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來,北雁南飛。
坐鎮江州府的漢國浩然君利蒼這陣子有點罩不住的感覺。
話說用一招“斬首行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復巴族叛亂的平南將軍韓信被一位武功高深莫測的女魔頭——南越國南海公主趙青擒走,這裡就有點亂套。
韓信遭擒之前,與巴人約定,只要巴族將今年採得的鹽巴連同存鹽全部交給朝廷,十年內漢廷不向巴人徵鹽,且要調撥蜀郡秋收的餘糧救濟巴人度日。
這條件優厚得很,巴人自是欣然接受。而朝廷那邊,韓淮楚等着回南鄭再去說服劉邦。
可神仙妹妹突如其來,擒走韓淮楚,讓他計劃好的一切得不到實現。
先是那漢王劉邦不答應。
那劉邦在巴郡遭巴天虎伏擊差點身亡,未娶到巴族一株花反惹一身騷,如驚弓之鳥逃回性命,那時是要多狼狽就多狼狽。可巴族叛亂一平復,他老兄的尾巴又翹到天上去了。
南鄭漢王宮,劉邦在座上白了一眼利蒼派回的使者王吸,音調比平常高出三度:“什麼!這韓信居然答應十年不向巴人徵鹽!他腦筋糊塗了,沒有鹽巴,拿什麼換關中戰馬?”
王吸小心翼翼地奏道:“韓將軍雲今年一過,我軍已攻克關中。關中是養馬之地,戰馬充足,無須向巴人徵鹽。”
劉邦立馬站起,喜形於色道:“韓信這麼有把握嗎?可他人呢?叫他回來親自對寡人說說,如何攻克關中之地。”
王吸苦着臉稟道:“韓將軍被南越國公主擒走,至今生死不明。”
“嗨!你這不是白說嗎?”劉邦一屁股坐下,剛聽說能攻克關中竄起的那股子高興勁瞬時化爲烏有。
他早聽蕭何說韓信繪了一張地圖。有那地圖,漢軍便可殺出漢中,他劉季便可再次回到關中咸陽。只盼那韓信早日歸來問個清楚,心裡像貓子在抓。
不料韓信被南越國公主擒走了,他滿心希望化爲泡影。
更因爲那巴族一枝花美人麗妲嫁給了巴族新任酋長閔珠子,他正在鬱悶之中,脾氣這些時有點不太好。
劉邦便板起臉下旨:一切照舊,巴人仍須每年向漢廷繳納鹽井四成收成。
※※※
那王吸回到江州,將劉邦的英明決定一宣佈,巴人大譁。
這次輪到那閔珠子不答應了。他對族人說道:“韓信將軍當衆與我等約定,十年不徵鹽。朝廷爲何朝令昔改,突然變卦。這鹽井便是我巴人的性命,若是朝廷逼迫太緊,大不了我學那巴天虎,反了他劉邦!”
部落首領琴月丘比較老成,勸道:“酋長不可意氣用事。現夜郎與漢廷交好,若貿然造反吾等失去外援孤掌難鳴,還是要謹慎應對纔是。”
閔珠子便問如何謹慎應對,琴月丘道出一計,那便是一個“拖”字。
於是閔珠子對漢使回話,說他的酋長之位是韓將軍立的,他只服韓將軍一人。韓將軍不回來,巴人拒絕交鹽。
利蒼聽罷,也無可奈何。總不成拿刀子架在巴人的脖子上,逼他們交鹽。如此一來,那閔珠子不反也得反,好不容易得來的和平又遭破壞。
※※※
而夜郎的戰事也令人憂心忡忡。
南越十萬大軍正在與夜郎國開戰,一旦夜郎兵敗,則漢國南線告急。
幸而這時,傳來了夜郎國與南越大軍交戰的戰況。
南越國大公子趙鎮孤軍深入,被夜郎大洞主桀駿設下伏兵,以毒箭射傷。雖經調治,依然不治毒發身亡。
儲君暴薨,南越軍三軍氣奪。更兼夜郎難滅,大軍縞素,黯然退出夜郎。
南越的威脅算是解除,但巴人拒絕交鹽仍令人心煩意亂。
那與自己並肩作戰的韓信如今身在何方?是生是死?利蒼深爲牽掛。
※※※
這一日,江州府中漢軍行轅,書房中傳來朗朗讀書之聲。
這是小鬼頭利豨正在學習他義父教給的儒家典籍《論語》。
那利豨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只因這些時日,每日都被他爹一頓痛罵,說都是他這個傻小子,一句話讓那女魔頭知道了韓將軍是誰,害得韓將軍被那女魔頭擒去,至今沒有下落。
利豨讀了一會子書,將竹牘一卷,舉頭望着窗外。
“韓叔叔,你到底在哪?小豨還等着你帶我去戰場殺敵建功呢!”
