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翠嵐的信心不禁動搖了,付道:
“假如我和他相遇,不是這等情況的話,我能對他不屑一顧麼?”
總之,馮翠嵐現在已不能迷迷糊糊的殺死了他,定須弄的明白才行。
當下伸手一拍,阿烈透一口氣,但覺身子雖然仍不能活動,可是口舌恢復感覺,可以開腔說話了。
他連忙道:“馮姑娘,我真是阿烈啊!”
馮翠嵐道:“你才十三歲,本來比我矮得很多,但兩三個月時間,你就比我高了一個頭,樣子也完全改變。”
阿烈忙道:“那是因爲我服過五色仙壇花露的緣故。”
他滔滔不絕的把那次經過說出來,最後又道:
“你若還不信,可以問問家中的人,我連續幾天都很快地長高,他們天天替我買新衣服。”
馮翠嵐簡直難以置信,後來問明隔壁涵香園的言老伯已經皈依出家,當下說道:
“我去問問家人們就知道了。”
她只去了一陣,就迅速回轉來,解開他的穴道,說道:
“居然是真的,唉!我差點誤殺了你。”
阿烈道:“這也怪不得姑娘你,誰教我跟從前完全不同呢!”
馮翠嵐突然笑道:
“妙極了,連我也認不出你,別人更不用說了,所以你現在走到街上,也不愁那些傢伙們找到頭上來。”
阿烈精神一振,道:“啊!我倒沒想到這一點。”
馮翠嵐道:
“不過告訴你,你須得買一件皮袍子,別讓人家一看你,就以爲是內外兼修之士,那時候反倒會惹麻煩上身。”
阿烈喜逐顏開,道:“我記住了。”
馮翠嵐仰頭望望他,搖頭道:
“哎!我真是難以置信,你居然比我高得多,簡直是個大人了。”
她和他一同回到房間,阿烈心中斟酌再三,正要把那琅琊丹經之事說出,馮翠嵐巳開口道:
“外面近來鬧得天翻地覆,那血羽檄又出現了兩次。現下各大門派提起了‘血羽檄”
三個字,都如談虎色變。”
阿烈尚未開口,馮翠嵐又接着說到:
“還有一點,你必定很感興趣,那就是外面傳說都認定這些血案,與你有關。這是因爲你突然失蹤之故,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你清白無辜。可是我知道與否,於事無補。因爲單靠我一個人的證詞,武林之人決難採信。何況你又得服靈藥,整個人也脫胎換骨。
誰能相信在這短短的兩三個月內,如此湊巧發生了這許多事情?”
阿烈瞠目結舌,半響才道:
“這樣說來,我已是天下武林各家派欲得而甘心之人了,唉!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馮翠嵐道:
“現下那七個與化血門查家有關的家派,已一共有五個家派遭遇到血羽檄之難。因此不但這七大家派十分緊張,鬧得天翻地覆。連武林別的家派,也人心惶惶,情勢十分混亂,換言之,現在的江湖已經弄得亂七八糟,任何人只要形跡可疑,便立刻受到許多門派幫會之人監視或盤詰。”
阿烈望她一眼,道:
“姑娘你女扮男裝,在江湖上走動,只怕很不方便。”
馮翠嵐道:“你別費心管我的閒事,我魔女劍在江湖上也有一點勢力,除了江南那一處特定地區之外,還沒有人敢惹我們。”
阿烈順口問道:“江南什麼地區?”
馮翠嵐居然答道:
“告訴你也無妨,在江南西至廣州宣城,南至杭州,東邊一直到海邊,這數百方里的地區內,我魔女劍派之人,不敢任何進入。”
阿烈一聽這地區既大,又是包括了金陵這等在地方在內的區域,她居然不敢進出,頓時生出好奇之心。
他謹慎地措詞問道:“你們不敢踏入這地區的原因,可有別人知道?”
馮翠嵐微微一笑道:
“武林中但凡是稍有地位之人無不曉得,要不然我也會跟你說了,不過將來你還是別隨便向別人提起的好。”
阿烈忙道:“這個自然,只不知姑娘何事忌憚?”
馮翠嵐道:
“在這個地區中,武林名家甚多,各家派都有。但其中勢力最大的丐幫。事實上丐幫目下勢力已發展到大江南北各地,並不侷限於剛纔我提及那一地區了,我魔女派早在七八十年前,就與丐幫結下仇恨,幸而相距甚遠,所以罕得碰頭。”
阿烈道:
“原來如此,但仇恨已是七八十年之事,現在想必已淡了下來,何況雙方很少碰頭,看來已不成問題了。”
馮翠嵐道:
“若是如此,我何必還忌憚於心?事實上我魔女派每隔十年八年,必有成就特高之人出現。這人劍術練成之後,一定赴江南對付丐幫。”
阿烈心想:“這樣便是你們不對了,人家不來惹你,你們專找人麻煩。”
馮翠嵐停歇一下,又道:
“這數十年間,先後已有五人前赴江南報仇雪恨。可是這五個人只有兩個活着回來,其餘的三人,都不知生死。”
阿烈瞿然道:
“原來如此,那丐幫的手段未免太毒辣了,這豈不是把仇恨越結越深麼?”
馮翠嵐道:
“那三人生死不知倒也罷了。最可恨的是活着回來的兩人,亦都受到毒手摧殘,被奪去貞操。這樣,一方面由於元陰已失,不能再修習最上乘的魔女劍。二來心靈收到損害,性情變得古怪。此所以她們再也無法捲土重來。”
阿烈道:
“既然有五位傑出高手去報仇,盡皆失敗。想必丐幫武功高明,能人甚多,你們何必繼續報仇?”
馮翠嵐面色一沉,不悅地道:
“據我們所知,丐幫並非能手太多,而是他們手段卑鄙,利用我魔女劍派的至寶,使我們全無抗爭無力。”
阿烈瞪大雙眼,滿面皆是疑惑不解之容。
馮翠嵐只好解釋道:
“那是本派鎮山之寶,稱爲‘誅心妙劍”,形狀與普通之劍一般,但具有奇香、奇聲、奇光三大妙用,例如此劍與敵人兵器相觸,發出一種異香,能搖盪對方心志。劍一離匣,即有奇異芬香和五色光華,亦皆具有奪志搖心之妙。”
阿烈道:“這等寶物,怎會落在丐幫手中?”馮翠嵐道:“說來話長,總而言之,本派和丐幫當初就是爲了此寶而結下血仇。直到三十年前,此寶才落在丐幫手中。此後的三十年間,我們先後有兩個高手前往報仇和奪回師門之寶,一個不知下落,一個活着回來,情形正如早先說過的那般悲慘。”
阿烈至此,已大致瞭解其中的內幕,心想:“那誅心妙劍”最初一定是丐幫之物,被魔女劍派奪爲已有。
然後在三十年前,又被丐幫搶了回去。這兩派的是非恩怨,誰也無法下評語了。
他突然吃了驚,瞠目望着她,道:
“馮姑娘,你不會前往江南報仇取寶吧?”
