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是時間的流水,在一點一滴地流失。
生命如沙漏,在流水沉沙中消失殆盡。
青雲,在金色的晨光中慢慢地甦醒過來,旁邊是一具已經沒有了氣息的屍體。
在它的眼中,安葵曼華的脈搏已經停止了——他……死……了?抑或在黑夜中的月光裡沉睡?
金色的太陽,在高空中炙熱地招搖,脆弱的血族,無處安生。
冥河的曼珠沙華,註定是沉淪在黑暗之中的。
青雲用龐大的龍尾掃來一片巨大的烏雲,替他遮掩炎日。
它的身形慢慢地變、變淺、變虛無;直至變成一個清俊陽光的少年模樣。
碧綠色的捲髮,隨風揚起,寬大的衣襬下,裝飾着一圈金色的龍紋。
青雲盯着手心中的生命線,已經變淡得幾乎不可再現了。
他彎下腰,抱起曼華,光線從天穹中灑落下來,映在他的側臉上,光影斑斕。
他伸長手指,輕輕地觸碰到曼華的鼻息——沒……沒有氣息,真的沒有。
他的手,垂直滑落了下來。
蒼白如雪的臉上,劃下一滴淚,零落在了曼華的臉上——嘀噠……餘音是沉水的沙,再也浮不起來。
上殿是兇猛的老虎窩,在裡面偷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儘管伊紗貝兒不屬於天界。
可是,這個代價,真的太大了,太大了!
沒救出來,反而把命給搭進去了。
這個臭小子進上殿後,很惡劣地叫他離開——“喂,笨龍,等會兒你把我送進去後,就去跟我哥哥匯合。”
“爲什麼要讓我離開?”
“你都沒力氣幫我了,留你何用?”
那時,它回答:“我把你完好的帶進來,自然要完好地送出去……”
第二滴淚,又滑落了下來。
伊紗貝兒說:“如果出不去,就請吸乾我的血吧。”
可是,他最終沒有選擇殺死她——原來,他不選擇的時候,已經是在選擇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了。
生命如流水,痛苦地流暢。
嘀噠、嘀噠、嘀噠……
命輪之盤,在轉動,無情地轉動。
命輪上點燃的火焰,如果全部熄滅,就會死亡,生命之光就會全部熄滅。
命輪之盤,這種詛咒太殘酷了。
仙奕以自己的太陽元神爲賭局,把曼華囚死在這個炎熱的命輪之中淬火炙烤,是真的要置他於死地的。
命輪之盤,以自己的命去下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這個咒,太狠,也太殘忍!
青雲擡頭,天空之上的命輪,還剩下兩束火焰。
當這兩束火焰,全部熄滅,曼華就無生還的可能。
就是千年一瓣的雪蓮都沒有辦法使其回生。
最重要的是,命輪之盤,是非常嚴厲的對惡靈最沒有人情的懲罰——在命輪之盤裡死亡的生靈,是沒有輪迴的希望。
仙奕,你的恨竟然這麼深,深到如此的絕裂。
即使是,他死了,你都不讓他的靈魂輪迴。
永生地泅渡在命輪之盤裡,這種懲罰向來只給犯下滔天大罪的惡靈設刑!
青雲站起身,風灌滿他的衣袍,一抹淡淡如飛蝶驚鴻的笑掠過他的臉。
他再次凝視着曼華那具冰冷的,沒有氣息的,快要化做水銀的屍體,然後再最後盯着自己掌心中的生命線……
原來,他與主人真的沒有緣份。
原來,很多事情,再也沒有發展下去的可能。
原來,他和曼華這麼努力,卻依舊不能從老虎的口中帶走伊紗貝兒。
雖然,理想遙不可及,可是,他們畢竟曾經如此努力地攀爬過,摸索過……
命輪之盤,必有一死!可是,命輪之盤,沒有說,誰應該是最後的犧牲品。
嘀噠、嘀噠、嘀噠……
萬象鏡當中的黑暗之鏡,已在西涼界開啓多時。
沉浸在黑夜之中的鏡子,在呼喚着時光之鏡。
嘀噠、嘀噠、嘀噠……
生命如流水,無情地蹂躪世人,過往不候。
在黑暗之中,有水紋在涌動。
流水清澈見底,白色的光芒,像雪片一般飛馳着,接着,流水變成了一面鏡子。
鏡子,晃動了一下。
一隻龐然大物駝着兩個人,從鏡內馳了出來。
它有四隻巨腳,都繪着金色的暗紋,一隻腳蓋下來,可以震裂一座城堡。
它一張口,就能吞吐雲霧,收盡黑暗與寒冷。
它一吐納,就能變幻出雷電、暴雨與晨光。
它駝的“蓋”,就像一塊浮在海面上的小島,寬闊無垠,望不到邊際。
“玄亦,你要帶我們去哪?”
背上的人問道。
“主人,我們去天帝的上殿。”
背上的人變得沉默起來:“真的有辦法救她嗎?原來生命這麼短暫,即使她願意生爲沒有法力的人類,可是,壽命如此的短暫。”
玄亦眼眶中,滾動着波瀾,它斂了一下,回答:“一切都會好的,她能頑強地活到現在,其實已經很幸運了。我們一直都在努力不是嗎。”
其實,她體內的白宸,已經是風中的燭火了。
背上的人,緊緊地摟着梨子,似乎下一秒她就會消逝一般。
“是的,我們一直都在努力。幸好,我帶着她去人類的世界,如果不回去,她早就捱不住死了。我不想讓孩子們看到……他們沒看到是最好的。我想,有痛苦就讓自己承受好了。活死人,就是人類世界裡所說的植物人吧。只不過植物人還有溫度,可是她暈厥不醒的時候,是冰冷的,如浸在冰窖裡,一點兒氣息也沒有。”
他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翼,心中皺成一團麻。
還是老樣子,一動不動地靜止,在時光歲月中靜黛如枯木。
努力活下去,也許枯木還能發芽。
“雖然在人類世界裡,她一直在沉睡,可是醒的時候,還是很快樂的。雖說沉睡一個月,醒來才一日,可是,我們還是有希望的。”
玄亦說道,腳步平緩地走着。
它感到悲傷,一股股的悲涼侵心而來,其實,她……已經……捱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