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數城被努爾哈赤攻克的消息,很快傳到北京。
朝廷上下十分驚慌。
這天黃昏,萬曆皇帝在皇權殿,立即召集大臣研究應急措施,商討對策。
文武大臣落座後,兵部尚書將遼東告急,稟報稟上,萬曆皇帝聽罷,臉唰地白了,緊鎖眉頭,往寶座上一靠,有氣無力地說道:“關外告急,聯憂慮萬分,爲治理邊陵,特請文武百官入朝,獻計南策。”
大學士方從哲見皇上閉目待聽,就連忙站起,叩禮之後,說道:“皇上,努酋敢犯我大軍,切不可等閒視之,如不將努爾哈赤迅速剪除,其後果不堪設想!”
他掃了一下殿內的文武大臣,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國師(陰虎)又說道:“依臣之見,請皇上再徵集軍隊,選派得力大將討伐,以振朝威!”
方從哲極有煽動的言詞,博得了許多大臣的喝彩。
陰虎也微笑着點了點頭。
衆多大臣紛紛附議,力主出兵。
只有御使張鶴鳴坐在文官一側,默然無聲。
這時,張鶴鳴想起以前努爾哈赤進京朝貢的一幕。
在張鶴鳴的心目中,努爾哈赤是個雄才大略,有知有識有抱負的異族英雄。
努爾哈赤之所以揭竿而起,也是大明朝昏庸,李成樑之輩欺壓異族的結果。
想到此處,張御史驀地站起,陳述道:“出兵征討,實非上策!”
在場的衆大臣部以驚異的目光,注視着張鶴鳴。
陰慮也沒想到半路上會殺出個程咬金來。
張御史神態自若地說道:“自古用兵非善舉,實不得已而用之。今吾軍戰敗,士氣受挫,宜應整頓兵備,養精蓄銳,以臣之見,如若貿然出關,危險至極。當年,盛唐十萬大軍輕率舉兵,在潼關被安祿山挫敗的教訓,諸位武將們不會不知吧?”
高個子的兵部尚書聽到這裡,懊惱地說:“不要被努酋嚇破膽!我堂堂朝廷如不出兵,豈不視我好欺?”
他捋了捋袖口,習慣地提了提右衣襟,又說道:“我軍在撫順,清河之敗,只不過是努酋撥我毫毛一根,張御史之言,豈不是滅我威風,長他人志氣?”
張御史站起來還想據理反駁,萬曆皇帝馬上右手一揮,阻止了他。
同時向陰虎問道:“國師,不知你認爲如何呢?”
陰虛心裡當然是希望出兵了,最好消滅努爾哈赤。
於是他身體僵硬地叩了禮,緩緩說道:“皇上,臣也認爲應該出兵?”
萬曆皇帝見陰虎表了態,當下也順着其意說道:“那好,明日下詔征討,以示懲戒,眼下急需薦舉得力將帥,主持遼東軍務,衆卿議議,看誰去爲好?”