馮翠嵐歇了一下,才道:
“我知道你是真的關心我,所以我不必騙你,我便是被選中的人,這兩個月來,我拼命修習本門上乘劍法,爲的就是這個艱難任務,如果我不是被選中,早就被我爹作主嫁出去了。”
阿烈搖頭道:
“唉!這個任務如此艱難,你還是別去的好,或者找別人替你去辦。”
馮翠嵐道:
“不行,此事一則是本派秘密行動。二則極爲危險,動現有喪命之慮,別人誰肯爲我賣命?”
阿烈道:
“聽你的口氣,似乎丐幫現在勢力極爲強大,你何不等他們衰落之時,始行動手?”
馮翠嵐搖搖頭,道:
“要等丐幫衰落,只怕比守株待兔還要無望,我已再三考慮過,第一步我先設法刺殺丐幫幫主陸鳴宇,丐幫失去這個領袖,不管還有多少長者高手,也頓時衰落。第二步,我才全力奪回失寶。第三步,我將仗那誅心妙劍,殺死丐幫最著名的四大長老,以及分佈各地的年青有爲的高手,這樣方能使丐幫水無翻身之日。”
她面色突然一沉,冷冷道:
“我這番話,你決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如果江湖上有人知道,我便唯你是問。”
阿烈道:
“馮姑娘,你不必擔心。假如我泄漏了你的秘密,將會對你有害的話,就算拿刀架住我脖子上,我也不會說的。”
他沒有掩飾內心的不悅,似乎責怪馮翠嵐如何能懷疑起他來?這等表現,較之千言萬語更有說服之力,馮翠嵐頓時深情不疑,歉然道:
“我並不是認爲你會害我,而是怕你不知此事對我安危的重要性,因而一時疏講了出去,我若不信你,何必告訴你呢!”
阿烈這才恢復欣慰之色,問道:“你可知道丐幫的老巢所在麼?”
馮翠嵐道:
“他們公開的總壇是在金陵,但其實另有秘密巢穴,不過也是常常遷移,最近我們得到的線報,指出是在蕪湖。”
阿烈道:“你大概什麼時候動身前往江南?”
馮翠嵐道:“我的行動你最好不要知道。”
阿烈道:“你不相信我麼?”
馮翠嵐道:“不是不信,而是對我有害無益,我即使完全告訴你,又有什麼用?”
阿烈道:
“也許我會到江南去,假使正碰上你在那邊行動,我或者可以替你跑腿出力。”
馮翠嵐訝道:“你會到江南去?”
阿烈道:
“目前看來雖然沒有這個可能,但世事難測,天知道我會不會流浪到江南去?”
馮翠嵐道:“這話有點道理,可惜我也不知道幾時開始行動,我還須修習劍術,最快也要三四個月,纔可動身。”
她停歇一下,又道:“你可是想出去走走?”
阿烈點點頭,道:
“我現在雖是不比從前一樣的瘦弱無力,但仍然要訪求名師才行,好在連你也認不出我,別人更不必說了。”
馮翠嵐道:
“我修習的劍術,必須是元陰之質才行,所以不能幫忙你,你出去訪求名師。也是對的,不過你切記江湖上人心詭詐,尤其是武林中人,氣量狹窄,本門的絕技,豈肯輕易傳與別人?一個不好,人家還以爲你是別的家派之人,特地偷他的絕藝,動現有殺身之禍!所以你定須小心在意才行。”
她想了一想,又道:
“啊!對了,我爹有幾件皮袍,你大概合身,可以揀一件穿上。以免人家一看你這麼冷的天氣,都不在乎,自然十分注意。”
她起身奔了出去,阿烈獨自危坐以得,心想等她回來,定要把“琅琊丹經”之事告訴她才行。
過了一陣,馮翠嵐拿了一件皮袍進來,看他穿上,頓時變成風度翩翩的濁世佳公子,迥非昔日的贏弱小童了。
阿烈起身把所有合穿的衣服,都包起來。
然後指着牆角那口木箱,說道:“這箱子當中……”
話方出口,突然不知何處的角落中,傳來兩下鈴聲。
馮翠嵐面色一變,跳了起身,說道:
“這是告警鈴聲,表示有厲害人物侵入,我們須得分頭離開此地,以後我們永遠不可回到此地。”
阿烈心頭大爲緊張,眼見馮翠嵐拉開那具高櫥,後面出現一道門戶。
她回頭道:“我們進去之後,裡面有兩條路,定可脫出來的人的包圍困外。”
她說話之時,已跨了入去。
阿烈連忙問道:“那麼以後到那裡找你?”
馮翠嵐回身探手,抓住他手腕,用力拉他跨入秘門。然後把高櫥拉回原處,堵住這道暗門。
她一轉身,拾好撞入阿烈懷中。
阿烈趕快把她抱住,又問道:“我們在那裡見面?’她沒有回答,軟軟的靠在他身上。
阿烈的時沒有怎樣,心中一片空白。然而她頭髮和身上的香氣,鑽入他鼻孔中,使他忽然間記起她是個美貌少女。
頓時產生一種對異性的自然反應。
他心旌搖搖,不知不覺把她抱得更緊此。
馮翠嵐的嘴脣,忽然湊了上來。
阿烈似懂非懂的吻在她脣上,心中迷迷糊糊,也不知是何滋味。
馮翠嵐掙脫出來,輕輕道:“快走!這道暗門很快就會被他們找到了。”
她拉住他,在黑暗中走去。大約走了兩丈,便是石級,一共有十多級,顯然已是在地面之下。
她停下腳步,伸手撫摸他的面龐,輕輕道:
“你向左走,出口是一個廢園。你從西北角的牆頭翻過去,出巷就是街道了。”
阿烈感到她纖細的手指和滑嫩的手掌,在自己面頰上移動,甚是舒服。除了無限柔情之外,還有母親般的慈愛。
這使他十分感動,差一點就掉下淚來。
只聽馮翠嵐輕輕道:
“我既已被人跟蹤,出去之後,便須設法躲起來,你很難找得到我,但你不妨記着,如果你見到一個三角形,裡面有一把小劍的圖形,那就是我的標記。劍尖所指的右方,便是我藏身之處了。但你千萬別找我,只須在底下劃個十字,我就知道。晚上你可是那兒等我。”
阿烈記在心中,馮翠嵐又道:
“我好象還有很多話要告訴你,但已沒有了,快走吧!”
