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藝高人膽大

並不是王風。

那聲音入耳,王風同樣大吃一驚,這一驚而且比血奴、李大娘吃的那一驚更大。

因爲那聲音與他實在太接近,他聽得實在太清楚。

那聲音正就是發自承塵的上面,他身旁不遠的地方。

他也是並不陌生。

聲音入耳的剎那,他就想起了常笑。

毒劍常笑。

陰森的聲音飄忽未去,“喀”一聲,一塊承塵突然碎裂飛散,一個人連隨從缺口中飛落。

身輕如燕,這個人赫然就是毒劍常笑。

昨夜他雨中消失,今夜卻竟在這裡出現。

是什麼時候偷進這裡,躲藏在承塵之上?

王風也不知道。

常笑顯然在更早之前就已來了,是以雖然離開他不遠,他也沒有覺察。

常笑卻一定知道他的偷入。

這正如他先進入,常笑是後來,就算不是在他身旁,在這種寂靜的環境下,他也絕對沒有理由不知道一樣。

黑暗中是不是也知道他是什麼人?

對付可疑的人常笑喜歡用什麼辦法,王風多少已有印象,可能只因爲有所顧慮,恐怕一擊不中,驚動下面的人,纔沒有對他採取行動,但毫無疑問,即使已知道是他,最少也有一段時候準備給他一劍。

一想到常笑的一支毒劍一直窺伺在自己附近,自己一直就在死亡的邊緣,他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常笑既然知道他的存在,到現在爲什麼對他仍無表示?

只看身形靈活,就知道常笑並未負傷,難道就是眼睛耳朵都發生問題,根本不知道他的進入?

他絕不相信。

常笑的耳朵若是發生問題,又怎會看得到下面的情形,聽得到下面的說話?

那到底常笑在打什麼主意?

他實在想不通。

官服並沒有褪色,卻已經很久沒有洗換,不單止污皺,上面還滿布灰塵。

承塵顧名思義本來就是承接灰塵的東西。

廳堂上面的承塵更不會有人打掃,常笑伏臥在上面,衣服不沾上灰塵纔怪。

他的面頰上也有灰塵。

這些灰塵卻沒有掩蓋他的威風。

暗淡的燈光之下,官服閃亮的地方仍然滴血也似的。

他的眼也佈滿了血絲,目光卻如同火焰一樣輝煌。

這目光之中盡是興奮之色。

在承塵之上,他看到的、聽到的已不少。

兩年多明察暗訪,今夜他第一次有收穫。

儘管還未掌握到破案的線索,他卻已找到了兩個知道血鸚鵡的秘密的人。

只要找到血鸚鵡——甚至無須找到血鸚鵡,他都已不難知道血鸚鵡的秘密。

只要知道血鸚鵡的秘密,太平王府庫藏珠寶一夜之間秘密失蹤這件案子,就不難水落石出。

就想到這些,已夠他興奮的了。

他甚至有這種感覺,鸚鵡的秘密在他已不成爲秘密。

他絕不相信,憑他的身手,對付不了眼前這兩個女人。

他更不相信,在他的面前,這兩個女人能夠再將血鸚鵡的秘密保留。

這十年以來,在他的嚴刑迫供之下,根本就沒有問不出來的說話。

他也不相信,這兩個女人會像蕭百草那樣毀滅自己的生命,不惜以死保守秘密。

他不由笑了。

有笑容,沒有笑聲。

常笑含笑在一張椅子上坐下,閃爍的目光正落在李大娘的面上,彷彿要照亮她的心。

李大娘立時就覺得有一種赤裸的感覺。

她居然能夠回報笑容。

這笑容當然已很勉強。

血奴沒有笑,臉色已青白。

常笑也不理會她,瞪着李大娘,忽然道:“我雖然已不年輕,力氣還是足夠的。”

李大娘一怔,道:“我哪來這個膽量要你來幫忙?”

常笑道:“你已知道我是誰?”

李大娘輕嘆一聲,道:“不錯,我還沒有機會認識常大人,常大人的容貌裝束卻早已有人對我描述得非常清楚。”

常笑道:“我的行事作風,你是否也很清楚?”

李大娘頷首。

常笑道:“好,很好。”

李大娘道:“什麼事很好?”

常笑道:“這我就不必多說廢話。”

李大娘道:“不知常大人深夜到訪,是爲了什麼事情?”

常笑奇怪道:“怎麼,你反而說起廢話來了?”

李大娘又一聲輕嘆,轉問道:“常大人在承塵上面已有多久了?”

常笑道:“武三爺殺入這個廳堂不久我就已經在承塵上面。”

李大娘輕嘆道:“委屈常大人在上面那麼久,實在不好意思。”

常笑道:“不委屈一下又怎能聽到那麼多的話?”

李大娘說道:“常大人,你現在還要聽些什麼?”

常笑一字字道:“鸚鵡的秘密。”

李大娘道:“血鸚鵡的秘密?”

