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弦奇怪地看了阿麗娜一眼:“這是你父親?”阿麗娜驕傲地“嗯”了一聲,張弦又問:“你確定?”
我們感到有些奇怪,大娘很篤定地點頭說:“是我家的漢子,錯不了!”
眼鏡說:“不管是誰,先救人要緊!”我們將車子開過去,撞倒了一大片腐屍,這時候我纔看清了,眼前的男人竟然是胡楊。
我們招呼胡楊趕緊上車,一隻腐爛糉子撲過來,被他用防風打火機點着丟過去,竟然立刻燒起了熊熊大火,他隨即關上了車門。
“你們不要玩火!”他上車後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話。
“什麼情況?”我有點沒聽懂。
胡楊笑了一下,又問:“不要點火,你們沒下墓窖吧?”
眼鏡點頭又搖頭,說:“去過。”
胡楊臉色忽然就凝重起來:“到底去還是沒去過?”
我覺得他話裡有話,就解釋說:“一個月前下去過,今天沒有。”
胡楊鬆了一口氣,點頭說:“那就好。”我覺得他的態度很奇怪,忙問什麼意思,他說:“這些糉子你別看爛成一灘了,祂們身體裡有一種特殊的東西,見火就着。如果你們下過墓地,就不要玩火,等過幾天體內的氣體自然排出,就沒事了。”
眼鏡忙問:“屍體被砍了之後,會自己燒起來嗎?”
胡楊眉頭一皺:“乾屍就會,風腐屍不會發生這種情況。怎麼你見過屍體自燃?是一個月之前嗎?”
我點點頭,心裡一陣後怕,怪不得阿麗娜的祖奶奶斷了手之後就自己燒起來了,原來還有這一層古怪。
我將之前的事說了,阿麗娜的母親忽然哭起來。我們都感到有些無措,阿麗娜怯生生地說:“阿塔,這事我都沒敢告訴娜娜,還是被她知道了……”
胡楊沉默了兩秒鐘,摸了摸阿麗娜的頭,將大娘摟在懷裡說:“好了,都過去了。雖然奶奶的屍體被燒了,但她成了糉子,她要是還活着,肯定不願意自己變成這種鬼東西,也是件好事。”
我們都等待着暴風雨的來臨,沒想到胡楊的反應很平淡,看來他倒鬥多了,挺理解我們的。不過攤上這種事,對我來說心裡總不是個滋味兒,人死入土爲安,試想有一幫盜墓賊將自己奶奶等什麼人的墳墓給掘了,感情上也是很難接受的。
胡楊說:“我們還得下去一趟。上次算你們走運,奶奶的墓在地窖上面,你們又及時地滅了火,要不然肯定就葬身火海了。”
東海嚇得連忙說:“你們都搜一搜,誰有易燃易爆物品的,趕緊丟車裡,別下去了再他媽被燒成炭火糉子!”
我捅了他一下,用眼神瞟了瞟阿麗娜,是告訴他還有小孩子在場,不要滿口粗話影響不好。東海抓抓頭髮,尷尬地嘿嘿笑了一聲。
鬍子說:“你以爲一場大火就能將你燒成糉子?說話也不過腦子。炭火糉子那是人瞬間被高溫炭化形成的,根本還來不及燃燒,而且還有邪性的因素在裡面,這就是燒窯也燒不出來嘞。”
我指了指阿麗娜對胡楊說:“你女兒很聰明。”
胡楊笑了笑,還沒接話阿麗娜就說:“那是必須的。我阿塔這麼聰明,我耳濡目染青出於藍,肯定也差不了。”胡楊用手指頂了頂她的腦門:“你這孩子,人小鬼大。”
吳敵本來在前面開車,忽然問:“你母親呢?”
上次吳敵沒來,他也不認識胡楊,肯定是聽李亨利講過。李亨利在另一輛車上,肯定是沒法親自問了,這個問題也是我們很想知道答案的,還是吳敵直接,一開口就抓重點。
胡楊說:“她在龍冢裡面,我趕回來,就是要帶你們過去的。”
我們聽了都覺得很新奇,在一些遊戲和小說、詩歌等傳承文明的幻想文藝創作裡,以及古文獻記載裡,都說不周山裡有龍冢,那是神龍死後的葬所,帕米爾在古代就被稱作不周山,難道傳說是真的?
這個信息太爆炸了,我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詢問下去,竟然出奇地都沒有往下提問。要想知道答案,看來只能是先找到線索了,畢竟不真實的臆想,是毫無意義的。我們倒斗的時候兇險萬分,經不起半點的幻想與揣測,否則就是將自己置身於險地,必須一切都實事求是的、一步一個腳印地去走、去開拓,才能找到玄奇背後隱藏的真相。
我們將三輛越野車遠遠地開到近百米外的曠野裡,熄了燈安靜地等待着,就像潛伏在大西北草叢裡狩獵的雪豹。月色如水,火光熊熊,我甚至分不清是月光點着了火堆,還是火光映紅了滿月。不斷有屍體靠上去,然後變成了火堆的一部分,更變成了吸引力的一部分,惹得更多的糉子前赴後繼地衝上去,化成火灰。
我疑惑地問:“這些糉子爲什麼會像飛蛾撲火一樣地靠近火堆,和一般的糉子很有些不一樣。鬍子,你好像知道這事兒?”
鬍子點頭說:“等你下去了,你就明白了。”
幸好是在一望無際的西北大草原,人跡罕至,又是大半夜,這麼強烈的火光纔不會驚動居民。等糉子全都燒死了之後,就會化成這塊肥美草場的養料,繼續孕育這一方的優秀兒女。
李亨利看着熊熊的火光,忽然笑道:“靜水漁舟越拱橋,無端竹韻任誰搖。從前截去,都寂滅煙銷。脈脈青山藏舊夢,凝成遠黛比天遙。心生暮色,對世外吟騷。”
東海誇張地迴應道:“不是吧,這也能作出詩來?”
眼鏡說:“這是一首《相思引》,不過描寫的是水裡的竹排,和現在這情況不搭調啊。”
李亨利笑着說:“好一句心生暮色!我是個老鬼了,在任何時候,都可以用任何環境聯想到另一處環境,蒼涼的心懷都一樣。我人老感慨多,你們別太當回事,下去吧。”
他是活了幾千年的人,而且一直在這世上翻滾,我不知道他有着一些怎樣不爲人知的過去,也許這熊熊的火光,讓他想起了某個江南絲竹的夜晚。不過在這屍臭遍野的地方,能聯想到那麼多的“浪漫”往事,這人的聯想能力也是一絕了。
馬上就要下到恐怖的鬥裡了,處處都是致命的危險,我有點擔心他的狀態,忙問:“你沒事吧?”
李亨利嘴角又爬上了冷笑:“我好得很,倒是你們幾個,多注意點安全,別讓我分心就感激不盡了。”
看到他的笑,我就知道是多慮了。
火光漸漸熄滅,也沒有糉子再爬上來,我們讓阿麗娜和大娘留在車裡,並且還留了東海在外面守着車子,以防萬一。我們在衣服外面套上了一層特製的一次性塑料外衣,用來通過骯髒的裂縫。
大西北的晚上寒意浸人,夜風伴着月色拂過面頰,涼颼颼的,我心裡感到很不安,不知道下面會有什麼在等着我們,如果一場大火驟然升騰,我們會不會在地窖裡被活活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