她推阿烈向左方走去,阿烈說聲再見,使大步行去。
馮翠嵐略略等了一下,才往右走。
她才走了七八步,忽然哎了一聲,忖道:
“糟了!我忘記吩咐他,不要探視他母親的墓,那兒一定有人在潛伺守侯……”
但這時阿烈已迅快奔出老遠、不久,已出了廢園,而置身街上。
他看看了中的包袱,突然想起沒有帶走木箱,也沒有把那琅琊丹經告訴馮翠嵐。
他並沒有如何後悔,只搖搖頭,就拋開此事,放步走去。
目下他已不是幾個月前的窮苦孩子可比了,尤其是在出門的經驗上,現在已經相當老練。
他僱了一輛大車,講妥到潼關。
在車子上,他默然尋思今後的行止,想來想去,唯有遠走高飛,一面訪求名師。這一去不知何時纔回到北方來,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想到母親墓前拜別之舉。
初步的計劃,想到拜墓爲止。
他拋開其他思緒,拿出囊中的書本,翻閱起來。
要知這幾個月來,他雖然已依照那金丹神功秘笈,修練到有“真氣”護體的地步。
但他大惑不解的是秘笈中說他若是已到了這等境界不但寒暑不侵,連刀劍亦不能傷他纔對。
可是事實上他一直被懷中那口匕首刺破皮肉,那一股氣,似是不生作用。所以他把有關這一段文字,細加參研。
然他早巳把這一段背得爛熟,但由於事實上的相左,使他不得不取書翻看。
車子相當的顛簸,若是尋常的人,實在很難專心閱讀。如若勉強看書,非頭昏腦脹不可。
阿烈開頭之時,也覺得不大舒服。但不須多多久,他雙手自然而然就以極輕微的動作,抵消了陣陣的顛簸震動。
這原理和車子底下避震的彈簧一樣,他卻不曉得,所以覺得很奇怪,開始注意雙手的動作。
他很快發覺自己全身感覺靈敏無比,車子才一動,他的肘便會移動,化卸去這股外來的力量,使手中的書本保持穩定。
他看了一會手的動作,心中隱隱若有所悟,但用心去想時,又捕捉不住這一絲飄忽的靈感。
щшш✿t t k a n✿℃ O 所以後來他放棄追想,心思回到秘笈上,他逐個字咀嚼,一面回想練功時的情形,發現每一個步驟經過以及所有的現象和感覺,都十分正確無比照道理說,他此刻就應該刀槍不傷纔是,但何以又不能抵抗那把匕首的侵襲呢?
這個疑問老是得不到解答,若說是這本秘笈根本騙人,則應當完全不靈纔對,如何又能達到丹田發出真氣,以及寒暑不侵的境界?
他尋思了許久,直到中午打尖之後,仍然找不出一點頭緒。
這使他大爲着急,因爲他從馮翠嵐那兒得到的教訓是:他雖然力大身輕,迥異常入。
可是碰到武功高強之士,卻非吃虧不可。因此他當務之急,就是先使自己刀槍不入,至少可減除死於非命之憂。
至於招數功夫,他慢慢尋訪到名師。才修習不遲。
因此他不屈不撓地研究苦思,想找出自己究竟那一點不對,所以沒有法子達到刀槍不入的境界。
一個時辰之後,他暫時放棄苦思,閉目調息,用起功來。
直到大車停歇,他才睜開雙眼。車把式在外面告訴他已到了站頭,須得在此投宿一宵。
他正要車,忽然聽到一陣低微遇聲。
其中一個蒼老口音道:“老周,那客官打西安來的,是也不是?”
老周道:“是呀,怎麼啦?”
阿烈聽出答話的老周,正是車把式。當下大爲警惕,便不立刻下車,更加註意地凝神聽去。
蒼老的口音道:“他是什麼樣子的人?有多大歲數?幹什麼的?”
老周道:“你問這個幹嗎?”
蒼老口音道:
“快告訴我,假如是有麻煩的人,趁早到別處找房間,我們不做這票生意。”
者周道:
“奇了,就算是江洋大盜,你們開店的也不怕,何況你只是個夥計,有麻煩也到不了你頭上。”
阿烈想道:“原來是客店的夥計,但者周也說得對,這與他何干呢?”
只聽那夥計急促地道:
“最近兩個月來,我們店裡已發生了兩次大麻煩,我差點連老命也給丟了,如何說與我無關?快說,那人長得怎樣??”
老周道:
“他是個讀書人,看衣着似乎有點錢,這一程只到潼關,帶了幾件衣服,大概是到那兒訪友,你也知道這些讀書相公最喜歡這一套的。”
那夥計道:“他各人歲數?長相如何?”
老周道:
“大概是二十左右吧、長得好一表人才,十分英俊,可惜你黃老哥不是娘兒們,攀不上人家,哈,哈……”
姓黃的夥計道:“別扯淡了,他可有點娘娘腔麼?”
老周道:“沒有,一點也沒有,相反的長得十分雄壯。”
黃夥計透了一口氣,道:
“那就好丁,那兩次麻煩都是帶娘娘腔的漂亮小夥子引起的。半夜裡來了一夥人,飛檐走壁,有一次碰上了,差點沒送了老命。”
阿烈聽到這兒,心中雪亮,一面下車,一面忖道:
“原來那些人竟是在追查馮姑娘;想來除了北邙派的祁京他們之外,不會是別人了。”
想到這兒,心中突然泛起渴想見到祁京之念。他很想知道祁京見面之時還認不認得他?
這一夜果然發生了事情,他在酣睡中突然驚醒。耳中聽到瓦面上有人輕輕走過,以及房外有人悄然走進來的步嚴。
他聽得十分清楚,心中頗爲詫異,自己的聽覺何以如此驚人?
房外之人到了門邊,便不移動。
阿烈均勻地呼吸,故意把聲音弄大一點,片刻間,那道房門已經打開,冷氣直衝入室,險險把桌上的殘燈弄熄了。
接着燈光大亮,有人推推阿烈。他睜開眼睛,卻竭力裝出惺鬆之態,只見牀邊站着兩個人,一高一矮,都以黑色的鬥蓬,裹緊全身,戴着大皮帽,從面孔看來,高個子只有三十歲左右,頗爲威武英俊。
矮的滿面皺紋,年紀起過六旬,但小小的眼睛中,卻射出銳利精明的光芒,一望而知,他是狡猾多計之人。
高個子喂了一聲,阿烈正要起來。只見對方使出一把利刀,指住他心窩,動作之快,難以形容。
矮個子動也不動,淡淡道:
“你最好別逞強妄動,我們不是強人,只想問你句話。”
阿烈道:“有話明天再問,好不好?”
矮個子冷冷一笑,露出一排焦黃的牙齒,說道:
“你面上雖有驚色,但這等話卻不是膽小之人說得出來。我們差一點就看走了眼啦!
現在你小心聽着.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假如膽敢扯謊,提妨胸口多個窟隆。”
阿烈皺起雙眉,道:“如果我不回答呢?”
高個子暴怒作色:道:“你敢麼?”
阿烈道:
“請別生氣,我當真毫無激你之意。只不過想到說錯一句話就得喪命,便很希望能夠不開口了。”
這話雖然不大合理,可是由於阿烈詞色很認真,竟能教人覺得有理。高個子居然面色稍霽,閉口不言。
矮個子道:“你仔細聽着,你姓甚叫誰?何處人氏?懂不懂武藝?”