皇上言畢,殿內嗡嗡之聲盈耳,有的主張用身經百戰的老將,有的薦舉血氣方剛的後生。
正在議論不決,皇上一籌莫展之時。
忽然殿外一道刺眼的亮光,如閃電掠過萬曆皇帝灰白的臉寵,接着隆隆之聲傳進大殿。
隨之天搖地動,燭光搖曳,一個個文武官員頭重腳輕,有的被看不見的魔力從座上彈起,有的嚇得鑽進椅子底下,有的象宮廷的舞女在地毯上東搖西晃。
最叫人驚疑的是萬曆皇帝竟然象坐滑梯似的,從寶座上滑到了地上。
陰虎看着這些人的神色姿態,內心對地球人的鄙蔑之心又加重了幾分,他覺得地球人真是太膽小了。
就在這時。
萬曆皇帝的龍袍被未熄的蠟火燃着,旁邊的一個太監忙將燃着的龍袍從皇上身上脫下,扔向了殿前。
說也巧,這龍袍竟向陰虎的身上扔了過來。
陰虎一見這燃着的龍袍,就不知怎的忙向一邊閃了好遠,反應特別的大。
這時,萬曆皇帝的衣服又被燭火燃了起來。
萬曆皇帝驚叫着,那喊聲夾帶着哭喪調,一個勁兒地喊道:“快來!快來!快……”
衆人聽到呼叫聲,轉臉看去,見皇上身上着了火,都搶着去撲火。
只有一旁的陰虎沒有上去。
可是,人們只見四根金漆大柱搖晃。
不見一個人能走近皇上身邊,一時宮娥太監,呼天嚎地,走,走不過去,爬,也爬不到近前,大有皇宮即刻傾覆之危。
過了片刻,一切恢復平靜。
人們才知道是經歷了一場地震,太監,文武百官擁上前去,把皇上身上的燭火撲滅,從御案下擡出來。
只見萬曆皇帝面頰蠟黃,周身冰冷,口吐白沫,閉目不語……這可嚇壞了朝廷上下,哭叫聲,吶喊聲混在一起,更忙煞了太監們。
萬曆皇帝經歷了一場地震,整天惶惶然不可終日,似乎一切都被他置之度外。
而陰虎趁機又掌握了兵馬大權,這時衆人薦舉楊鎬爲兵部左傳郎兼遼東經略,陰虎啓奏了皇上之後,萬曆皇帝便當即提起御筆批准。
楊鎬是河南商丘人,萬曆八年中進士。
他先是做知縣,後被調進京城,當御史,山東參議,遼海道守,遼東巡撫,但因亂殺邊民,詭詞報捷被御史告發,革職爲民,解甲回鄉閒居。
這天,楊鎬因閒居告悶,便到商丘城南的火神廟閒逛。
他仁立廟前,回憶起自己的坎坷生涯,不禁悽然淚下。
正當楊鎬痛心疾首之時。
忽然家人來報,皇上聖旨,他疑惑地回到家中,領旨後,連忙叫拜。
第二天,便起身進京一路上。
他思前想後,決心將功補過。
楊鎬進京之後,萬曆皇帝馬上召見,親賜他一口尚方寶劍,授以全權,可隨時有權處決總兵以下的將官。
楊鎬在京籌劃多日,宮中見聞使他心灰意冷。
到了二月,楊鎬在陰虎的催促下,纔不得不率師出征,迎着凜冽的西北風,向遼東進發。
楊鎬率師出關的捎息,很快傳到廣寧。
此時,在城裡養傷的皮廷相,正閒住在廣寧新總兵李如柏的家裡。
皮廷相名爲養傷,實非有傷,上次他身爲明軍左翼副將,實則未見努爾哈赤的兵卒,就臨陣逃遁。
爲了掩人耳目,他偷偷地用剃鬚刀在左肩上劃了道傷口,敷了些雲南白藥,就帶着幾名親信,跑到廣寧躲避。
恰巧,皇上下詔命李如柏代張承蔭爲廣寧總兵。
因爲皮廷相與李如柏是結拜兄弟,於是皮廷相由逃兵,一躍變爲功臣。
李如柏親自把他請到府上,待爲上賓。
不過,皮廷相也有自己的心病。
他逃跑的那天,同行的還有一個姓陳的遊擊。
此人是鎮守清河城的副將陳大通之弟陳大通,如果陳遊擊將臨陣脫逃的真相講出,將會以軍法論處,斬首示衆。
所以,皮廷相聽說楊鎬帶着尚方寶劍出京,就惶恐不安。
此時,他在想,如何對付楊鎬,以求脫身之計,想來想去,不得其“要領”。
於是,決定去李如柏處探一探虛實。
這天傍晚,皮廷相到李如柏的住處,恰巧李如柏正爲楊鎬準備接風的席宴。
李如柏見皮廷相送來,炫耀地說道:“楊將軍與家父是世交,等他一到,我將向他薦舉皮老弟爲總兵官,到那時,老弟如何謝我?”
皮廷相心中有鬼老是走神,木然片刻。
隨之笑道:“給賢兄弄三顆東海真正的珍珠!”
當晚,皮廷相如同吃了天宮的蟠桃,做了一連串的美夢。
夜半醒來,他點着長蠟燭,對着燭影自言自語起來:“老話講,無毒不丈夫,既然楊鎬可做靠山,何不趁機除我後患!”
