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屏住了呼吸,祈禱這些人皮蝨子沒有發現李亨利,但一切都是徒勞的,我看到祂們細小的鼻孔劇烈收縮了一下,心說不妙。祂們吸血,對血腥味敏感,很快就嗅到了李亨利受傷的手散發出來的血氣,一股腦的全鑽了過去。
可能是由於長期生活在黑暗閉塞的空間內,人皮蝨子的眼睛已經嚴重退化了,但仍然能感光,並且會出現本能的避光行爲,不過,也只是對光線敏感而已,祂們並不怕光。
要命的是祂們嗜血,聞到血腥味就不顧一切了,連李亨利都會中招,強光手電的刺激這時候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外面就是血池,但這些吸血的巨蟲卻被人關在磁石棺內,只能靠下面揮發上來的血氣度命,長期處於飢餓狀態。如果有人開棺,肯定會發了狂一樣的吸血,設計這個機關的人真是太狠了。
李亨利開始還想強忍着,但片刻之間就血流如注,他承受不住這些巨型的吸血蟲子瘋狂吸血,一鬆手掉進了血池,濺起老高的浪花。
他掉進血池,直接就沉下去看不見人影,半天也沒有起來。張弦急了,拉開架勢就準備往裡跳,結果被絡腮鬍攔住了。
絡腮鬍帶着責備的語氣說:“你知道這是什麼血,底下有什麼,就敢往下跳?李老闆多大的本事你清楚,他要是搞不定,你去了也白搭。況且你的手傷得這麼厲害,血池的血肯定不乾淨,要是感染了寄生蟲……”
我也連忙勸着說:“鬍子說得對,先不談寄生蟲感染,搞得不好還會引起敗血症什麼的,你要是再丟了,看情形我們這個隊伍就出不去了。”
張弦聽我這麼一分析,就沒說什麼,一直焦慮地盯着血池水面,估計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血池的血水忽然震顫起來,像是用剷刀輕輕平拍了一下豆腐的感覺,顫巍巍的,發出韻律的輕微晃動。我們都緊張地看着,這時候一隻血屍從裡面衝了出來,驚到了頭頂上的人皮蝨子,一下子從磁石棺材裡鑽出了幾十只,啪啪從半空掉下來,爬到血池邊上拼命吸血。
這血屍噴出一口血,甩了甩腦袋,開口問吳敵要礦泉水洗臉,我們這才知道原來他不是血屍,是逃出生天的李亨利。
李亨利用礦泉水淋了一把臉,漱了口,說得趕緊走,血池裡有動靜。
張弦皺着眉毛凝想了一會兒,忽然拔腿就往血池裡跑,一會兒就沉下去沒了影。
我們都被他嚇了一跳,我想他是不是真的有病,別看他平時一副比誰都聰明的樣子,可從我第一次見到他時起,每次他都喜歡在最危險的時刻發呆犯傻,做些匪夷所思的蠢事,每次都讓人無法理解。
李亨利罵了一句蠢蛋,卻也邁不開步了,就在血池邊上等着他出來。我知道他倆拋開血緣關係不談,在合作關係上也是彼此離不開的完美搭檔,不到最後時刻,李亨利應該不會丟下他不管,何況金箔片還在張弦身上,這太陽神鳥金箔片,應該就是李亨利來這裡的真正原因,他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搭上,煮熟的鴨子要是飛了,是絕對不會容忍的。
血池的波動越來越大,血水也在急劇減少,忽然,血骷髏從血池底下浮出了頭顱,緩緩走了上來。
祂被血水浸泡後,筋骨好像變發達了,也長密實了,兩隻眼睛發出血光,看起來更加兇殘。我忙喊:“血骷髏,快跑!”
李亨利瞳孔收縮,一邊往後跑一邊喊:“全都給我跑,那是不化骨!”
他說完後我嚇了一大跳,記得張弦說他大哥就是不化骨,不化骨是所有糉子裡最厲害的一種。
不化骨能吸收整座墓室中的元氣,並且骨殖不滅,精神意念和武力指數都是拔尖的,可以說是網絡小說裡常講的“魔武雙修”,端的是古墓中無敵的存在。
我看張弦還沒上來,就說能不能試試看,將祂收拾了,再等等張弦。李亨利只顧着逃命,根本就不搭理我,絡腮鬍說:“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是跑,第二是趕緊跑!”
他說得急切,嚇得我也不能多想了,跟着一起往外衝。這時候血池那邊有了水響,我們回頭一看,是張弦浮出了水面,他渾身是血,手裡提着霜鋒劍,長頭髮還是扎得緊緊的,就像是浴血的俠客,歷盡紅塵蕩寇而歸。
他一上來,抹乾臉上的血就喊:“水裡有東西!”
原來他是下血池打撈自己的寶劍,真是要財不要命了。我怕他吃虧出什麼事,忙也喊了一句:“別管水裡了,不化骨在你前面!”