阿烈早就捏造了假姓名、是以對答如流,應道:
“敝姓白,字芝圃,原籍開封人氏。”
他停頓一下,又道:
“說到武嫌疑,也不能說完全不懂,因爲我幼時曾經學過些拳腳。前兩年又蒙一位異人傳授呼吸吐納之術、身體強健得很。”
矮個子冷冷哼了一聲、道:“如惹你答說完全不懂武藝,我定必先得割掉你的舌頭。”
高個子接口道:“看來此人似乎沒有嫌疑。”
矮個子道:
“咱們既然找上了他,自是不能輕率的放過,你且搜一搜他的包袱。”說話這時。
自己卻動手去搜阿烈脫下來的衣服。
阿烈心頭大震,忖道:
“假如被他搜出那金丹神功秘笈,必定攫去無疑,且也難逃殺身之禍。”
但對方兩人身上手中皆有兵刃,他萬萬不敢動手,只好眼睜睜地任得他們爲所欲爲。
高個子抖掉包袱,一眼掃過,說道:“都是男子衣物,而且並非全新的。”
矮個子已探手入阿烈脫下的衣服中,竟沒有把口袋之物翻出來,只用手捏捏摸摸。
然後說道:“有一錠銀子,有一支鑲了珠寶的金釵。”
他已縮回手,冷冷道:“你既是男子之身,要那金釵何用?”
阿烈試探着移動一雙手,看他並不禁止,便繼續動作,拿出那支翡翠金釵,讓對方觀看。
“此釵值二十兩金子以上,我帶在身邊,以防錢財用盡,此外別無其他意思”
矮個子瞟了一眼,還未開口,高個子已道:
“這等物事只有女人才用,你分明胡說八道。”
阿烈道:“你莫非認爲我是女子之身不成?”
矮個子道:
“把東西收好,不見了的話,可別賴我們……”他退後兩步,似打算離開。
高個子道:“哦!咱們就此放過了他麼?”
矮個子道:‘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再懷疑他。”
高個子道:“那支金釵……”
矮個子道:
“那支金釵價值甚高,任何女人出門的話,都不會使用這等貴重之物,所以我相信他當真用來預防匱乏。”
高個子道:“我覺得不太妥當。”
矮個子轉身行去,一面說道:“你如若不信,何不伸手模一摸,便知真假?”
高個子果然伸手入衾,摸了一下,一言不發,也轉身走去。
阿烈見了金釵,但記起馮翠嵐,也就聯想到對方此舉,分明是搜捕女扮男裝的馮翠嵐無疑。
本來他巴不得對方趕快離開,但這事既與馮翠嵐有關,他豈能置之不理?
當下略略提高聲音,道:“兩位別忙着走。”
高矮兩人一同停步,高個子回頭道:
“怎麼樣?你不服氣,想比劃幾招,是也不是?”
“不!我見兩位黑夜之中,來去自如,心中佩服得緊,很想請教你們的高姓大名,將來在路上碰見,也可以打個招呼。”
矮個子本來沒有回頭,此時忽然轉身走回牀邊。雙目光芒似劍,盯住阿烈,不知懷有什麼心意?
高個子道:“走吧!我們那有閒工夫管他。”
矮個子緩緩道:
“這傢伙有點蹊蹺,八成跟那女孩子認識,所以纔想知道我們的姓名。”
阿烈突然恍悟,想道:
“怪不得他們說話之時,互相不加任何稱呼,這正是使人莫測高深之處。如有稱呼,縱然不知道他們的來歷,至少也可以曉得他們的姓名,以及相互間的關係。”
他不獨悟出一點,同時也感覺到這些老練的江湖人物,果然真有一套,心思十分縝密。
只聽高個子接口道:
“這話雖然有點近似聳人視聽,但卻也有道理,咱們乾脆把他抓走。”
矮個子道:
“抓走他固然是個好辦法,但我們如若看走了眼,誤了人家之事,傳出江湖,豈不丟人?”
阿烈心中有氣,想道:
‘他們單單是想到丟人,而不是當真感到抱歉,看來這兩人比赤練蛇祁京之流好不了多少,都是自私自利的傢伙。”
高個子道:“就算是丟人吧,諒他亦無能傳到武林中。”
矮個子沉吟不語,阿烈掀被起身。道:‘好?我服汽消走。”
言下之意,大有看你們可奈得我何的味道。
高個子道:“好小子,你以爲我們不敢?”
矮個子道:“抓了此人有何用處?”
池口中雖然表示不要抓阿烈,可是雙目如隼,細看阿烈的一舉一動。
阿烈穿好衣服,站起身子。
矮個子道:“等一等,我再問你一句,你是不是武林中人?。
阿烈道:“不是!”
矮個子冷笑一聲,道:
“我看你揭被而起之時,當此天寒地凍之際,竟然全無畏冷之意,可見得你的內功已極是深厚了。”
他查然是厲害老練的江湖道,從很細微的動作中,竟可以看出許多道理,這一點阿烈十分佩服。
正因如此,阿烈才大爲後悔,心想:
“我何必節外生枝,以致終於落在他們手中。這個精靈的傢伙實在厲害得很,遲早會被他看出許多破綻來,最可慮的是這本秘笈,可能會被他奪去。”
但他後悔太遲了,那矮個子突然伸手一戳。指尖點中了他頸側的“天鼎”穴,阿烈一聲沒吭,就僵立如木,動也不動。
他向高個子頭示意,自己卻去收拾阿烈的衣物。高個子一下子把阿烈槓在肩上,大步出去
外面甚是黑暗,但不妨礙阿烈視物。可借他一則頭顱向下,二則他頭顱不能轉動,是以只知不多時已出了城外,處身於荒野僻靜的效外。
不一會,他們踏入一間屋子之內。阿烈心中訝疑,付道:
“我怎的沒聽見門扉開啓之聲?莫非竟是沒有門扉的?如若沒有猜錯,這是怎樣的屋子?”
那高個子把他放在角落中,阿烈只覺眼前一黑,任什久都瞧不見了,敢情對方以黑披風把他連頭蓋住。
阿烈聽得見拉椅坐下,以及沖茶啜飲之聲,就是沒有聽見打火點燈的聲音。心下又大是驚奇,想道:
“假如他不敢點燈,可知行蹤隱秘,只不知是那一路人馬?”
過了一會,忽聽矮個子的口音道:
“好,大家都回來啦,我今晚帶了-個人回來,當時因爲如此這般,所以使我生出好奇之心,特地帶回來,讓大家看看。”
一個陌生的口音接着道:“既然如此,那就取掉披風,讓我們瞧瞧。”
再一個人道:
“不要!不要!別要我們未查出他底細,反而被他識破了我們的身份,這樣好了,先把他移出來,面向角落,這才取掉披風,要看他之人,蒙了面孔,到角落內往他面上瞧看。如此他只能看見屋角,最多隻見到一個人而已!”
