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贏了江山,贏了美人,不過任你豪氣萬丈,多半是還要在牀榻上輸給女子的。
任勞任怨的徐鳳年總算沒死在女子肚皮上,主要是紅薯沒捨得,臨了嬌笑着說是放長線釣魚,慢慢下嘴入腹。不過徐鳳年精疲力竭,躺在小榻上氣喘如牛,沒力氣去反駁。紅薯也不好受,嘴硬而已,她穿上那一襲金黃龍袍後,被徐鳳年按住纖細小腰,難免多有褶皺,再加上她汗水流淌,頭回給人穿上的黃袍肯定得好生清洗一番才行,暴殄天物,莫過於此。
盡情盡歡雲雨過後,袍子黏糊,紅薯脫下後丟掛在架子上,依偎在徐鳳年懷裡,一起望向窗外如同一隻大玉盤的當空明月,以前梧桐苑裡的丫鬟們一起陪同世子殿下中秋賞月,都是綠蟻黃瓜這些爭風吃醋喜歡擺在臉上的二等丫鬟,猜拳贏了就去他懷裡,紅薯只會柔柔笑笑坐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伺候着那個有一雙漂亮眼眸的年輕主子,她們喜歡他的多情,喜歡嘰嘰喳喳聚頭說些他在外頭如何沾花惹草了,然後個個氣呼呼幽怨,想不明白怎就捨近求遠,去青樓勾欄裡頭臨幸庸脂俗粉,唯獨紅薯鍾情他的涼薄無情。她貼在他心口聽着心跳,笑而不言語。她胸口的兩團白玉鴿子豐碩而不墜,一團受了擠壓,仍是飽滿滾圓,那一粒粉嫩葡萄,如同造化之物的畫龍點睛之筆,此時有意無意摩挲之下,又翹了幾分。她身子酥軟如玉泥,望向公子。
徐鳳年繳械投降道:“女俠饒命。”
紅薯瞥了眼徐鳳年的腰下,俏皮地伸手一彈,笑道:“奴婢在六嶷山上初見公子,還有些納悶爲何明明練刀卻去背劍,現在知道了,公子劍好,劍術更好。”
徐鳳年無奈道:“別耍流氓了。”
紅薯輕聲道:“遠在數千裡以外,誰都不認識我們,真好。”
徐鳳年才坐起身,熟稔公子脾氣的紅薯披了件綢緞子外裳,下榻去拿過底衫,回榻後半跪着幫他穿好,戴好紫金冠,再伺候穿上那件紫金蟒衣,她兩根手指捻着紫金冠的絲帶,站在他身前,眯眼笑道:“公子,真的不做皇帝嗎?”
徐鳳年搖頭道:“要是做皇帝,尤其是勤政的君王,別的不說,就說咱們耕作的時候,就會有太監在外頭拿着紙筆記錄,若是時間長久了,還會用宦官獨有的尖銳鴨嗓子體型皇帝陛下珍重龍體。不是很掃興?不過要是做-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昏君,一旦亡國,你瞧瞧那件龍袍的舊主人,不說嬪妃,連皇后公主都一併成了廣陵王那頭肥豬的胯下玩物,西楚的皇帝皇后,也就是運氣好,碰上了徐驍,換成顧劍棠燕敕王這幾位,你看看是怎樣的淒涼場景。”
紅薯嘆息一聲。
徐鳳年平靜問道:“聽師父李義山說仍有皇帝寶座輪流坐明天到我北涼軍的‘餘孽’,還說這些人既是忠心耿耿又是冥頑不化,以後可以成爲我對付陳芝豹的中堅力量,那你算不算一個?”
紅薯擡起頭,與他直視,眼神清澈,搖頭道:“奴婢沒有投了哪家陣營派系,只聽公子的。”
徐鳳年自嘲道:“才歡好過,說這個是不是很煞風景,有拔鳥不認人的嫌疑?”
紅薯笑臉醉人,使勁搖頭,“奴婢最喜歡公子的這股子陰冷,就像是大夏天喝了一碗冰鎮梅子湯,透心涼,舒爽極了。”
徐鳳年伸了個懶腰,“你已經病入膏肓,沒得治。要不出去走走?會不會牽一髮而動全身,給你惹來麻煩?”
