,他知道再這樣打下去用不了一會兒自己的這些弟兄都會命喪於此。
他不能這樣做,他要爲這支有着光榮傳統的英雄連隊留一些種子、留一些根。
“大虎,快帶弟兄們進入坑道堅守,快。”
他一邊發出指令,一邊打擊着近在眼前的越軍,遠處火光一閃,一枚火箭彈朝着自己這裡飛了過來。
“臥倒!”
他大喊一聲,奮力推開了身邊的一名戰士,火箭彈在他身前不遠處爆炸,陳嘯天被掀翻在地,半邊臉被炸得血肉模糊,眼球爆出,他昏死過去。
離陳嘯天不遠的張全樂也被巨大的衝擊波震得飛了出去暈倒在地,趙大虎端着一挺班用輕機槍不停地射擊着,這已經是最後的一匣子彈了,槍管都已打的泛紅。
“你們兩,把陳排帶下去!”
他衝着離他不遠的沈大鵬和翟明義命令道。
“虎哥!你下去,我們在這頂着。”
翟明義打光了槍中的最後幾發子彈。
“放屁,快帶陳排下去,這是命令,快走呀!”
趙大虎知道現在的稍微遲疑就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沈大鵬一咬牙,他大吼一聲,“是!”
轉身和翟明義一人駕着陳排、一人駕着被震昏的張全樂退進了坑道。
趙大虎繼續呼叫着僅有的幾名戰友邊阻擊着越軍的攻擊,邊向坑道里退去,眼見他們就要衝進坑道,一枚火箭彈在他的身前不遠的地方爆炸了,趙大虎和另一名戰士被震得飛出了陣地,昏死過去。
當阮文雄的雙腳終於踏上54#高地的這一刻,他的心中感慨萬千,這是他從軍以來打得最爲艱苦一場高地爭奪戰,爲了拿下這個地方,幾十名給隨他多年的弟兄命喪於此,可以說他是踩着自己弟兄的鮮血登上山頂的。
“把犧牲的戰士送到下面妥善安置,他們的子弟有願意參軍的就帶過來,家裡有老人的要安置好。”
這是他的心裡話,戰場上他很兇狠,沒少槍決臨陣退縮的士兵,幾乎每個人都見識過他的冷酷與殘忍,許多人對他有一種莫名的畏懼,但他對於陣亡的士兵的撫卹也格外厚待,經常拿自己的津貼和一些戰場的繳獲的物品贈送給陣亡士兵的家屬,每每攻城略地他又總是身先士卒、衝鋒陷陣在第一線,這又讓他在士兵當中擁有很高的威信,這也是他的隊伍能打硬仗的關鍵。
他巡視着這塊被炮火翻耕了幾遍的高地,突然感覺到一種難以言狀的心悸。
守在這裡的是一支什麼樣的隊伍!
自己在那麼強大的炮火支持下、動用了幾乎一個連的兵力情況下,付出了數十人的傷亡代價才把它攻克,可想而知據守在這裡的這支部隊那令人恐懼的戰鬥力。
心悸之餘,他心裡萌生出一絲對守在這裡的、這讓他付出慘重代價的中國軍人的敬意。
戰場上只尊重強者是一條千古不變的法則,不論它曾帶給你多少慘痛的記憶與傷害。
但這種忽然一閃的尊重瞬間被他迅速掐滅了,對敵人的的仇恨重新佔據了他的大腦和他的神經,正是這種強大的對手勾起了他決戰的慾望,現在他已經做到了,他打敗了對面強大的對手,這是一種榮譽,他現在完全有理由讓自己驕傲地昂起頭來,去俯視眼前的一切。
“報告,發現幾名倖存者,請示如何處理。”一名士兵跑過來彙報到。
“先把他們押下去,治療一下,連同我們的傷員一起送下去,死了的找個地方埋起來,做個標記,趕緊抓緊時間搶修工事,中國軍人不會那麼善罷甘休的。”
他走到一處制高點,一面被打爛了的中國軍隊的軍旗依然倔強地挺立在那裡,迎風飄搖,像壯士高昂的頭顱俯視着他。
他心中升起了一股無名的惱怒,阮文雄緊走幾步,用力把滿是彈孔、泥土還有鮮血的戰旗拔了下來,用力地擲到了腳下,然後踩了上去。
旁邊的一名軍士插上了一面他們的旗幟,看着飛舞的戰旗,阮文雄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此時的阮文雄志得意滿,看着飛舞的旗幟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但他萬萬想不到,距他不遠的一處土堆的裡面,透過稀小的縫隙,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