常笑道:“正是。”

李大娘道:“方纔我與武三爺不是已經說得很詳細?”

常笑沉聲道:“我要聽的既不是廢話,也不是故事,是事實。”

李大娘“哦”的一聲,卻沒有再說什麼。

常笑立即問道:“血鸚鵡,到底是什麼東西?”

李大娘笑笑,只是笑笑。

常笑接問道:“是不是一個人?如果是一個人,這個人又是誰?”

李大娘還是笑笑。

常笑也笑了,笑問道:“你是不肯跟我合作?”

李大娘這纔開口,反問道:“那對我有什麼好處?”

常笑道:“最低限度我可讓你死得痛快一些。”

這也叫作好處?

李大娘搖搖頭道:“你倒是個老實人。”

常笑道:“所以我喜歡聽老實話。”

李大娘失聲道:“我本來也想跟你老實說話,可惜你的條件,實在太苛刻。”

常笑道:“不算苛刻了。”他一笑,又道:“太平王這件案子關係重大,主謀固然罪該萬死,同謀甚至窩藏那些珠寶的人同樣也是一條死罪。”他轉問,“你是否有辦法證明自己與這件案子全無關係?”

李大娘道:“我想就沒有了。”

常笑道:“你是否主謀?”

李大娘道:“不是。”

常笑道:“同謀是否也有你一份?”

李大娘想一想,道:“好像有。”

常笑忽然問道:“我的話,你相信不相信?”

李大娘道:“要看是什麼話。”

常笑道:“我要是將你依法查辦,這條罪,得將你凌遲處死。”

李大娘道:“哦?”

常笑接問道:“凌遲是什麼意思?你可知道?”

李大娘點頭,臉色已有些變了。

常笑道:“那是最慢的一種殺人方法,前些時,我曾經將一個人凌遲,結果足足殺了差不多兩日,纔將他殺死。”

李大娘的面色這才變了。

常笑道:“你說這,是不是苛刻?”

李大娘苦笑,道:“好像並不是。”

常笑笑了笑,又再問道:“血鸚鵡是什麼東西?”

李大娘道:“我們還未談妥條件。”

常笑道:“你不想死得舒服一點?”

李大娘道:“反正都是死,痛快不痛快,舒服不舒服,又有何要緊?”

常笑道:“那你要什麼條件?”

李大娘道:“好死不如惡活,第一個條件,自然就是讓我活下去,至於第二個條件……”

“還有第二個條件?”常笑打斷了她的話,“你的條件倒不少。”

李大娘淡淡道:“也不多,就只是兩個條件。”

常笑道:“第二個條件又是什麼?”

李大娘道:“我只能告訴你血鸚鵡到底是什麼東西。”

常笑揮手道:“不必再談了。”

李大娘道:“哦?”

常笑道:“因爲我已能猜到你的答案。”

李大娘反問他:“血鸚鵡,到底是什麼東西?”

常笑道:“一隻鳥,也是一個人。”

李大娘驚奇地道:“真的給你猜對了。”

常笑道:“給我這樣的一句話,你就想置身事外?”

李大娘道:“我是這樣想。”

常笑道:“你以爲我會答應這種條件?”

李大娘道:“不以爲。”

常笑道:“除了那句話之外,你還有什麼可說?”

李大娘道:“沒有了。”

常笑又笑了出來,忽問道:“那給我殺了差不多兩日才殺死的那個人,你可知斷氣之時變成怎樣?”

李大娘皺皺眉頭,道:“變成怎樣?”

常笑道:“我也說不出。”

李大娘微一愕,說道:“你自己殺的也說不出?”

常笑點點頭,道:“我雖然不知道當時他變成了什麼東西,卻知道無論怎樣看他都已不像一個人。”

李大娘倒抽了一口冷氣。

常笑笑接道:“事後想起來,連我都覺得太過殘忍,所以那之後,一直都沒有再用凌遲這種刑法,但需要用到,可也絕不會猶豫。”

李大娘試探問道:“對任何人都一樣?”

“都一樣。”常笑瞟着李大娘,“好像你這樣的一個美人,相信很多人都不忍將你傷害,只可惜我天生就沒有憐香惜玉之心。”

李大娘的面色又變了一變,喃喃道:“兩天才斷氣,未免死得太辛苦,能夠不死自然就更好。”

常笑道:“金銀珠寶,無疑很貴重,可是與一個人的生命相較,依我看,生命寶貴得多了。”

李大娘道:“這句話好像有道理。”

常笑道:“簡直就大有道理。”他一頓,又接道:“命都沒有了,金銀珠寶再多又有什麼用?”

李大娘連連點頭,忽然道:“你嚇人的本領倒不小。”

常笑盯着她,道:“你當我是在嚇你?”

李大娘笑笑。

常笑目光一閃,亦自笑道:“只是說話有時候的確難以令人信服,可惜的是人都已變了死屍,否則我一定在你面前示範一下,保管不用殺兩日,就一個時辰之後,你已不再會懷疑我的說話。”

李大娘害怕地道:“我膽子小,如果你將一個人殺上半個時辰,已經嚇壞我的了。”

常笑道:“你是那樣才肯說真話?”