紅薯一邊穿上尋常時候的裝束,一邊笑語答覆道:“無妨的,姑姑治理敦煌城,以外鬆內緊著稱於橘子州和錦西州,就像那夜禁令一下,被更夫發現,稟告給巡騎,後者可以不問事由擊殺當場。聽姑姑說當初禁令推出時,效果不好,她也不急,後來有一名臨近金剛境的魔頭遊歷至敦煌城,半夜違禁行走,姑姑得到消息,非但沒有息事寧人,而是一口氣出動了巨仙宮外的全部侍衛,大概是五百騎,那一場街道截殺,血流成河,魔頭事後被懸首城頭,打那以後,敦煌城的夜禁就輕鬆百倍。”
徐鳳年和她走出慶旒齋,一個玉帶紫蟒衣,一個錦衣大袖,十分登對。涼風習習,這一雙身份弔詭的公子丫鬟在月下愜意散步,走到隔開內廷外廷的兩堵紅牆中間,徐鳳年一隻手抹在牆壁上,在突然問道:“五百騎截殺高手,你給說說是怎麼個殺法。”
紅薯回憶了一下,慢悠悠說道:“一般說來,北莽成名的魔頭都喜歡落單行走,也不會主動和朝廷勢力鬧翻,大抵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加上北莽律令相對寬鬆,也就少有這類硬碰硬的事情,那名魔頭之所以抵死相擊,可不是他骨頭硬,而是姑姑親自壓陣,帶了幾名武道高手,不許他逃竄溜走。敦煌城有八九萬人,守城士卒都稱作金吾衛騎,都是輕騎兵,短刀輕弩,夜戰巷戰都不含糊,一半在巨仙宮外,一半在城外。其中有四五十人都是江湖草莽出身,身手不錯,在外邊犯了事,走投無路,才投靠敦煌城,姑姑也以禮相待,有功者,甚至將一些大齡宮女賞賜給他們。那場大街戰事,大致說來,就是兩側屋頂上蹲有百餘弩手,不是不能多安排一些弩手,只不過受限於射程,一百人已經足夠,其餘九百騎兵屯紮街道兩端,三騎並列,一輪衝殺,東西兩頭各出二十騎,分別由一名武力不俗的校尉帶頭,戰死殆盡以後,屋頂箭矢就會一撥撥激射投下,不給魔頭喘息機會,當下一批騎士衝至,就停弩不動,恢復臂力。這裡頭有一點很關鍵,除去巨仙宮五百金吾衛騎兵,還有三十幾人的黃金甲士,專門針對敦煌城內犯禁的武林人士,這些人不擅長騎兵作戰,就被姑姑偷偷分散藏入衝鋒隊伍,每次兩人三人,伺機偷襲刺殺,屋頂上也安插有一批,他們准許敗退,身份和職責形容刺客。如此一來,第六次騎兵衝殺中,魔頭就力竭而亡,被馬蹄踩踏成一灘爛泥。”
徐鳳年點頭說道:“這很像咱們北涼軍當年對陣一劍守國門的西蜀劍皇,都是鐵騎和死士雙管齊下明暗交替,加上那名皇叔也心存必死之心,這纔有了那讓整座江湖寒心的一幕。上次沈門草堂,說到底還是少了一個一品高手坐鎮,而且配合不夠嫺熟,那批弓弩手數量過少,造成不了實質性傷害,否則我絕不可能那麼輕鬆下山。我很好奇兩百年前吳家九劍是如何破得北莽萬騎,敦煌城這邊有沒有文獻秘錄?”
紅薯笑道:“姑姑是個武癡,除了珍藏兵器,還有一些冷僻秘笈,再就是喜好點評天下武夫,都寫在紙上,奴婢對這些都不怎麼感興趣,回頭去跟公子翻出來。”
徐鳳年玩笑道:“你放心,我一時半會不離開敦煌城,想看看一座城池是如何運作的,所以這件事上不必藏藏掖掖。”
紅薯摟着徐鳳年胳膊,那一團重量真可謂是分量驚人,笑道:“奴婢哪敢糊弄公子。”
徐鳳年感慨道:“這裡真像是皇宮大內。不知道天底下最大的那一座,是怎樣的景象,早知道當初碰上四入皇城的曹長卿,多問幾句。”
紅薯笑道:“這裡倒是也有宮女宦官,不過不多,就幾百人,不好跟太安城皇宮去比。太安城出了一位人貓韓貂寺,跟曹長卿死磕了三次,實在是閹人裡的奇葩,奴婢這巨仙宮,大小老幼宦官都沒出息,倒是宮女個個姿容上品,姑姑以前跟五大宗門裡第四的公主墳一位密妃宗主以姐妹互稱,這個門派是北莽第一大的大魔教,女子居多,極爲擅長蠱惑男子,採陽補陰,調教出的女子更是絕品。巨仙宮的敦煌飛仙舞,就脫胎於公主墳的一門絕學,公子要不要看?只聽說有無數男子瞧見了後喪心病狂的,沒聽過有誰還能老僧入定做菩薩的,因此又有長生舞一說,意思是誰能不動如山,就算是證道長生了。可惜敦煌飛仙舞比較公主墳的長生舞,只得了三四分精髓。”