此議象是通過了,有人把他拉出來,使他面向屋角而立,然後才揭開那件披風。
換了常人,在如此黑暗之地,根本不見一物。但阿烈卻清清楚楚的看出那兩堵牆十分破舊,粉屑完全剝落,顯出了磚牆。
一個人走到角落,但見他面蒙黑布,同時連全身也用披風包起,看不見裝束。這一點使阿烈很失望,因爲他原想從對方的服飾中,查看出一點線索。
那人舉起手中的孔明燈,一道黃光直射到他面上。這時人家看得見他,他可看不見對方了。
此人看了一陣,一語末發的走開,換了一個人過來。如是前後一共四個,可見得除了那高矮二人之外,尚有四人
他們統統走出屋外,低聲商議。阿烈在這等情況之下,居然也偵悉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後面四人,有一個是女性,這是從一種髮油香中察覺出來。
片刻間,那些人又走進來;那個矮個子低聲但嚴厲地道:
“白芝圃,我們盡皆認爲你是不大行走於江湖的武林人物,你到底是那一家派的,趕快從實回答,我現在解開你穴道,假如你不想回答只要衝得出此屋,我們決不再留難於你。但你突圍之時,須得小心點,刀槍無限,萬一殺死了你,可別怪我們心狠手辣:
“
他說完之後,一掌拍在阿烈背心,又道:“快說吧,你是那一派的人?”
阿烈吐一口氣.發現果然能夠開口說話,當下道:
“我如果不說出是什麼家派出身之人,你們一定不肯罷休,對也不對?”
那矮個子道:“這個自然!”
阿烈道:“那麼你們希望我是那個家派,就算我是好了。”
高個子怒道:“他媽的,這小子混賬得很!”
揚手一掌掃去,打了阿烈一個清脆耳光。
矮個子道:
“別發火,這傢伙話聲中含有怒意,並且講得很認真,不似故意侃咱們……”
高個子道:
“就算他心中不高興與我們追問,但他目下落在我們手中,豈容他在此張牙舞爪?”
阿烈靈機一動,抗聲道:
“士可殺不可辱,莫說你們區區幾個強人,就算是金鑾殿前,面對萬乘之尊,我也敢直言諫奏!”
他索性冒充舍死亡生,忠心爲國的讀書人。心想:
“這個矮個子乃是江湖人物,既然已經有點心動,不把我當作同一流的人物,也許這麼一來,能使他當真相信不疑呢!”
屋子裡靜默了一會,阿烈忽覺背後被人戳了一下,立時又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所有的人都走出屋外,竊竊低語。最後只聽矮個子道:
“好吧!我們先把他扣押在此,看看情況再說。”
之後,人聲寂然,那些人似是散去,卻不知到何處去了。
他面向着牆角,宛如面牆枯坐入定的老僧,動也不動。事實上自然是他不能動,並非自願的如此枯坐。
過了許久,他在胡思亂想中,忽然記起懷中那本秘笈,當下忖道:
“這次我若是能夠恢復自己,一定記着把這本秘接收藏起來,免得又碰上這等情形,使這本秘笈落在別人手中。”
記起了秘笈,頓時聯想到那股“真氣”,照秘笈上說,只要運起真氣,便可把受禁制的穴道打通。
他以前不明白“禁制穴道”之言作何解釋,目下卻忽然大大領悟於心,當下依照那法門,從丹田中提聚那股真氣。
初時只覺力不從心,那股真氣不知到何處去了?假如平時,他也許放棄此想。但目下反正閒着無事,便鍥而不
又過了一陣,驀然一股熱流從腹下丹田中升起,迅即沿着全身經脈,循行一遍。之後,他就感到已經恢復了自由。不過他十分小心謹慎,沒有移動手足試驗,冗自端坐不動。
靜寂中,只聽背後不遠處傳來了呼吸之聲,卻十分低微,阿烈聽了一陣,眼中掠過一絲微笑,想道:
“是了!我的穴道受到禁制,竟連聽覺也大受影響,所以早先沒有聽見這陣低低的呼吸。這個人不知是誰?他既然一直在背後監視着我,假如我四肢一動,必定又被他出手製住……”
屋外朔風呼嘯,寒風陣陣捲入屋來,偶爾有幾片雪花隨風飄入,落在阿烈頭面之上。
背後那陣呼吸聲漸漸沉重,並且忽遠忽近地移動。阿烈真想回頭去瞧一瞧,因爲他老是想到可能是那個女子在監視他。
在他印象之中,一共有三個女性使他無法忘記。頭一個是馮翠嵐。第二個是歐陽菁。
第三個則是那個高髻小婦人即是使他生活發生重大改變的,亦即是施展“血羽檄”秘功,鬧得天下大亂的人。
他老是往這個少婦身上聯想,所以他想看看是不是她。
終於一陣低微的步聲起處,這個監視他之人,已走出屋外。
阿烈猛可轉頭,向門外去。恰好見到人影一閃即逝,竟沒有看清楚那人的身材和衣服。
不過他倒是把這間屋子看得明白,敢情這是一座古舊的神祠,無怪屹立在如此荒僻之處,而又沒有門扉。
他起身活動一下,一面想道:
“這些人既然借用這座神祠,其餘的人亦都在附近歇宿,大概這神祠旁邊還有屋於,然則這些人的身份,一定與神祠配合,四下鄉人,在白天裡縱然看見了,也不會覺才行。”
思路轉到此處,頓時如鳶飛魚躍,極爲活潑。
原來他從兩方面尋思,一是馮翠嵐的對頭,那自然是丐幫了。另一就是與這座神祠有關,則若是丐幫之人,當然不會惹起鄉人注意。
他自己也覺的這番推論,十分成功。殊不知事實上只是他適逢其會,恰好夾纏在這些人的恩怨之中,所以一下子就作成這等推論。至於他的推論是否正確,還須等事實來證明。
外面颳風落雪,凜洌寒風,涌入神祠內。他趕快奔到門口,凝神向地上望去,只見一道淺淺的足印,在雪地上顯見,繞向右方而去。這足跡看來甚是巨大,不似是女人的足印。
阿烈對這點十分失望,正在看時,忽然聽到聲響,趕快回到原處,盤膝坐好,與主才的姿勢-般無二。
眨眼間有人走了入來,接着一陣沙沙之聲,好象是把乾草丟在地上,復又撥開。之後,那人走到他身後,托住他雙肘,把他移過去,果然落在厚軟的乾草墊上。
那人在他背上連擊三掌,見阿烈一動,口中低咦了一聲,自語道:
“奇怪,敢是凍僵了麼?”
接着,一雙手來摸他有面,這雙手十分滑嫩,也隱隱帶着香氣,不問而知,必是女性的手。
她又自語道:“沒有凍僵呀,奇了,爲何他動也不動呢?”
