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隨着靠近,所有人的心沉了下來。
放眼望去,幾十棟竹樓聳立,但看得出,都很陳舊。
在封朗的視線裡,這些竹樓還不如他初次執行任務的,那個小山村的竹樓,很舊很舊。
村裡很安靜,安靜的看不到人煙。
要不是雞犬聲,和偶爾的牛叫聲,他們甚至懷疑,這裡還有沒有人。
隨着靠近,村裡的狀態盡收眼底。
街道彎彎曲曲,竹樓建築的也不規則,看着雖然不髒,卻略顯雜亂。
顯然,很久沒有規劃了,怕是幾十年都沒動過。
幾人心情有點沉重,走進村子的一刻,看到幾個穿着補丁遍佈,顏色一塊塊灰白,不知道洗了多少次,又是誰的衣服改小,用來遮體的衣褲,穿着露着腳趾頭,大小不一樣,有的還是一撇的鞋子,臉上髒兮兮的,明亮的大眼睛裡,充滿好奇,膽怯的孩子。
“小朋友……”馬濤深吸了口氣,蹲下身子,儘量溫和的試圖問下,知不知道葛爾多吉的家在哪裡。
他剛開口,這些學齡前的孩子眼中閃過慌亂,呼啦就散了,短短的數秒,就消失不見。
就跟受驚的野兔一樣。
幾人有點發蒙,來的時候,所有的美好,都在這一刻被打破。
他們是兵,這會,竟然冒出個可笑的念頭。
……怎麼感覺像日本鬼子進村了……
馬濤慢慢的站起身,看向雜亂豎立的竹樓,搖了搖頭,心情不是很好。
封朗沒啥感覺,因爲,他家還是土坯房呢,生長的環境格外艱苦,還見過另一個山村,所以,感觸並不深。
幾人遲疑了下,剛要動,就聽見了雜亂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他們乾脆不動了,拎着大包小包,揹着裝滿東西的竹簍,站在那裡等候。
很快,一個五六十,頭髮花白的男人,抓着兩個小豆丁的手,走進了他們的視線。
兩個小豆丁怯怯的躲在那人身後,側着頭,瞄着封朗幾人,眼中,還是好奇,還有膽怯。
馬濤露出笑容,隔着老遠說道:“您好啊大叔,請問葛爾多吉是在這住嗎?”
“你們是……”那個人站住了腳步,看到他們雖然都是年輕面孔,但帶着禮物,所以戒備少了些。
“大叔,我們是他的戰友。”崔勇上前半步微笑着說道:“是來看他的。”
“你們是爾多的戰友啊。”那個大叔滿臉褶子堆積:“我帶你們去吧,爾多上山採藥去了,要天黑才能回來。”
幾人不明白葛爾多吉怎麼叫爾多,也不知道藏族就是這麼稱呼的,這裡也不是藏區,按說漢化了,不該有這些藏區纔有的簡稱。
知道一路走來沒錯,葛爾多吉在家,這就夠了。要不出去打工了,還不是要撲空?
一路,老人熱情的領路,兩個小豆丁知道是客人,似乎也放鬆了不少,在前面蹦跳的領路。
走到村中幾棟竹樓前,老人指着竹樓說道:“這就是爾多的家,他父母在家,我帶你們上去吧。”
看着竹樓還不是破敗不堪,旁邊一棟還很新,地面也相當乾淨整潔,封朗幾人客氣着,跟着老人爬上了樓。
一上去,人多,略顯擁擠,但入目,所有人都心裡一動。
房間裡,除了一根掛滿灰塵的線,吊着的的燈泡外,沒有任何家電。他們,可是看到了別人家有衛星接收天線的,這棟樓裡沒有。
這些,還不是他們心動了下的主因,是火塘旁邊躺着的兩個人。
或許聽到了生人來,其中蒼老的男人試圖掙扎起來,卻只是坐起了半身,而另一個憔悴,不,應該叫枯槁的女人,卻只是扭了下頭,躺在那裡,似乎連起來的力氣都沒。
淡淡的中藥味說明,倆人是病人。
帶路的老人嘰裡咕嚕的跟那個男人說着,邊扶他坐起。
喘了幾口,那個蒼老的男人有氣無力的說道:“你們坐……喝水自己倒吧……我這動不了,也招待不了你們……”
普通話雖然不標準,但幾人都聽得懂,忙放下手裡的東西,放下揹簍,崔勇和馬濤上前,馬濤扶着老人說道:“大叔,不用管我們,您躺下吧。”
“哎……”老人無奈的嘆了口氣,沒有力氣擺脫倆人的手,順從的躺了回去。
幾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馬濤強忍着心裡的憋悶,四處亂看,最終拿起火塘旁,老人伸手能夠到的缸子,倒了杯熱水。
帶路的老人也嘆了口氣,跟着說道:“小夥子們,你們先在這等爾多,我去準備下……”
“大叔您別忙了。”馬濤站起身,跟崔勇送老人走到樓梯口,馬濤這才小聲的問道:“大叔,葛爾多吉家裡這是怎麼了?”