次日中午。
皮廷相跟隨李如柏迎出城外三裡,隆重接待場搞光臨廣寧。
黃昏時分,大宴完畢,楊鎬回到驛館,興致勃勃地召見在遼東的心腹密談。
李如柏馬上向楊鎬薦舉了皮廷相,楊鎬當即答應向皇上稟奏,提升皮副將爲副總兵,協助李如柏鎮守廣寧。
皮廷相謝恩之後,馬上獻策道:“楊將軍乃大明朝一大臺柱,要想重振朝綱,必揚善懲惡,順乎民心。這樣才能使將軍之威如同日月經天,江河行地,萬古流芳。”
楊鎬滿面笑容地說道:“皮副將所言過夷,不過,言其揚善懲惡一事不可小覷。只是吾多年未到關外,不知其事,望愛將略述一、二”
皮廷相趁步向前,坐待不語。
楊鎬笑道:“皮副將,儘管直前,不必避諱。”
皮廷相沉吟了一下道:“稟報大人,古語道:見微而知者。遼東大軍之所以陣陣敗北,實乃是貪生怕死之輩的罪過,比如”
皮廷相警覺地朝門外瞥了一眼。
似有難言之隱,停頓了一下。
李如相見皮廷相有所顧忌。
就直言道:“說吧,裡裡外外沒有外人。”
皮廷相湊近楊鎬身邊。
小聲說道:“比如上次清河兵敗,就是由於副將陳大通,和他的弟弟遊擊,陳大通臨陣脫逃的結果。”
“真有其事?”
楊鎬一拍檀香大椅扶手,反問道。
“末將敢拿腦袋擔保!”
皮廷相身子一挺,肅然答道。
楊鎬聽了皮廷相的這番話,心裡暗忖道:“這次出兵,國師命我必須消滅努酋,現在軍中竟有此等之人,必須得將這類之人殺之,以正軍威!”
於是他嚴肅地說道:“那好,等明天我去瀋陽,定將他們斬首示衆!”
三天後。
楊鎬率親兵趕赴瀋陽。
瀋陽築城始於西漢,歷經唐、遼、金、元、一再擴建。
此時已是關外軍事重鎮,交通要衝。到了明朝萬曆年間,瀋陽中衛城已城廓威嚴,在方圓九里的城區。
商號櫛比,民宅相依。
上時,久居瀋陽的總兵賀世賢,聽說楊鎬赴沈。
連忙命城裡總管在四座城門樓插起彩旗,沿街各家商呈掛起彩燈,以節目的氣氛迎接遼東經略的到來。
這天,旭日東昇,駕世遇親率城內的副將,參將,遊擊,千總,百總等大小官員,迎出城外,親自把楊鎬接到總兵府。
當天,楊鎬由城南保安門進城後,馬未停蹄,人末下鞍,就令傳令兵,馬上向開原鐵嶺,遼陽,清河,山海關等衛傳令,命各路總兵,將官火速來沈,三日內不到者,斬。
第三天一早,各衛總兵官,副將,參將相繼到齊。
各路將官向楊鎬請安之後。
楊鎬當即在總兵府大廳宣佈:“查清河城副將陳大通,遊擊陳大通在清河之戰中,臨陣逃脫。爲嚴整軍紀,當衆斬首!”
言畢,抽出尚方寶劍,交給待官,說道:“在中心廟前斬首示衆!今後凡不遵軍令者,定斬不赦!”
陳大通道闖出隊列,剛想喊冤,早被幾員武衛繩捆索綁,押赴法場。
皮廷相站在法場西側眼見陳大通人頭落地,才轉身回到驛館。
處死二陳,楊鎬本人並不覺得輕鬆,因爲據他摸底,山海關只有三萬兵馬,廣寧、開原、鐵嶺、遼陽各地加在一起,也不足六萬。若以八、九萬殘兵老將去對付訓練有素的六萬八旗騎兵,談容易?
