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雨師（三）
第二天依舊豔陽高照,烘烤着一切。希望大家能理解我們的辛勤勞動，謝謝我在店裡等了一天,也沒見雨師出現。等到傍晚時分，本來悶熱難當的空氣裡忽然吹進了一絲涼風。讓原本因爲等待而睏倦乏力的我有了一絲清醒。
我支着下巴看了看窗外。沒有想象中漫天像是要把天空燒着的晚霞，天空灰濛濛的,灰色的雲壓在天空之中。
我正想着是不是要下雨。忽然就看見天空中飄下細密的雨絲，綿綿軟軟，一點也不像是盛夏的雨。
從街道那頭走來一個人。雨幕之中，青色的衣衫飄動。他緩緩而行，面上淡淡的,有一絲似有若無的恬淡笑意,一點也不介意渾身被雨打溼。
雨師來了。
我站起身來，打開門，準備迎接客人。
“歡迎光臨。”等到雨師走到門口,我趕緊迎上去。
“按照約定，墟公子會告訴我尋找那個制傘人的方法。”雨師說道，“另外，也可以取回我的傘了。”
“是是。”我額頭滴下一滴冷汗。不敢說其實連傘面上殘缺的畫都沒有了。
“那個，老闆正在後院等着雨師大人。請這邊走。”我按照秦淺離的囑咐引着雨師到後院去。
“恩。”雨師點點頭，跟着我往後院走去。
打開後院的門，迎面撲來一陣涼風。細雨無聲，白天被豔陽暴曬而耷拉下的樹葉此刻翠綠鮮亮。秦淺離站在長廊之下，黑色的長髮被風吹起，惹出無限的風情。
“老闆，雨師大人來了。”
秦淺離轉過身，他的手裡拿着昨晚那個白紙翠骨的走馬燈。
“墟公子。”
“歡迎雨師大人光臨。”秦淺離走到雨師身邊，微笑着說道。
“我是按照約定前來的。”
“是。”秦淺離點點頭，“在下已經準備妥當。”秦淺離說着走到後院空地之上，把那隻素白的走馬燈放置在地上。
“雨師大人這邊請。”秦淺離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雨師過去。“在下需要雨師大人頭髮一根。”
雨師點點頭，手一扯，遞過一根頭髮過去。
秦淺離接過雨師的頭髮。蹲下手，把捏在手裡的頭髮沿着走馬燈繞成一圈。他修長的指尖泛出一點淡藍色的光芒，慢慢撫着那根頭髮，黑色的髮絲便漸漸隱進了走馬燈裡面。
周圍的雨還在下着，可是走馬燈上，完全沒有沾上一絲雨汽。
看着秦淺離把頭髮隱入走馬燈之後就再也沒有其他動作。我忍不住問道：“老闆……這樣就完成了？”
“接下去，只要點亮燈裡的蠟燭就行了。”秦淺離回答我。
“怎麼點亮？”
秦淺離轉過身，看着雨師，說道：“此燭火，只有雨師大人才能將它點亮。”
“我？”雨師微微愣道。
“沒錯。”秦淺離點點頭。
“我要怎麼做？”
“想着心中所想就行了。”
“心中……所想？”
秦淺離微笑着點點頭，退開幾步站着。
雨師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迷茫，他看着地上素白的走馬燈，半晌，慢慢閉上了眼睛。
忽然吹過了一陣涼風，捲起雨絲，使得墟看起來更加朦朧了一些。只見雨師閉着眼睛，面色柔和平靜，只有身上的青衫，被風捲起微微擺動。
等到臉上感受不到涼風，我擡頭看了看天空，雨竟然是停了。
耳邊聽見輕微的“嗤”的一聲，我回頭——走馬燈的蠟燭被點亮了。素白的紙暈出的瑩瑩青光，將那些竹骨的顏色印得更深了。走馬燈開始軲轆軲轆轉動起來，有畫面出現在紙上。
這時雨師也睜開了眼睛，盯着轉動的走馬燈。
走馬燈上出現的場景是一片竹林。挺拔翠綠的竹子佔據了所有的視野，竹林中間，有一間小小的木屋，木屋前面，用竹子圍出了一個小院，小院裡擺着一張圓石桌，兩張圓石凳。
小院之中，石凳之上，有個人正坐在那裡。他正在擺着一副棋盤。周圍翠竹聲響，偶爾有青翠狹長的竹葉飄落到石桌之上，男人也只是輕輕地拂掉。忽而落下了絲絲細雨，男子微笑着擡起頭，竹林之中，有個青色的身影，長衫微動，緩緩而來，是雨師。
“在下等候多時。”男子對着雨師微笑道。
雨師輕輕點點頭，在石凳上坐下。他的頭髮沾染了濛濛一層水汽。