李大娘道:“那豈非是一個要人說真話的好辦法?”

常笑張目四顧,問道:“你的人真的全死光了?”

李大娘道:“武三爺大概不會說謊。”

常笑嘆了一口氣。

李大娘道:“不過你還要找多一個活人,也不是一件難事,這裡就已有一個。”

常笑的目光應聲不覺落在血奴的面上。

血奴在冷笑。

常笑道:“你是說血奴?”

李大娘笑道:“她難道不是一個活人?”

常笑道:“誰說她不是。”

李大娘道:“我看你好像並沒有將她放在心上。”

常笑道:“你想我拿她來迫你吐秘密?”

李大娘道:“我沒有這樣說過。”

常笑道:“你卻是在這樣暗示我。”他突然問道:“她真的是你的女兒?”

李大娘沒有作聲。

常笑也不等她的答覆,道:“如果是,你這種母親實在世間少有。”

李大娘仍然沉默。

常笑接道:“不錯,是一個很好的建議,只可惜你這個女兒我開罪不得。”

李大娘奇道:“你也有開罪不得的人?”

常笑道:“即使天下無敵、權傾天下的人,亦會有些人開罪不得,何況我——”

李大娘道:“你害怕她什麼?”

常笑道:“也說不上害怕,只是我很不想跟人拼命。”

李大娘更加奇怪,道:“她好像還沒有跟你拼命的本領。”

常笑道:“她卻有一個隨時準備跟人拼命的保鏢。”

李大娘道:“王風?”

常笑道:“除了他難道還有第二個?”

李大娘道:“以我所知,他認識血奴,還是這兩三天的事情。”

常笑道:“我只知道他真的敢拼命。”

李大娘苦笑道:“這個人就算不是一個瘋子,我看也差不多的了。”她媚眼一瞟,道:“他現在可並不在這裡。”

常笑道:“在!”

李大娘一怔,道:“在什麼地方?”

常笑不回答,只將頭擡高。

他望着上面承塵。

李大娘順着他的目光望去。

她纔將頭擡起,就看見那上面的一塊承塵已經打開,一個人正從那裡飛落。

一個年輕人,臉色死灰,彷彿帶着重病,身形卻靈活非常,一點都不像有病的樣子。

這個年輕人當然就是王風。

李大娘眼都直了。

她並不認識王風,卻相信常笑的說話。

常笑並不像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

這個時候更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血奴也瞪大了眼睛,瞪着王風。

她已不止一次阻止王風去找李大娘,衝動起來甚至要挖掉王風的眼珠。

——因爲,她是個女魔,男人見了她,沒有一個能不着魔的,她看見你,一定不會讓你走……

——我只求你不要去見她……

她甚至要求王風。

王風並沒有答應,他連死都不怕,又怎會怕一個女魔?

他現在來了,血奴也只有幹瞪着眼。

桌子已給甘老頭打裂踢飛,周圍刀阱的翻板雖未回覆原狀,中間的空地已夠寬闊。

王風伸手踢腳的飛落,居然沒有給他打着人,踢着人。

他落在血奴的身旁,卻不敢正眼望血奴。

是不是害怕血奴又來挖他的眼睛?

他沒有作聲。血奴居然也忍得住不作聲。

常笑看着他們,不禁有些奇怪,道:“你們見面怎麼話都沒有一句,甚至彼此都不望一眼?”

王風正想回答,血奴已搶在他前面,道:“他怎敢望我?”

常笑一愕道:“爲什麼不敢?”

血奴道:“他不怕我挖掉他的眼睛?”

常笑又一愕,道:“怎麼一見面你就要挖掉他的眼睛?”

血奴道:“因爲我叫他不要來,他偏偏要來,叫他不要看的東西,他偏偏看。”

常笑道:“到底是什麼東西,連看你都不許他看?”

血奴道:“其實也不是什麼東西,只是一個人。”

常笑道:“李大娘?”

血奴默認。

常笑追問道:“這又是爲什麼?”

血奴不答她。

王風忍不住開口說道:“她害怕我被她迷住。”

常笑“哦”一聲,笑顧血奴道:“你的醋意倒不小,竟吃到自己母親頭上。”

血奴的嘴巴抿成一條直線。

常笑笑問道:“你現在真的還想挖掉他的眼睛?”

血奴道:“現在不想了。”

常笑道:“已改變了主意?”

血奴不答反問道:“你知道他是我的什麼人?”

常笑道:“朋友?”

血奴搖頭道:“客人!”

常笑道:“哦?”

血奴道:“我看他這個客人還算不錯,所以才一再阻止,甚至動手挖他的眼睛,他卻連這都不怕,非要來一趟不可,人家這樣不領情,我還好意思再多管閒事?”她冷笑又道:“況且我根本就挖不了他的眼睛,現在人就在他面前,不看都看了,何不由他看個足夠?”