徐鳳年直截了當說道:“不看白不看。就算沒法子長生得道,看了養眼也好。”
紅薯巧笑倩兮,眼底秋波裡沒有半分幽怨冷清,這便是她的乖巧智慧了。
徐鳳年摟住她腰肢,躍上高牆,一路長掠,挑了一座敦煌城中軸線上的雄偉宮殿屋頂躺下,身邊就是屋檐翹角,鬆手後望向頭頂那輪明月。徐鳳年指了指,輕聲道:“小時候問別人月亮上到底有沒有住着仙人,身邊人都問了一遍,答案各異,我孃親說有的,只要飛昇,就可以住在天上。徐驍不正經,也說有,還說天上下雨就是天人撒尿,大雷是放屁,冰雹是拉屎,那會兒害得我每逢下雨,就不敢出門。二姐跟師父李義山一般,不信鬼神之說,都說沒有,大姐喜歡與二姐頂牛,偏偏說有,一次中秋,就跟二姐賭氣,抱着我說以後她死了,肯定就要和孃親一起在月亮上看着我,她還故意對二姐說你不是不信飛昇嗎,你死了就再見不着兩個弟弟了。把二姐氣得差點動手打人,說實話我也不懂兩個姐姐爲什麼總是吵架,那時候不懂事,還喜歡煽風點火,樂得見她們瞪眼睛鼓腮幫,你也知道我二姐多驕傲的一個人,也就只能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家事上讓她惱火了,什麼軍事國事天下事,她都跟下棋計算一樣,因爲漠不關心,纔可以心算無敵。記得每次打雪仗,跟她做一夥兒,那叫一個隆重,都被她折騰得跟行軍打仗一樣,總是大勝而歸,她也不膩歪,有一次我偷偷往她後領口塞進一個小雪球,她追着我打了半座王府,徐驍沒義氣,就在那兒傻樂,我被二姐不痛不癢拾掇了一頓後,就去追殺着徐驍半座王府,解氣啊。現在想想看,天底下有幾個徐驍這樣憋屈當老爹的?沒有了吧?有我這麼個不爭氣兒子,不氣死都算好的了。及冠以後,我也不想做什麼皇圖霸業,就是隻想着做好兩件事,習武,親手給孃親報仇。掌兵,給徐驍一個肩膀輕鬆點的晚年。”
紅薯握着徐鳳年微涼的手,沒有勸慰什麼。
徐鳳年搖了搖腦袋,笑道:“真的有飛昇就好,我願意相信騎牛的。”
紅薯輕聲笑道:“聽說洪洗象是呂祖轉世,那公子你可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物了,都揍過呂祖神仙,還是經常揍。”
徐鳳年笑了笑。
紅薯側過身,一手託着腮幫,另一隻手雙指抹過她公子的睫毛,柔聲道:“公子,你的睫毛可長了,以前做夢都想摸上一摸。”
徐鳳年沒有阻攔她的小動作,說道:“紅薯,等我離開敦煌城,你也回北涼,別做什麼死士棋子了,以後做我的側妃。徐驍也會答應的,他有一點很好,對誰都不問身世。連青黨女子陸丞燕都做得,你就做不得?”
紅薯搖了搖頭。
這興許是她這輩子第一次不答應。
徐鳳年轉過身皺緊眉頭。
看似性子柔弱卻骨子裡異常執着的紅薯眨了眨眸子,“做了牽線木偶一樣的側妃,還怎麼殺人啊?”
徐鳳年沒好氣道:“你喜歡殺人?”
她毫不猶豫點了點頭。
徐鳳年瞪眼。
紅薯躲入他懷中,悄悄說道:“公子喜歡只當一個做樣子的北涼世子嗎?”
徐鳳年嘆氣道:“將心比心,道理我懂,可你就不許我不講理嗎?”
紅薯如小貓兒一般蜷縮在他懷裡,“是紅薯不講理,奴婢本該萬事都聽主子的。”
徐鳳年默不作聲,猛然眼睛一亮,眯起那雙讓女子豔羨的眸子,拍了拍紅薯的圓滾翹臀,命令道:“坐上來!”
紅薯騎在他身上後,一臉懵懂嬌羞,小聲問道:“公子,要在這兒嗎?”
徐鳳年狠狠道:“你說呢?”
“知道嗎,姑姑說奴婢與那北莽女帝年輕時有七八分相似哩。”
她悉悉索索褪下裙內束縛,附耳膩聲道:“公子,殿內有一張龍椅,明兒奴婢穿上龍袍,去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