張弦聽我這麼一喊,反覆抹了幾把臉,甩掉血水,估計他是看清楚了,這才大吃一驚。他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衝上去就往不化骨身上砍,卻被祂一拳將霜鋒打飛。
我第一次看他失手,不由得愣了一下。既然張弦還活着,我們就應該搏一把,不說他是隊伍的頂樑柱,光講他救過我很多次,我就不能不講義氣。
但我心裡的確很害怕,不化骨就像是個骷髏機器人一樣,又靈活力氣又大,看我一眼就把我的膽子也嚇破了,祂的眼神中藏着無邊的殺氣,那是王善對這個世界最惡毒的詛咒,更是這地下世界唯一的主宰,足以讓空氣都臣服於祂。
我沒法抵抗祂施加的精神壓力,可是張弦我也不能不管,於是我想,死就死吧,我這輩子還沒怕過誰呢,就是死,小郭爺也要拆掉你一根骨頭。
可想是這麼想,腳下一步也挪不動,就好像中了定身術一樣,我知道這還是源於生命對恐懼的本能反應——裝死。
只有經歷過的人,纔會明白這種感受,你心裡很憤怒,但你的身體卻很害怕,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有的只是本能的條件反射,就像是低等生物一樣。
我總以爲自己天不怕地不怕,這次嚇得不輕,忙喊鬍子救命。刁黎明遠遠地罵:“張小哥纔有危險,你隔了老遠,鬼叫什麼!”
幸好我還能說話,我忙說自己動不了,刁黎明就說那是你自己嚇的,可看我這情況,他估計也不敢過來了,就會在遠處磨磨嘴皮子。我心裡罵了他一萬遍,心說以前不覺得,現在你嘴巴怎麼這麼損呢,就算是我嚇傻了,你也不好見死不救吧,還說一堆風涼話。
絡腮鬍跟我才認識不過幾個小時,我搞不懂自己爲什麼本能反應就是叫他幫忙,估計我潛意識裡認爲他頗有俠氣,李亨利又不會幫我吧。等了半天還沒人來,我急得要命,強忍恐懼將視線離開了不化骨,往身後看去,只見絡腮鬍也挪不動步了,就像腿麻了一樣,姿勢怪異地慢慢往前走。
所有人都嚇傻了,看他們的表情,估計這才意識到我是真的不能動,而不是不敢,我整個人都像僵化了一樣,可是又感受不到任何外力的直接壓迫,這感覺很怪異。
我看絡腮鬍也着了不化骨的道,估計咱們是趕明兒唱大戲——今天沒戲唱,因爲明天要搭死人臺了。
李亨利看到這種情況,也不得不跑了回來,他倒真是不一般,沒有受到不化骨精神控制的束縛,但也不敢往上走,就站在離我四五米遠的地方傻看着,死活不過來了。
張弦的青銅合金古劍被不化骨打飛後,離我很近,但我沒辦法去撿起來,手腳根本不聽使喚,像癱了一樣。我看到張弦往我這邊跑,但是越跑越慢,跑了十幾步之後就只能快速行走,接下來連走路都緩慢起來,好像遇到了什麼看不見的阻力。
到最後,他簡直就是在一寸寸地挪,滿臉憋得通紅,姿勢也特別地怪異,好像是電影大片裡的慢鏡頭,整個人在艱難地朝我推進,而我更是完全動彈不得,好像這身體就不是我的一樣。
恐懼化作汗水,浸滿了我的全身。
渾身的力氣好像被封鎖在軀體內,完全用不到四肢上去,我掙出了一身的狂汗,跟被人用臉盆潑了涼水似的,整個人都有些虛脫。
我靜靜地看着張弦,所有人都靜靜地看着他,他的每一小步,就是我們的一大步,短短的六米距離,就像是千萬裡的跋涉,我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希冀與忐忑,生怕他也像絡腮鬍和李亨利那樣,一個寸步難行,一個徘徊不前。
我心說你小子要爭氣啊,只剩五米了,只差不到五米啊!張弦咬着牙,似乎也牛氣不起來了,他滿頭大汗,好像在對抗着什麼,往前繼續艱難地行走,四米、三米……
不化骨朝我們緩緩踱步過來,祂深陷的眼眶往外淌着血,又流進開裂的嘴巴里,血紅的眼珠子彷彿藏着錐人的利劍,恨不得將人三刀六洞碎屍萬段,就像是要所有人都嘗一遍自己在青銅門上所受的千年苦楚似的。
王善一直以爲能得到解脫,以爲結束自己漫長酷刑的真正永恆,就藏在這第二道門裡面。可沒想到所謂的長生極樂,竟然是將自己變成不化骨!他與時間賽跑,一代又一代,就像飛蛾撲火,最後還是選擇主動將自己獻身,只爲那篤信的希望。
祂輸了,輸給了命運。
祂現在該是有多深的恨意,想想我就感到一股森寒直逼後腦,可是我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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