“也不知道咋啦,一年前,爾多的父母昏迷在樓上,送到醫院搶救,卻一直不醒……”帶路的大叔再次嘆了口氣,小聲說道:“爾多回來探親,他父母才醒來,但折騰光了所有的錢,也沒能治好,苦了爾多了,他是個好孩子,爲了照顧父母復員了,耽誤了前程,還獨自一人開鑿山岩,想修條路出去,蓋了大半的學堂,平整出了操場,想給村裡的孩子建一所學校,要不,村裡的孩子就要走五六公里的山路,去到鄰村上學,沒路啊……”
馬濤心裡一陣酸楚。
天災人禍,這事也沒辦法。
五人待帶路的老人走後,四處亂轉,試圖找點事做,可是,這個家是啥也沒有,連樓下也沒有養牛,相當乾淨,乾燥。
葛爾多吉的父母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也沒辦法招呼幾人。
站在竹樓下,五人不知道該怎麼幫忙,心情格外的複雜,看着葛爾多吉修路用的鋼釺,錘子,幾人悶頭抽菸。
封朗不抽菸,但心裡也不好受。
母親身體不好的時候,那種無助,母親去世的時候,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武哥母親,二叔,連走路都喘,他照顧的時候,那種心疼,無奈,在這,他都看到了。
抽了兩口,崔勇扔掉了剛點燃的煙,狠狠的踩爛,掏出自己的卡,連帶路上取的幾千塊錢,一併拍到張建手裡:“兄弟,密碼六個六,裡面還有九千多,麻煩你跑一趟,都取出來。”
“我這多一些,家裡也不用我的錢,有三萬多,密碼也是六個六,都取出來。”竇鵬雲也遞過一張卡。
封朗的東西都在松江,身上別說本來就沒卡,這會,連一塊錢都沒,站在那裡,很難受,想幫忙,卻幫不上。
“我這少點,就兩千塊,密碼一樣。”馬濤抽了下鼻子,站起來,也遞過一張卡。
張建攥着幾張卡,連話都沒說,扭頭就要走。
這會回去,十來公里,再快,也要三個小時。
已經快天黑了,他抹黑回去,很危險,但都沒人去琢磨,他開着車是一方面,其他人其實只是想留下,看看能幹點什麼。
就在這時,一陣跑動的聲音中,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看到封朗幾人,狐疑的頓了下,眼中的警惕味道相當的濃。
馬濤從小男孩的臉上,看到了葛爾多吉的影子,看到倆人穿着雖然很乾淨,但很破舊,揹着布縫的挎包,猜想這是葛爾多吉的弟弟妹妹一類的。
兩個孩子頓了下,跟着就直奔葛爾多吉父母所在的竹樓,邊爬,還不忘警惕的看一眼封朗他們。
不等倆人消失在樓裡,帶路的大叔,和幾個歲數都不小的女人端着盤子盆的,從四外走來。看到幾人在樓下站着,帶路的大叔忙招呼:“你們怎麼在樓下站着,快上樓,一會飯菜就好。”
“大叔,別忙活了……”馬騰強裝笑顏。
“哪能啊,你們是客人,到了這,就算爾多不在家,我們怎麼也不能冷落了客人啊。”
說着,一手端着一盤切好的臘肉,一手去拽幾人,讓準備離去的張建不知道該不該拂了老人的好意,徑直離開。
就在樓上,剛上去的小姑娘和小小子探出頭來,顯然,看到了大堆的禮物,知道這些人不是壞人,探頭看看的時候,一個身影揹着竹樓,健步走來,跟着看到一大羣人在家門口,立刻飛奔,短短的呼吸間,就到了近前。
“馬騰!”壯漢看到馬騰的一刻頓了下,跟着扔下手裡的藥鋤,在馬騰張開雙臂的一刻,上來就來了個熊抱。
馬騰見到戰友,所有的憋悶暫時放下了,一一介紹了封朗幾人,這才埋怨道:“家裡有事怎麼不吱聲?那麼多戰友,你怎麼……”
葛爾多吉看了眼開始忙碌的一羣人,放下竹簍笑了笑:“我復員去了幾個戰友家裡,都很苦,至於我自己的麻煩,怎麼能轉嫁戰友,轉嫁社會呢,我能解決。”
“你……”馬騰不知道說什麼好。
封朗插不上嘴,看了眼地上的竹簍,眼睛虛了下。
這竹簍裡的藥草,大多他認識,但卻是治療內傷的。葛爾多吉認識這些草藥他不奇怪,也沒覺得有啥,但顯然不是採來賣錢的。
難道兩個老人是受了內傷?
在他琢磨中,村子裡漸漸的熱鬧,孩子一個個的聚攏過來,更多的人端着臘肉火腿,蘑菇一類的向這裡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