王風卻沒有看李大娘,他在看常笑。

聽到血奴這樣說,他的目光就轉到血奴面上。

血奴偏開臉。

常笑看在眼內,笑道:“我看他這次到來,倒不是爲了要看你的母親,是爲了你的生命安全。”

血奴霍地盯着王風,口裡應道:“他這麼好心?”

王風回答血奴的說話:“我的心現在還未開始變壞。”

血奴盯着他,道:“你不是很想見她?怎麼還不將眼睛向着她?”

王風道:“就算我將眼睛向着她,你也不必擔心我被她迷住。”

血奴冷冷道:“誰擔心你了。”

王風嘆口氣,道:“她不錯很美,迷人的卻並不是她的美色。”

常笑一旁忽然插口說道:“歲月不饒人,一個人縱有十分姿色,一到了三十,最多就只剩八分,女兒都已這麼大了,我看她四十都有了。”

李大娘即時一聲嘆息,道:“我看來真的這麼老了?”

常笑趕緊搖頭,道:“這還不至於,但說到顛倒衆生,已沒有那麼容易的了,武三爺那種男人雖然很多,例外的男人可也不少。”他笑笑,又接道:“方纔武三爺之所以忽變得迷迷惘惘,連你拔劍殺他,也要在手中量天尺落地之後才驚覺,並不是因爲你的美色,只因爲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李大娘瞟着常笑,“你再看清楚,我的眼睛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她的笑容有如春花,眼神卻如春水。

常笑就看着她的眼睛,火焰般輝煌的目光突變得劍一樣銳利。

沒有人知道這個答案。

目光才接觸,春水便流開。

李大娘忽然將頭偏側,轉望着王風。

王風的目光亦已轉向她。

他的面色死白,眼瞳卻仍漆黑,秋星般閃亮。

盪漾春水突然停止了流動,聚在一起,彷彿聚成了一個春池。

春池已逐漸乾澀。

李大娘嘆了一口氣。

常笑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李大娘的面龐,到這時才道:“你是否覺得有心無力?”

李大娘眨着眼睛,似乎聽不懂他的說話。

常笑接着又問道:“你那雙眼睛練了多少年?”

李大娘笑道:“你看呢?”

常笑道:“有沒有十年?”

李大娘道:“有。”

常笑道:“怪不得以武三爺的修養,一個不提防,也被你迷惑。”

李大娘道:“一般人的眼睛比較脆弱。”

常笑道:“由眼睛轉而控制一個人的心神的確比較容易,但遇上高手,就未必一定能夠成功。”

李大娘點頭道:“高手的心神大都比較堅強。”

常笑道:“出其不意卻仍有作爲,方纔武三爺豈非就是一個例子?”

李大娘道:“方纔的事情你們都已看在眼內,現在當然都已知道小心防範。”

常笑道:“所以你不必再打這個主意。”

李大娘道:“我知道你們都是高手。”

常笑轉顧血奴道:“所以你也根本就不必害怕王風着魔。”

血奴冷笑着道:“他就是見鬼,也與我無關。”

常笑倏地回顧王風道:“李大娘方纔那麼說你,我本來也有些不服,但現在看來,她說的倒也並非全無道理。”

王風嘆了一口氣。

常笑道:“你是否還記得她說你什麼?”

——這個人如果不是瘋子就是笨蛋,如果不是笨蛋就是糊塗蟲。

王風當然還記得李大娘的話。

他所以嘆氣。

常笑接問道:“血奴的說話,你是否也聽明白了?”

王風道:“她說的話並不難明白。”

常笑道:“你現在是否準備爲她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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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風道:“我並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常笑道:“她甚至不在乎你見鬼,你卻還要替她拼命,就連我也懷疑你是不是一個瘋子了。”

王風道:“我好像還沒有發瘋。”

常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幾眼,道:“我實在不明白。”

王風道:“到底不明白什麼?”

常笑道:“你究竟是一個怎樣子的人?”

王風道:“其實你早就應該明白了。”

常笑道:“哦?”

王風道:“我只是一個不要命的人。”

常笑瞪着他,搖搖頭。

他好像已經明白,又好像還不明白。

王風補充道:“就因爲不要命所以我纔敢拼命。”

常笑道:“你好像還很年輕。”

王風道:“最低限度比你年輕。”

常笑道:“你一身武功,將來勢必有一番成就,說不定名滿天下。”

王風道:“說不定。”

常笑道:“你這就不要命了?”