“每次你來都會下雨。”男子微微笑着，那面色上的情緒宛若沉靜的松林間吹拂而過的風。
“因爲我是雨師。”雨師面上沒有什麼表情，靜靜回答。
“下次，我爲你做把傘吧？”
“恩。”雨師點點頭。
然後，他輕輕執起一枚棋子，放到棋盤之上，沒有再說話。坐在他對面的男子，同樣執起一枚棋子，沒有言語。竹林之中，細雨之下，安靜無聲，只有那些偶爾傳出的清脆的落子的聲響迴盪在青翠的竹林之中，顯得寧和祥靜。
“我輸了。”過了很久，男子把手中一枚黑子丟回棋盒裡，笑着說道。
“也只是幾個子而已。”雨師淡淡道。
“輸了就是輸了，你果然是很厲害啊。”男子開始收拾棋盤，“看來我還要多加練習呢。”
雨師沒有說什麼。男子也沒有在意，臉上猶自帶着溫暖的笑意。
天色已經有些暗了，竹林裡，細雨還在下着，揚起了一層朦朧的雨汽。
“要去裡面坐坐嗎？我給你泡茶。”男子指了指身後的小木屋。
“不了。”
“好。那我明天等着你來。”男子至始至終都溫柔的笑着。
“恩。”雨師點點頭。
當雨師那青色的衣衫沒入竹林之中的時候，男子就站在木屋之前，身形挺立，望着雨師的背影，眼神柔軟，那是一個情人才會出現的眼神，執着，深情，望盡一切只有你的唯一。
入夜之後，小小木屋之中，亮着昏黃的燭火，紙窗上投下一個搖曳不定的剪影。男子坐在窗下，他的手裡拿着竹條，神情專注地用刀把竹條一根根劈開，颳去刺。那些工作看起來枯燥無聊，劈竹，分開，不斷重複。然而，男子的臉上卻是滿足的神色。
走馬燈依舊在軲轆軲轆轉着，畫面中夜漆黑，燈昏黃，只有那個剪影，清晰的倒影在窗紙之上，觸動着人心。
我偷偷看了一眼雨師，發現他目不轉睛地盯着走馬燈，但是，那神色，不知回想起了什麼，微微有些迷茫。
再回頭看走馬燈，畫面上依舊是黑夜，依舊是那盞昏黃不定的燭火。但是，男子手裡，已經多了一把製作完成的雨傘。他正拿着毛筆，俯身在傘面上細細的描畫。竹葉飄飛的景象，漸漸出現在傘面之上，彷彿只要轉動雨傘，那些帶着清香的竹葉就會從傘面上飄落而下。
男子的眼神溫柔，但是他的面色，透出一種奇異的蒼白，像是失血過多而出現的透明的白色。他的靈力通過他手下的筆漸漸流失，但是，他絲毫沒有在意。
我突然想起秦淺離說過的話，傘上的畫是被注入了靈力的，難道這靈力的代價是畫面中出現的男子的生命麼？
這樣想着，心情不免有些難過起來。
“我答應幫你做的傘，好了。”畫面中男子微笑着將手裡的傘遞給雨師。
雨師打開，看見傘面上飄散的竹葉，露出微微的笑意來。
“喜歡嗎？”
“喜歡。”
“那就好。”男子溫柔的笑着。
然而，當走馬燈軲轆着轉過去，出現在畫面上的，只有那棟空蕩蕩的木屋，小院之中的石桌上蒙上了一層灰塵。翠竹依舊，細雨依舊，只是那個臉上帶着溫柔笑意的男子，卻不在了。畫面中的雨師撐着傘，神情迷茫而落寞，就那樣呆呆的站在小院之中，一動不動。
忽然，走馬燈中的燭火晃了兩晃，熄滅了。走馬燈停止了轉動，畫面也消失了。
“他在哪裡？”雨師呆呆地盯着走馬燈，問道。
“就如雨師大人所見到的，他消失了。”秦淺離回答。
“墟公子說過，有辦法找到他的。”
“雨師大人還不明白嗎？”秦淺離看着雨師，碧眼幽幽，“他爲了製作那把傘，注入了過多的靈力，最後消失了。所以，沒有了本體支撐的靈力畫作，到最後也會慢慢消失的。其實，關於這點，雨師大人心中是清楚的吧。”
“他不可能會消失的，不可能的！”一直淡然的雨師第一次出現了激動的情緒。
“他是竹精，怎麼可能會消失呢……”雨師喃喃說道。
“雨師大人不相信的話，不妨一起去竹林木屋一看。”
此時，天已經慢慢暗下來了，這個時間去竹林？
“好。”雨師點頭說道。
“這是雨師大人的傘。”秦淺離把傘遞給雨師。
啊，那傘……我看着那把竹傘，雨師還不知道傘上的畫已經沒有了。索性雨師接過傘並沒有打開，我悄悄舒口氣。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