阿烈這才猜出她乃是解開了自己穴道,當下硬着頭皮,不管猜得對不對,身子放軟,一下子就躺下了。
這一來可就看見站在旁邊的人,果然是個女子,衣服穿是不多,所以顯現出苗條的身裁。
阿烈籲一口氣,心中稍覺安慰,但也有點失望。因爲這個女人雖然也是個美婦,可是卻不是那個把江湖鬧得天翻地覆的她。
這個美婦睜大雙眼望着他,由於祠內十分黑暗,所以她大概看不大清楚對方。然而阿烈卻似是在白晝中看人一般,把她一切表情面色,完全看在眼內乍看之時,這個美婦十分端莊凝重,然而細看之下,她那對隱含眉態蕩意的眼睛,以及白得異乎尋常而又微微,可見筋脈的皮膚,這是桃花之相,連阿烈這種未解風情的人,也覺得她與尋常的女子不同,生似是骨子裡有一股火焰。
那美婦身子傾前一點,望住阿烈,柔聲道:
“只要你不是他們尋找之人便可無事,你不要害怕。”
她說話時,面上的神情雖不笑而似笑,露出一排齊整潔白的牙齒,使人生出銷魂蝕骨之感。
阿烈道:“你跟他們是一路的麼?”
美婦輕嘆一聲,道:“從前不是一路,但現在卻不能不承認是同夥了。”
她的口氣噴到阿烈面上,帶着如蘭麝般的脂香。阿烈倒也精乖,裝做看不見她,面現茫然之色。
只聽美婦又道:“你冷不冷?我可以找一牀被子給你。”
阿烈忙道:“我不冷……”
心中卻十分驚訝對方親善的態度。
那美婦蹲下來,看了他半響,才道:
“你一定奇怪我爲何這樣子對待你,在你想象中,也許這是一個陷阱,以便設法騙出你的真話……”
阿烈果然作如是想,所以並不開口否認。那美婦又道:
“但事實上完全不是如此,若要我勉強解釋,大概是因爲我對他們的敵人,有一種秘密的同情心吧?因此不論你是不是對方的人,我都有一份親切之感。”
這番話可把阿烈弄糊塗了,只見她一側身已坐在草墊上,臀部碰觸到阿烈的身子,使他生出異樣之感。
她又接着說道:
“這內情很曲折複雜,你也不必問了,此時,尚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們通通出去了,只留下我一個看守着你,長夜漫漫,不免覺得寂寞。”
阿烈忖道:
“她的動作如此大膽,是不是有意的呢?抑是根本沒有把我當作男人,所以舉動間甚是放任?”
要知阿烈年紀雖小,纔不過十六歲,可是他目下已發育完全,與成人一般。加以他屢遭苦難,行過許多地方。因此他的見識和智慧,比普通同年齡之人。相去不可以道理計。
說到男女之間的事情,他雖然似懂非懂。但任何人只要發育成熟,就會對異性魅力發生反應。
那美婦不但噓氣如蘭,兼且貼着阿烈身體而坐,她那豐滿的胴體,好象會發射出磁力,使阿烈血液運行加速,心中也波瀾起伏,感覺出一種強烈的吸引力。假如不是在這種環境之下,阿烈會有何種舉動,殊爲難測。
但現在阿烈實是不敢有放縱情慾的念頭,他只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能平安從這羣人手中脫身。
那美婦的突然移到他面上,摸了幾下,咯咯一笑,道:
“你還未長出鬍鬚,但已象一個大人一般了。”
阿烈道:“我只是天生不長有須而已,年紀可不小了。”
美婦道:“那麼你有多大年紀?十八?二十?”
阿烈道:“豈有如此年輕?我今年已經是二十四歲了。”
美婦哦了-聲,道:
“你這刻的年紀最難猜測,也許真是二十四歲,只不知你已娶親了不曾?”
阿烈想道:
“二十四歲的人,如在富貴之家,姬妾成羣,兒女繞膝,那是不在話下,即使是普通人家,也絕少尚未成家了。”
然而他口中卻應道:
“古人說‘匈奴未滅,何以爲家’,我沒有古人那等豪氣,但在我尚未獲取功名以前,決不作家室之想,因此之故,至今尚未娶妻。”
美婦伸手在他鼻尖摸一下。道:“果然還是個處男……”說罷,又咯咯的笑起來。
阿烈聽到如此大膽的話,不由得也面紅起來,他很想問一問對方,如何一摸鼻尖,便知道自己乃是處男?只是這等笑話太過猥褻,他又不是慣在風月場中應酬之人,是以說不出口來。
他感到對方的手,又在面頰上移動,動作十分溫柔,可是卻足以令人生出情慾之思,他立刻表示出顧忌,說道:
“他們快回來了吧?”
那美婦道:“說不定,也許過幾日纔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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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烈吃了一驚,道:“那麼一定得等他們回來,我才能走了?’美婦道:“當然啦,好在這幾天十分寒冷,你在這兒躲幾日,總比冒風雪上路的好。”
阿烈道:“夫人貴姓?”
美婦道:“你叫我蘇大姐也可以,叫我陸夫人也行。”
阿烈驀然吃了一驚,以前馮翠嵐說過的話,都掠過心頭。她曾告訴他,丐幫現在幫主姓陸名鳴字,雄才大略,乃是一手興幫之人,同時她魔女劍派亦有人到江南尋仇,一去不返。
現在把這些情節,加上這蘇大姐的話,對照之下,可以認定她原是魔女劍派的人,上次前去江南尋仇。卻被陸嗚字活擒了,終於變成陸夫人他真想向她問個明白,可是一則他生性謹慎小心,不敢貿然行事。二則蘇大姐的舉動,也使他心思分散?
敢情那蘇大姐突然躺下來,與他並排而臥,不但身體相碰,同時又舒展玉臂,把他摟住。
她輕輕到:
“你這件貂皮長袍如果脫下來,當作被子蓋,一定很舒服暖和……”
阿烈不知如何,已被她弄下了長袍,一如她所說的,當作被蓋。而她也躲在這張被子之中。
她也不知如何已卸掉外面的皮外衣,所以那豐滿富有彈性的胴體,在阿烈懷中扭動之時。“轟”一聲點燃了他的情慾之火。
蘇大姐渾身炙熱,好象是一團火,她伸手觸摸阿烈健壯的身體,一面咬他的肩頭和手臂。
阿烈從齒縫中進出聲音,道:“蘇大姐,你是有夫之婦,我們這樣子似乎不太好吧?”
蘇大姐道:“誰說我是有夫之婦!”
不等他開口,熾熱的紅脣,已封住了他的嘴巴。
阿烈好不容易等到開口的機會,他道:
“你明明親口說過,你是陸夫人。”
蘇大姐道:
“這人稱呼只是丐幫中人叫的,事實上連姬妾的資格都沒有,各不正,言不順,我纔不管他們怎樣想呢!”
阿烈問道:“這個姓陸的人,在丐幫是什麼身份?”
蘇大姐道:
“這個你別管啦,反正他佔有我的身子之後,就視我爲禁臠,卻不給我任何地位。”
阿烈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恨他了!”
蘇大姐道:“不!相反的我很愛他……唉!現在別談這個……”
她象一條蛇一般纏着他,在他懷中扭動,阿烈自己已感到快要在慾海中沒頂了,而唯一的浮木,便是她已是有夫之婦這一點。誰知這根浮木只是幼影,一手抓個空,眼看行將溺陷了……
他道:“這世上的人多得很,你何必找上我?”