王風笑笑。

常笑不禁亦嘆氣,道:“你這種人我還是第一次遇上。”

王風淡笑道:“好像我這種人本來就絕無僅有。”

傷在閻王針之下的人,他並不是第一個,但仍能保得住性命的,他是第一人。

隨便什麼人傷在“要命閻王針”之下,都絕對活不過半個時辰,他所以能夠活到現在,只因爲臨死之前遇上了葉天士。

葉天士醫術天下第一,行蹤也是遍天下,要找到他已經不容易,何況他只有半個時辰不到好活。

偏就是這麼巧,竟然給他遇上。他實在幸運,這簡直已是奇蹟。這種奇蹟的確已可謂絕無僅有。

葉天士也只能暫時保住他的命,讓他多活一百天。

現在還剩多少天,王風心裡有數,但並不在乎能否活足一百天。反正都只是一百天。

所以他悍不畏死,他隨時準備拼命。他只求在這一段日子之中,多做幾件有意義的事情。

對於這樣的一個人,常笑當然束手無策。他雖然不知道那許多,但卻知道王風真的不要命,真的敢拼命。因爲他們第一次交手,幾乎就同歸於盡。

他痛恨別人插手干預他的事情。他更加痛恨王風。這個人非獨干預他的事情,而且還冒犯他的尊嚴。

如果他能夠拿下王風,最少也殺上十日他才肯將王風殺死。

只可惜他連與王風打一個平手的信心也沒有。

他雖然一樣可以拼命,也恨不得跟王風拼命,卻只是想想。

王風不要命,他要命。

他更無話說。一個連自己的生命都毫不珍惜的人,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話能夠要挾他就範。

他索性就當王風是個瘋子。只有這樣他的心才覺得好過一些。

一個正常人自然不會跟一個瘋子計較,更不會跟一個瘋子拼命。所以他只是嘆氣。

王風望着他,眼睛都好像有了笑意,轉問道:“你還在嘆什麼氣?”

常笑現在也想挖掉王風的眼珠了。

他恨得心中滴血,表面上卻仍若無其事,道:“我有些感慨。”

王風道:“哦?”

常笑道:“我實在想不到像我這樣的惡人,運氣居然還這麼好,能遇上你這個絕無僅有的瘋子。”

王風道:“是運氣還是黴氣?”

常笑道:“本來是黴氣,後來,卻是運氣了。”

王風聽不明白。

常笑嘆息道:“未遇到你之前我一切都進行得頗爲順利,但見到你之後事情就開始惡化,這不能不說是我倒黴,可是第一次沒有死在你劍上,第二次再給你亂刀砍殺之下,竟還能逃出生天,卻不能說不是我走運?”

王風總算還記得,昨夜在宋媽媽那間魔室內亂刀追斬常笑。

他苦笑,道:“當時發瘋的並不止是我一個人。”

常笑道:“到你發瘋的時候,卻已只剩下你我兩個活人,你既要殺人,豈非就只有我一個對象?”

王風忽然變得開心起來,面上的笑容也不再覺得苦澀,道:“我居然沒有將你殺死。”

常笑道:“所以我說是走運。”

王風道:“你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常笑道:“平安老店。”

王風道:“你到那裡幹什麼?”

常笑道:“也沒有什麼好乾,只是因爲在那裡還有我的兩個手下。”

王風道:“你還有兩個手下?”

常笑道:“現在一個都沒有了。”

王風一怔,道:“他們又是死在什麼人的手上?”

常笑道:“不知道。”

王風道:“你回到平安老店的時候莫非他們已經死亡?”

常笑點頭道:“那時候他們已經灰飛煙滅,連骨頭都已銷蝕。”

王風不由得記起了那個被他用紅石擊倒,未幾在長街之上煙滅灰飛的黑衣人。

他隨即轉向李大娘,道:“那兩個官差當然不是你派人殺的。”

李大娘一愕,道:“你莫忘了我那個被你打倒的手下,也是那樣在人間消失的。”

王風根本就沒有忘記。

李大娘接道:“好在還有人證明你當時已經神志錯亂,否則我倒以爲是你乾的好事。”

王風道:“我不幹這種好事。”

常笑接口道:“不是你,不是她,莫非是武三爺?”

李大娘搖搖頭道:“我看也不是武三爺,這個人我倒清楚得很,還沒有這種手段。”

常笑淡淡道:“你真的清楚他?”

李大娘閉上嘴巴。如果她真的清楚得很,這個莊院又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常笑接道:“我其實也不認爲是武三爺所下的毒手,他對付你已經不容易,又豈會再多樹強敵?”

王風點頭道:“倘換成是我,我也是暫時袖手旁觀。”

常笑道:“他應該看出我並不是來找他的麻煩,我與李大娘發生爭執,對於他只有好處,以他那種聰明人,在未弄清楚局面變成怎樣之時,是絕不會出手的,卻一定加派人手嚴密監視。”

王風道:“所以你這邊全軍覆沒,他那邊馬上發動攻勢。”

“就可惜棋差一着!”常笑一蹙額,接道,“連他也不是,難道這地方除了他們之外,還有第三勢力存在?”

王風轉顧李大娘,說道:“這就要問問她了。”

李大娘皺眉道:“我本來除了這個莊院之外,並沒有意思再收購這裡的任何地方,一直到武三爺的到來,才改變初衷。”

常笑道:“當時你們有沒有遭遇到什麼困難?”

