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秋更涼了,天氣也黑得早了許多。
方淺晴因爲和花允烈勢如水火,彼此有了心病,連同桌吃飯的事情也是能免則免了,常常叫手下在小廚房弄了可口的食物自己吃得開心。
只是這夜越長,卻是無事可做,真讓她覺得無聊憋悶之極。沒到這個倒黴時代來的時候,這晚上正是挑燈寫作的好時候,現在因着筆也不稱手,心情也差就連寫作的興致都不怎麼有。
點上燈燭,就着那昏黃的光線看看書,也是打時光的唯一方法了。
花允烈自從走了柳飛,了一大通火,找方淺晴的破綻未果後,人總算是消停了。或者是沒了動力,乾脆每晚喝個大醉,稀裡糊塗地頹廢了起來。
酒罈歪倒在一邊,碗中卻還盛了滿滿的一泓豔紅色。酒香瀰漫在房間裡,聞着也有醉人之意,正是王府中特有的佳釀——醉紅塵。就連方淺晴的洞房夜,都被這酒折服,盛讚過酒的醇厚綿甜,還仗着酒膽跑去煙柳小築捉姦。
因爲手下的解勸,惹煩了花允烈,一早就被他趕得遠遠的不敢再來說話。酒喝了一碗又一碗,漸漸看去連燭芯都成了兩個兩個的影子。
“嘻嘻,兩個?一個是柳兒,一個是我……”
花允烈大着舌頭,有點語無倫次。
忽然,似是有風掠進屋子,帶了一絲涼意。他擡頭去看,門窗卻依然關得挺好,只是燭火搖曳了一下。
搖搖頭笑笑,伸手再去拿那酒碗。
一隻穩定而白皙的手攔住了他,“不能再喝了。”
“我不是吩咐不讓你們多管閒事,都給我退下!”
喝得神志不清的花允烈以爲是多事的手下又來阻止他,厲聲喝了一句。
“烈,爲兄的難得來你府邸看看你,你就這樣對待我麼?”
這才醒悟,這可是皇兄的聲音,一時間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酒倒是被嚇醒了一大半。
忙忙離開桌子跪下,“臣弟實不曾料到皇兄蒞臨賤地,一時失儀,罪該萬死,請皇兄恕罪。”
花允熾笑吟吟在主位自己坐了,一手拉起自家寶貝弟弟,“我來此地看你,是做哥哥的看看弟弟,一不在朝中二不在宮中,你嚇成這樣倒是爲何?”
花允烈本欲伺立在側,無奈皇帝堅持要他坐了,說道:“朝堂尚且有你一個位子,在你家裡怎麼倒拘束了?”
本來喝得醉醺醺的,被皇上見了有點惶恐,可是在花允熾的溫言下,也就恢復了常態,側着坐在了他身邊。
只是不解這個皇兄今日怎麼有好大興致到他府裡來,還是有點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聽聞你天天在此飲酒度日,也不和王妃一起用餐?”
“方氏向來也不屑與我同席,她自有丫環僕婦們給她整治上好飯菜。”提起這個老婆,他就有點悻悻然的。
花允熾失笑,料想方淺晴不會給這個惹毛了她的夫君什麼好臉色看。而這個弟弟向來有點軟硬不吃的,彷彿遇到她後就有點遇到剋星的意味,吃癟了好幾次了。
忽然想起煩心事來,就着花允烈的碗喝了一大口醉紅塵,呼聲:“好酒!”頓下酒碗,卻是長長嘆息了一聲。
“皇兄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有什麼是臣弟能解憂一二的?”
“你這個做弟弟的真是不稱職,我這皇兄內憂外患,你卻成天爲點兒女情悶悶不樂,飲酒避世。等哪天,江山改了他姓,你我都將是死無葬身之地。”
這下,花允烈連殘留的那點酒意也嚇光了,他大驚:“皇兄何出此言啊?”
花允熾苦笑,又是一聲嘆息。
本來,他下午去了紫微宮的紫媚那邊,逃避那羣喋喋不休的后妃們。那些女人個個吵着要介紹各自族裡的侄兒親屬做寄子,哭哭啼啼訴說膝下空虛之苦,只聽得他火冒三丈爲止。
好不容易在紫微宮躲了回清淨,卻不料紫媚雖不曾像花允熾玩笑所說的那樣,介紹什麼土司的兒子來過繼,卻是替向來交好的馮婕妤求了個情,請皇上答應風婕妤的懇求。
被煩了一整天的花允熾終於火了,在紫媚那邊摔了官窯薄胎茶碗。那本是他賜給紫媚的物件,一整套的茶具極具精緻,紫媚平時都捨不得用,只有他來的時候方纔泡茶奉給君王專用的。
哪知道這次紫媚也犯了天顏,花允熾難得這麼火冒三丈,砸了茶碗後連飯也沒吃,甩袖回了自己寢宮。
在自己那裡沉思了半晌,覺得在宮中無人可訴說,不由得生出些寂寞悲涼來。突然想起有些事情也該和自己弟弟商量商量,也好叫他不要成天渾渾噩噩的不問朝政,讓自己獨擋各方之敵。
這麼一念之下,纔會有了夜訪烈王府的一幕。
“你也別拘束了,過來陪我喝幾杯,今日心裡悶得慌,你府裡這酒倒是極好。”
幾杯下肚,花允熾的眸子了也蒙上了一層淺淡酒意,叫花允烈看着心裡絲絲抽疼。
“其實,立嗣的事情確是大事,只是他們那些人利用此事爲己謀利,就不免讓人氣悶。皇兄自打昔日的昭貴妃小月過世後,娘娘們再無,,,”
此事終究是攸關皇帝后宮的,花允烈只提了一句,點到爲止,花允熾當然很明白弟弟的疑慮所在。
若說妃嬪們有什麼問題,那不會個個都無喜訊,若說他自己,那當時昭貴妃確實曾懷孕過。只是在將近五個月時突然小產,流血不止,白白斷送了母子倆的性命。此事,後來很少人提起,就怕觸動皇帝的心頭大痛。
現在立嗣的事情被人逼到面前,那些過往和一直環繞在心頭的種種疑團,也似漸漸清晰了起來。
看着皇兄的表情,花允烈又旁敲側擊了一句:“皇兄難道不曾尋找名醫再細查查御體?”
“宮內的太醫處也曾看過,並未看出些什麼。”
“那臣弟願意走訪天下,爲皇兄解憂。”
“你若真的解憂,便給花氏一脈生個子息出來。”
花允烈頓時窘住,訕笑着道:“皇兄這話,可真真是爲難了臣弟了。”
“你呀,”花允熾也是拿這弟弟無奈,“你是我親兄弟,卻不能幫上我一星半點忙。反而是花允翊這個***,近來緊鑼密鼓地挑正妃人選呢,恐怕也想趕着生個一子半女的來湊熱鬧。”
花允烈舉杯:“還請皇兄不要太過憂心國事,保重身體爲上。都怪臣弟耽於閒散,幫不了皇兄的大忙。只是這個延請名醫之事,臣弟倒可效勞。”
兄弟對望,莫逆於心,花允熾心底涌起一陣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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