蘇大姐吃吃的笑起來,風情冶蕩,極是誘人。她道:
“我要找一個可以比得上他的人,但舉世滔滔,竟難有合意的,你已是第九個被我看中的,但願不是虛有其表的,那就好了。”
阿烈吃了一驚,從她的話中聽出了兩點,一是她本性是個淫娃蕩婦之流。二是她竟想到一個可以代替姓陸的人,假如屬實,則一旦被她看中了,豈不是永遠被她纏住,脫身不得?
他又曉得若是直接探詢,必定得不到她的真話。當下裝出不在意地道:
“就算有人比得上姓陸的,但你既然愛他,也不見得肯離開他啊!”
蘇大姐道:
“這倒是真的,不過有了一個可以比得上他的人,或者我以後就可以不再如此死心場地,不再事事都服從他了。”
阿烈觸模着她滑膩**的身體,情慾之火,以及好奇之心,使他忘其所以,沉醉在肉慾的瘋狂中。
祠外雖是風雪載途,奇寒澈骨。但祠內卻是春光旖旎,香豔纏綿。
一切歸於平靜之後,蘇大姐輕輕道:“快點穿衣服,他們就要回來了。”
阿烈不敢不聽,一面穿衣服,一面問道:“他們是什麼人?可是丐幫的?”
蘇大姐道:
“當然是啦,其中有兩個是長老身份。權力很大。若是得知我們做了這事,必定殺死我們。”
阿烈咋舌道:“那麼趕快起來,唉!我早就知道你是碰不得的。”
蘇大姐笑一笑,道:“你後悔麼?”
阿烈道:“我上有父母,下有妻兒,假如死在此地,豈不是……”
蘇大姐輕輕抱他一掌,道:
“胡說八道,你分明尚是童子之身,你以爲我看不出來麼?”
這時他們都結束停當,阿烈躺在草上,蘇大姐則在另一角找張破木凳坐着。她面上有股懶洋洋的慵態,眼中射出滿足的光芒。
阿烈根本不必問她,便已知道她很滿意,可以說是比得上那個姓陸之人。不過這些他都不關心,最重要的是這些人將如何處置他?
蘇大姐側耳聽了一會,纔開口道:“小白,你可知道他們將如何發落你麼?”
阿烈道:“怎麼樣?我正想問你。”
蘇大姐道:
“假如你不是跟我好過的話,他們不外是兩個方法對付你,第一個放掉你,第二個是活埋了你”
阿烈不驚反怒,道:
“豈有此理,他們憑什麼加害我呢?難道丐幫竟是一羣強盜兇手麼?”
蘇大姐道:
“別生氣,我知他們這次北上,身上負有十分巨大的任務,爲了嚴密守秘,所以迫不得己要殺死你”
阿烈道:“他們認爲我會泄露秘密麼?”
蘇大姐道:
“不是他們,而是我,如果你不與我相好,到了決定之時,我一定硬指你會泄秘,使他們殺死你。”
阿烈心中甚是不滿,忖道:“好一個淫蕩而又狠毒的婦人!”
他忽然覺得慚愧起來,爲的是自己竟受不住這個女人的誘惑,可惜現在才知道她除了天性淫蕩之外,並且心腸毒辣。如果早先曉得,無論如何也不會碰她一下的。
蘇大姐不曾發覺對方已對她生出鄙視之心,咯咯笑道:
“現在你可以放心了,我一定力主放了你。”
阿烈心中很難受,過了一會,決定儘量利用這一段關係,查探丐幫的圖謀和動向。
當下問道:
“我彷彿聽人說起過,丐幫勢力很大。何以他們如此膽小,辦事情竟會有害怕泄露出去的?”
蘇大姐道:
“你那裡知道,丐幫勢力強大,但只限在大江南北而已,到了北方這黃河流域,他們就不行了,他們想擄走或是殺死一個女子,以圖十年八年的安靜。若是風聲走泄,武林各家派都曉得了,他們就顧忌甚多,不易下手了。”
阿烈道:“那個女孩子是誰,她一向女扮男裝的麼?”
蘇大姐道:“她是……”
忽然住口,搖搖頭又道:
“名字不必說了,你知道了反爲不好,說到這女子,也不是時時女扮男裝,只是最近可能要赴江南,對付丐幫,所以預行練習男人的舉止。”
阿烈道:“他們怎會知道的呢?我是說那個女子最近改爲男裝之事。”
蘇大姐道:
“幾個月前,江湖上發生了一件事,鐵鞋幫和一個黑道人物鬥上了,牽扯出這個女子的武功家派,這才曉得。”
阿烈一聽這敢情好,鐵鞋幫之事,他親身參與其中,知之最詳。因此你提及的女子,當然就是馮翠嵐了。
此外,還有種種證據,例如馮翠嵐果然是最近才改扮男兒她又說過要找丐幫報仇奪寶等等。
他表面上故意裝出不懂,道:
“我真是越聽越糊塗了,何以丐幫須從別處獲得消息方始知道那女子呢?這雙方之間有着很深的仇恨麼?”
蘇大姐道:
“那女子出身於武林一個家派,劍術高絕。這一派多年來,都以手段毒辣,行蹤莫測而名震北方武林。何況又須防丐幫先下手,所以凡是收錄傑出門人,更爲秘密,連丐幫也很難打聽出來……”
她停頓一下,一種半隱藏的興奮,已代替了剛纔春困嬌慵之態。
她接着又道:
“丐幫的確嚴密妨範這一劍的行動,每逢偵知有傑出的後起之秀,必定不擇手段,事先予以摧毀,那個女孩子目前雖是兔脫,遁出羅網,可是她一定想不到丐幫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將調來數十高手,全力追捕狙殺於她。換言之,她只怕很難倖免的了。”
阿烈向她上下打量了幾眼,她那豐滿惹火的體態,使他不禁想起了最後銷魂的片刻。
然而他卻生不出愛意,這是因爲她天性的淫蕩,心腸之冷酷,以及變節事故,反害師門等等敗德之行,都被他知道了。
不然的話,他一定對這個使他步入成年男子階段的美婦人,生出一段奇異深刻的情感。
阿烈覺得自己無法愛她,不禁遺憾地搖搖頭,道:
“看你的樣子,如何會是丐幫中人呢?”
蘇大姐一匠,隨即苦笑一下,道:
“我當然不是啦,象我這個樣子,豈能討飯爲生,我……唉!”
她嘆一口氣,不再說了。阿烈突然泛起一絲希望,假如能設法使她悔悟,只要退出江湖,亦足以令以觀感一變。
當下說道:
“大姐,你既非丐幫中人,又得不到任何名份,何以跟他們泡在一起?”
蘇大姐道:“我不是說過麼,我拋不了姓陸的冤家呀!”
她的目光變得很冷淡,望着阿烈,又道:
“我知道你決不會願意娶我爲妻,但即使你十分願意我也不會嫁給你。”
阿烈道:“這樣說來,我是遠比不上他了?”