李大娘道:“完全沒有,這裡的人都很合作。”

常笑說道:“他們似乎沒有出賣土地的必要。”

李大娘道:“這裡天氣好,土地肥,在這裡的人的確不必擔心衣食,但白花花的銀子,卻也是沒有人不要的。”

常笑道:“你們出的價錢當然也很高。”

李大娘點點頭,說道:“他們之間不少人,尤其是年輕人也大都厭倦了困在這裡,很想到外面闖闖,只不過沒有足夠的盤纏,根本走不動。”

常笑道:“他們都沒有問題。”

李大娘道:“我決定留在這裡,已在這裡做過了一番審慎的調查工夫。”

常笑道:“你與武三爺於是就將這裡的土地一分爲二?”

李大娘道:“人也是,所以那之後這平安鎮就不再平安,本來善良樸實的人們一變便成了奸險狡猾,不再相互信任,也不能再融洽相處下去。”

常笑道:“金錢的影響力有多大,我一向明白。”

李大娘道:“那一來,每一個人都在鄰人的監視之下生活,無論他接待過什麼人,他家裡發生了什麼特殊的事情,都瞞不過武三爺與我。”

常笑道:“你們這豈非難得有一日耳根清淨?”

李大娘道:“這些事都有我的親信管理,還煩不着我,當然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聽取我的意見,不過並不是常有,武三爺那邊的情形大概也差不多。”

常笑道:“聽你這樣說,你們兩人之間根本就不可能有第三勢力存在了。”

李大娘道:“事實

不可能。”

常笑忽問:“甘老頭他們又如何?”

李大娘笑笑,反問道:“武三爺死在什麼人手下?”

常笑一怔。

李大娘道:“他們其實也可以算得上是我的人。”

常笑道:“我看他簡直恨你入骨。”

李大娘道:“豈止入骨。”

常笑道:“他們很可能乘機會報復。”

李大娘滿懷自信地道:“他們也許會殺害你手下的官差,卻絕不會傷害我的人。”

常笑詫異地“哦”了一聲。

李大娘道:“這固然因爲他們一言九鼎,也因爲他們還不敢開罪我。”

常笑道:“甘老頭方纔不是看着你的人一個個倒在武三爺的腳下?”

李大娘道:“他雖然承諾不殺他們,可沒有答應保護他們。”

常笑道:“只是答應保護你?”

李大娘搖頭,道:“他救我只是因爲不能讓我死。”

常笑道:“你不死,反倒他死了,他恨得你要命,卻仍替你賣命、送命?”他笑顧王風,接道:“看來他纔是一個瘋子。”

王風嘆息道:“這地方的人全部都似乎不大正常。”

常笑道:“你是不是到了這裡纔開始不要命,敢拼命?”

王風道:“未到這裡我已經隨時準備不要命,敢拼命。”

常笑吁了一口氣,道:“我還擔心這是種病,到這裡的人都會感染多少。”

王風沒有再作聲。

常笑將目光帶回,喃喃道:“個個都不是,那殺他們的到底是什麼人?”

沒有人回答。這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個問題。

常笑目光轉望向堂外。

夜色濃如潑墨,堂外黑沉沉的一片。沉沉夜色中,彷彿蘊藏着重重殺機。

常笑鎖眉道:“這裡看來還隱藏着一個不尋常的殺手?”

這話說出口,就連王風也不禁心頭一凜。

骨肉煙滅灰飛,這殺手的殺人豈止罕見,簡直恐怖。

神秘的殺手,恐怖的方式,這殺手到底是什麼人?目的又何在?下一個要殺的對象又是誰?

這幾個問題在王風的腦中閃逝,來得快,去得同樣快。

他並沒有深思,因爲他知道目前怎樣想也不會有一個答案。

即使下一個要殺的對象就是他,他也不在乎。死對他來說,現在只是一種美麗的冒險。

他看看常笑,忽問道:“那個殺手在你回到平安老店之前已離開了?”

常笑道:“就算是沒有離開,發覺另外有人追殺我,也不會再現身的了。”

王風道:“那追殺你的是李大娘的人?”

常笑點頭道:“三個殺手,三把魔刀。”

王風道:“結果卻都死在你手下?”

常笑道:“殺他們並不容易。”

王風道:“這之後你跑到什麼地方?”