想到這裡,他不戰自餒,上任多日,從不言如何出兵。
眼下,楊鎬十分爲難,進兵吧,那是以卵擊石,不出兵吧,國師必會嚴懲自己,弄得晚年身敗名裂。
所以,他以‘兵員不足,軍餉虧空’爲由,屢向朝內要兵要餉,施以緩兵之策。
上行必有下效,遼東各級將官,也趁增兵加餉之際,虛報兵員,多領軍餉。
到了月底,各地徵調兵員名冊,共達四十七萬人之多,而實際不到十萬。
這天,楊鎬第四次接到皇上命他出兵的聖旨,他不得不召集各路大軍將領,決定兵分四路進攻;左翼中路由山海關總兵杜鬆統兵三萬,從瀋陽出撫順關;左翼北路由開原總兵雙林會同葉赫兵共一萬五千人從開原出三岔口;右翼中路由廣寧總兵李如柏,瀋陽總兵賀世賢指揮,率軍二萬五千人,由清河出鴉鶻關;右翼南路由遼陽總兵劉大刀指揮,率兵二萬,從寬甸出佟甲江。
四路大軍約定於建州東達二道關會齊,然後圍攻赫圖阿拉。
總師楊鎬坐鎮瀋陽,指揮號稱四十七萬大軍的兵馬,誓師已畢,各路兵馬開始整軍備糧,待命出發,楊鎬統帥四十七萬大軍進去赫阿拉的消息,如同閃電,傳遍遼東。
此時,努爾哈赤正帶領一萬五千伕役民工,在渾河與蘇子河義叉的灣,修築薩爾雅新城,休養士卒,以防明軍突然襲擊。
這天清晨,努爾哈赤正站在新城西南角的角樓,朝遠處眺望。
忽然飛來一匹戰馬,弄得大道上煙塵四起。
不一會兒,那騎士進城,跑上城牆,向努爾哈赤稟報:“汗王,不好了,明軍晚舉着火把,要來攻打我們山城了!”
“來人多少?誰是帥將?”
探馬搖頭不知,努爾哈赤連忙走下城樓。
回到大殿,召集八旗將領,火速議事。
衆旗主坐定之後,忽然又有探馬來報:“稟報汗王,明軍四十七萬,兵分四路,已於昨晚出兵!”
“好傢伙,八對一!”
何和裡聽罷,面帶驚色地說道:“我軍僅有六萬,想差如此懸殊,汗王您可要當機立斷喲!”
“不必聽那一套!”
安費揚古聽後,站起來說道:“朝廷軍餉匱乏,上哪去徵那麼多兵?”
那探馬又回道:“四十七萬,就是四十七萬,是我親耳聽到的。”
“何處所聽?”
努爾哈赤關切地追問道。
“我從大舅哥那兒聽說的,他在明軍中做事兒,昨晚我聽說後,走出來,就看見明軍舉着火把,傍黑天從撫順關出發,光火把就擺了好幾裡!”
“那叫外強中乾!”
安費揚古笑道:“如果明軍真正地兵強馬壯,何必晚上行軍,白天打仗?”
何和裡聽了穩不住神了,他氣得一拍椅扶手,說道:“哎喲,老弟,這回可不是跟尼堪外蘭打仗!大明朝已坐殿二百多年,拿大屁股碰你一傢伙,也夠嗆喲!”
努爾哈赤聽罷,拍案而起,厲聲喝斥道:“不要危言聳聽!眼下探察不實,還不好妄斷!”
大敵當前,汗王動怒,一時殿內默然無聲。
正當努爾哈赤猶豫不決之時,忽然門口的衛士進殿來報:“汗王,有個漢人遠道而來,要您親見。”
努爾哈赤趕忙進入側殿,等待來者。
他剛坐下,忽然一箇中年漢子,身着明服,叩首來見。
努爾哈赤說道:“免禮平身!”
來者擡頭站起。
努爾哈赤打量着眼前這個漢人。
只見他的臉型、眉宇、鼻樑,覺得十分眼熟。
然而,一時又想不起來,他搖了搖頭,似乎想擺脫頭腦中的種種疑慮,隨之問道:“你見我有何事?”
“向您報告軍情。”
接着那漢子稟報道:“汗王,據我得知,明軍從前天開始,已兵分四路,分別從瀋陽,清河,開原,寬甸出發,圍攻您的都城!”
努爾哈赤盤問了一番,來人—一對答如流。
努爾哈赤猛然又問道:“是誰派你來報告如此重要軍情的?”
“這個恕在下難以奉告!”隨即起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