蘇大姐道:
“那也不是,要知世上千萬般事物,最珍貴的莫如青春,最無情的莫如時光。我青春將逝,時光難留,而你卻尚是年少,如何能夠匹配?況且以你的出身家世,也不合適討我這種妻子。因此之故,我決不會與你有嫁娶之念。”
她說得合情合理,不過阿烈自是不便表示意見。
他們沉默了片刻,蘇大姐道:“你睡一忽兒吧,我也要打坐片刻……”
阿烈閉上眼睛,依照金丹神功秘笈之法,調運真氣,只覺一股熱氣從丹田升起,一如平日,流佈全身經脈,竟是毫無異狀。
在靜寂中,阿烈聽到遠遠有人奔來,步聲十分輕微而均勻。不久,果然有人入祠,並且與蘇大姐說話。
接着又有人奔來,阿烈留神傾聽步聲。先後三人都比不上第一人步聲的輕微和均勻,但第五個的步聲,竟與第一人一般。
他覺得很詫異,忖道:
“第一個人就是把我抓來的矮瘦老者,聽這步聲,以常理判斷,也可知道他武功高過別人,因此他必是蘇大姐提過的兩名長老之一。第五個的武功與他相同,自然亦是長老身份。然而他口音又顯示出年紀不老……”
祠中已點燃起燈燭,甚是光亮。那五個男人,加上蘇大姐,低聲交談起來。
阿烈靜心定慮地聽去,全無遺漏。這才曉得他們敢情有許多眼線。而他們去了一夜,正是各自收集情報,回來後提出來,大家參考研判。
照他們的結論,馮翠嵐竟是已悄悄穿出他們的網眼,向東方逃逸。
最後,那矮瘦老者說道:
“點子既然向東走,正好與咱們後來的人相碰。只要迅速發出急報,趕在點子前面,讓我們的人知道,佈下羅網,不愁飛上天去。”
蘇大姐突然插口道:
“假如她比我們的消息快些,那就很難再有機會,在她劍術末練成以前抓到她了。”
矮老者道:
“不會,本幫傳遞消息之法,還強勝於八百里驛站,她如何能快些?”
其中有人問道:“這個小白如何發落?”
阿烈關心自己命運,不由得豎起耳朵去聽。
另一人答道:“我們須得提防他走泄消息纔好。”
又一人道:“既是如此,處死滅口也就是了。”
阿烈認得這口音,正是武功高強的第五個人,心中不禁對他泛起了極強烈的敵意。
現在分雙耳豎得更高,只要這羣人通過殺他滅口之議。他縱然無法力抗,也得試行逃跑,決不束手延頸就戮。
這時蘇大姐的聲音響升起來,道:
“你們大驚小怪什麼?這人也值得費心的麼?”
矮老者很客氣地道:“陸夫人有何高見?”
蘇大姐道:
“我們如若立即發出消息,一方面專程東趕,形成前後夾擊之勢,那點子勢難倖免。
這小子就丟在此地,任他如何傳出消息,我們亦能早一步得手歸去,對也不對?何況他根本不知我們來歷和目的,縱然傳出東湖,別人無法測知此中來龍去脈。
矮老者沉吟一下,道:“陸夫人說得有理,我們就這樣辦。”
別人都不作聲,蘇大姐便又道:“黃長老,事不宜遲,須得馬上動身才好。”
阿烈很想睜開雙眼,記住那第五個回來之人的面貌。但此舉一定徒然招致麻煩,可能是殺身之禍。因此,他佯裝熟睡、動也不動。但聽步聲紛沓,出祠而去。然而他仍然裝睡如故。因爲其中人有人悄悄折回來,那步聲一聽而知是第五人。
阿烈聽着這陣輕微得如貓行的步聲,漸漸迫近,心中大奇,想道:
“這廝敢是表面上聽從黃長老之言,卻暗中折回,意欲加害於我?”
要知他見識過許多江湖人物的厲害毒辣手段,因此深知這些人的難惹,尤其是他們殺人,根本不當一回事。
那陣步聲已迫到身邊,這才停了下來,之後,便全無響動,好象是站在那兒,但又似是已經走了。
阿烈動也不敢動,反正他無力與這些身懷武功絕技之人抗爭,目下只有沉着應變,聽其自然而已。
又過了一陣,步聲再起,很快的出門而去。
阿烈大大的透一口氣,心想:
“這廝居然沒有向我動手,然則他迴轉來作什?真是使人難以推測……”
他火速起身,轉眼四顧,那包袱還在,拿到手中,便向門外奔去。
他記着馮翠嵐所處的險境,急於想早一步通知她。所以已把自己的安危生死置諸度外。
孰知由於他不知身在何方,因此走到天色大亮,向着旁人家一打聽,方知已走錯了方向。
這一來他曉得一定已落在丐幫衆人後面,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只好盡力而爲,尋路再趕。
第二日中午,他已抵達洛陽。此時他一身風塵,看起來格外的黝黑和成熟,外表上已簡直象是二十許之人。
他在城裡匆匆用過午餐,便又東出洛城,沿着大道走去,但見行人車馬甚多,遠不似在西北道上那般冷落。
走了兩個時辰,忽見道旁有一排古樹,濃陰中挑出一面酒帘,迎風飄揚。
古樹陰影中,有好些車馬停歇着。他放慢腳步,在車馬邊停下來,視察着附近的情形。
在那邊廂,一排有四五間平房,有兩間打通的是酒肆,其餘一間雜貨鋪,後面似乎還有一些房屋。
這些人之中,有幾個是江湖人物打扮,但也有附近的鄉人,以及過路的客商販貨等。
他曉得在這種地方,最容易聽到許多傳聞和消息,所以他打算觀察過之後,才入肆聽聽各種消息。
然而他很快就發覺酒肆中的人數不對,非是太多,而是太少。
以這樹陰中車馬數量,除了一些鄉人,以及幾個分明是徒步行走的人之外,可以很肯定的算出至少有兩騎,或是一輛車子,找不到主兒。
他已曉得出門時江湖上的許多規矩,所以從車把式不入酒肆這一點,深知車子載得有多人。說到那此馬匹,鞍繮俱全,自然有人騎來無疑。
他看了一陣,方自驚疑,目光轉到那天輛車子上,立時發覺其中一輛,有人在內。
這一點使他覺得很不解,因爲如車中之人,不想入肆飲酒,何必停下來?
只是車簾深垂,無法透視得車內之人。事實上他也不敢露出任何痕跡,逕自坐在樹根上。
阿烈裝出疲乏之態,倚樹閉目。霎時身心都平靜下來,於是忽然發現他竟能聽見酒肆中的聲音。
那酒肆相距有五六丈之遠,可是肆中之人.所說的話,他完全聽得見。
他聽到了一些有趣的江湖情事,但不久.他又聽到兩個人竊竊低語之聲。這陣語聲比所有的人聲都低,而且飄忽不定,一時難以斷定是從何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