常笑道:“鸚鵡樓。”

王風一怔,李大娘、血奴亦自怔住。

常笑在鸚鵡樓中全軍覆沒,一個人落荒而逃,誰都認爲他高飛遠走,離開平安鎮,請救兵去了,誰知道平安老店一轉,竟又折回鸚鵡樓。

冒險是冒險,卻收到意外的效果。這種方法已並不新鮮,更很難瞞得過老江湖。尤其是近幾年,不少江湖朋友都已曉得用這種手法躲避敵人的追蹤。

李大娘也許並不是一個老江湖,但她的左右,大概還不至於一個老江湖都沒有。

只可惜追隨在她左右的老江湖,最少也已有四五年沒有在江湖上走動。

一個人長時間遠離江湖,即使是老江湖,各方面的反應也會變得遲鈍的了。

他們更沒有將常笑當作江湖人看待。在他們的眼中,常笑只是個官,大官。

做大官的人大都貪生畏死。尤其是常笑,手握重權,身居高位,正所謂如日中天,前途錦繡。

好像他這樣的一個人看來實在沒有理由不珍惜生命。何況他的人都已死光,他應已看出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方。相反,他離開之後,無論哪一縣哪一府,憑他的身份,絕不難再徵集足夠的人手卷土重來。到時莫說這莊院,就算將整個平安鎮夷爲平地,在他亦易如反掌。

常笑這又怎麼肯留在平安鎮,又怎麼會冒險?

是以,鸚鵡樓不在話下,其他地方,他們亦只是隨便查問一下便了事。

他們不錯是有他們的道理,道理也算得充分,卻忘記了一件事。

常笑左右一向只有十三個官差,並不是一百三十個,就算一百三十個也不是一股怎樣大的力量。

那十三個官差,各有所長,武功方面卻大都不大好,常笑就只是帶着他們十三人,走遍天下。

他們所偵查的都是棘手的案件,所應付的多是窮兇極惡的人。

以身試法的人即使並不窮兇極惡,也夠兇惡的了,有幾下子的更就厲害。

這種人當然不會輕易束手就擒。

他們無疑就一直都在冒險,常笑更往往首當其衝。

在他來說冒險根本已不是一回事,不過是生活上的一種點綴。

他絕對不怕冒險。

這並非完全因爲他的好大喜功,還由於他的武功。

藝高人膽大。

李大娘怔怔地望着常笑,好一會兒,悠悠嘆了一口氣,道:“你的膽子倒不小?”

常笑道:“膽小的人根本就不能做我這種官。”

王風即時又插口問道:“你又怎會跑到這裡來?”

常笑道:“我是跟着你來。”

王風又是一怔。

常笑接道:“你在那亭子裡面喝酒的時候我已經溜出院子。”

王風道:“武三爺那兩個殺手沒有發覺你的存在?”

常笑頷首道:“他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你的身上。”

王風道:“我將他們殺死,離開鸚鵡樓之後,你就開始跟蹤我?”

常笑再頷首。

王風搖頭道:“我居然沒有發覺。”

常笑道:“因爲你只顧儘快趕來這裡。”

王風道:“我掉進水裡之時,你又在什麼地方?”

常笑道:“在門外,我聽到水聲,卻不知是你掉進水裡。”

王風道:“我從水裡爬上來之際,你大概已進來的了?”

常笑道:“已藏身後樹叢之中。”

王風道:“那會兒你當然已知那水聲是怎麼一回事?”

常笑點頭笑道:“也知你跟我一樣,是第一次進來這個莊院,所以索性就自己另外找尋門路不再追蹤你。”

王風道:“你走的一定是一條捷徑。”

常笑道:“也不算什麼捷徑,只不過比你所走的快少許,我藏身承塵上面不久,你就來了。”

王風道:“你大概是從另一邊的瓦面進入的?”

常笑道:“好在你沒有翻過那邊的瓦面,否則看到那邊已有一個缺口,勢必就從那個缺口跳下。”

王風道:“看到一個缺口,難道我還想不到已有人在下面?”

常笑道:“應該想得到。”

王風道:“那當然亦想得到,就不是敵人都必然心存敵意,一下去,隨時都可能捱上一劍,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常笑道:“嗯。”

王風道:“那我又怎會跳下?”

常笑道:“如果是別人也許會打消那個念頭,你卻是一定不會。”他嘴角陡咧,道:“因爲你漠視生死,隨時都準備拼命的了。”

王風道:“我可沒有準備糊糊塗塗地送命。”

常笑道:“我也沒有準備抽冷子給你一劍。”

王風道:“你先我而入,在我進入之時的確可以暗算我一劍,而且很可能一擊就中的。”

常笑道:“但也有可能落空,那一來你我不免大打出手,驚動武三爺他們。”

王風道:“是不是因爲有此顧忌,你的一劍纔沒有刺出?”

常笑道:“如果驚動了他們,你我就非獨聽不到這許多說話,更會變成了他們攻擊的目標。”

王風點頭。

常笑忽問道:“他們的話你是否都已聽清楚了?”

王風道:“很清楚。”

常笑又問道:“你是否覺得奇怪?”

王風道:“非常奇怪。”

常笑道:“你可想知道這事情的始末?”

王風道:“想極了。”

常笑道:“你我一直都在追查血鸚鵡的秘密,現在這裡就已有兩個人知道這個秘密,當然你我都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王風不由自主地點頭。

常笑道:“最清楚的一個人顯然就是李大娘。”

王風又點頭。

常笑道:“你大概不會反對我追問她?”

王風道:“她與我並沒有任何關係。”

常笑道:“我所用的方法也許比較辣。”他嘆了一口氣,才接道:“你也許看不過眼,我實在有些擔心在我快要追問出來的時候,你突然出手阻止。”

王風道:“如你追問別人,也許我真的忍不住出手,追問她,我大概還可以看下去,等到她將血鸚鵡的秘密說出來。”

李大娘一旁竟然幽幽嘆道:“我看你也不是一個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的人,怎麼對我偏就這樣狠心?難道你真的忍心看着我辛苦?”

王風冷冷道:“對狠心的人,我向來都很忍心。”

李大娘道:“我哪裡狠心了?”

王風道:“甘老頭武三爺拼命的時候,你是否已經醒轉?”

李大娘沒有否認,道:“武三爺那一拳對我本就沒有發生作用,我並沒有昏過去。”

王風道:“這是說你本來可以助甘老頭一臂之力,可是你始終沒有出手。”

李大娘道:“他們一個對一個,誰都不吃虧,我如果出手相助,便很不公平的了,好像他們那種人,就算死也未必會接受這種不公平的結果,一見我出手,說不定,甘老頭第一個就先對付我,那會兒,只怕我不想昏過去也不成了。”

王風道:“即使這是事實,在他臨死之前你怎麼還要加重他的痛苦?”

李大娘道:“我只不過拒絕了他的要求,換成是你,你可願跟一個必死之人談條件?相信一個必死之人仍能保護你?”

王風道:“他們那邊最少還有兩個人。”

李大娘道:“你是說血奴和韋七娘?”

王風道:“血奴的武功雖然不高,韋七娘的神針絕技卻是非同小可。”

李大娘忽問道:“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王風答不出來。

李大娘微喟,道:“武三爺今夜的行動,勢必將她也計算在內,在他採取行動之時,一定已派人去對付她,以武三爺的老謀深算,絕不會低估她的實力,你以爲她生還的把握有幾分?”

王風同樣回答不出來。

李大娘道:“在未見到她的人之前,我也只當她是一個死人。”

王風道:“你只跟活人談條件?”

李大娘頷首道:“死人我恕不奉陪。”

王風道:“所以你索性儘快將他氣死,省得他囉唆下去。”

李大娘道:“縱然也沒有氣死,我看他也很難活得過兩個時辰的了。”她輕嘆接道:“他傷得那麼厲害,多活兩個時辰,豈非就多痛苦兩個時辰?”

王風道:“聽你說,你倒是做了一件好事了。”

李大娘道:“就算不是好事,也不能說是一件壞事。”

王風道:“這樣的好事,我現在也想做一件。”

李大娘道:“哦?”

王風道:“常笑找到了這條線索,無論如何是不會放手的了,他既然知道了你這個人,就算今日給你跑掉,憑他的勢力,遲早都不難將你找到;以他的手段,你落在他的手上,始終都不免吐露事實。我現在袖手旁觀,既省卻你日夜奔波,也省卻他日後麻煩,豈非是一件好事?”

李大娘一聲輕嘆,正想說什麼,常笑已接口,笑對王風道:“你做了這麼大的好事,怎好意思讓你的耳目難受,我保證,不會讓你瞧不過眼,聽不入耳;也保證,不會令她活不下去。”

王風笑笑道:“瞧不過眼,我儘可以閉上眼睛;聽不入耳,我亦可以塞住耳朵。”

常笑道:“看來你真的很想知道血鸚鵡的秘密。”

王風道:“絕對假不了。”

李大娘即時一聲冷笑,說道:“方纔血奴還說你是一個正直的俠客,我看你,根本就不像。”

王風冷笑道:“我何曾說過自己是一個俠客?”

他的確沒有說過,只說過自己敢拼命,是一個不要命的人。

李大娘冷笑道:“這是說血奴瞎了眼。”

血奴一聲也不發。

李大娘接道:“也許她對於俠客有她的定義,我只知道一個俠客最低限度也懂得鋤強扶弱,絕不會見死不救。”

王風道:“常笑已保證不殺你,你本身也並不見得很弱。”他笑笑又道:“這之前你更是一個土豪,不單止擁有這一半的土地,還擁有一批武藝高強的殺手。”

李大娘悶哼一聲。

王風接又道:“況且常笑不是強盜,也不是惡霸,相反是一個朝廷命官。”

李大娘又是悶哼。

王風沉聲道:“血鸚鵡的事件非獨神秘,而且充滿邪惡,你若是一個正正當當的人,爲什麼不肯將之說出?”

李大娘忽然笑了起來,道:“就算我願意,也有人不肯答應。”

常笑一聲輕叱道:“誰不肯答應?誰?”

輕叱聲中,常笑張目四顧。

李大娘就今夜來說,也已不是第一次陷入這種局面。方纔她幾乎就已落在武三爺手中,卻突然出現了一個甘老頭。甘老頭來,武三爺非獨好夢成空,而且還賠上一條老命。

現在這一次,是不是又有人及時趕至,將她從危難中解救出來?

這個人是否又像甘老頭一樣身懷絕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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