利豨那稚氣的小眼睛略顯溼潤,臉上掩不住對韓淮楚的思念。
“小豨!”只聽一聲熟悉的呼喊。
樹上沙沙直響,枝葉搖墜,一道人影飄然而下,映在利豨那清澈的瞳孔中。風姿俊雅,一身風塵僕僕,不正是他每日思念的韓叔叔是誰?
利豨直疑在夢中,一個箭躍跳出窗外,將韓淮楚緊緊抱住:“韓叔叔,你真的沒死嗎?小豨想死你了。”
韓淮楚微笑着拍拍利豨的小腦袋,說道:“說什麼傻氣話,韓叔叔這不好好地活着嗎?”
利豨瞪大眼望着韓淮楚,問出一句稚氣的話:“韓叔叔,那漂亮姐姐抓你去哪裡了,你怎麼逃回來的?”
韓淮楚啼笑皆非,不答,反問利豨:“那漂亮姐姐美嗎?”
“美,簡直太美了。跟韓叔叔好般配!”利豨不假思索說道。
“小小年紀,知道什麼!”韓淮楚笑罵道。
※※※
“韓將軍回來了!”
這消息剎那間傳遍了整個軍營。漢軍上下,奔走相告,無不歡欣鼓舞,就像過節一般。
那王吸望着韓淮楚,五大三粗的漢子,就像娘們一樣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利蒼緊緊抱住韓淮楚,喜道:“韓兄弟,你要再不回來,我可要急死了。這裡巴人只服你韓將軍,沒有你可不成。”
韓淮楚“哦”了一聲,問道:“可是爲徵鹽之事?”利蒼道:“還會有什麼事。你被那女魔頭擒走,漢王下旨每年照舊向巴人徵鹽,巴人不服拒絕交鹽,說是要等你回來。”
“女魔頭!那柔情似水出塵遺世的趙青在他們眼裡居然是個女魔頭!”韓淮楚好生錯愕。
“若是他們知道就是這女魔頭,與小生髮生了一段纏綿悱惻的感情,還會不會叫她女魔頭?”韓淮楚暗暗在想。
只聽利蒼說道:“韓兄弟,那女魔頭武功高絕世所罕見,你落在她手,想必是九死一生。能活着回來,便是萬幸。走,去喝上一杯,爲你洗塵。”
韓淮楚正要答應,忽聽行轅外一陣喧囂。一人高聲說道:“這酒我巴人早已備好。韓將軍的洗塵酒,該去我巴寨中喝。”
他轉頭一望,卻見一羣巴人揹着鑼鼓掛着鞭炮,閔珠子正推搡着看守軍丁,向門內擠來。
利蒼道聲好,說道:“大家一起去巴寨喝那洗塵酒。韓將軍已經回來,正好與大酋長敲定徵鹽之事。”
※※※
夜幕之下篝火叢叢。熱情的巴族少女,載歌載舞。漢軍諸將與巴族首腦飛斛傳觴,歡慶一堂。
大家都不知道韓淮楚被擒到南越國,落到女魔頭之手,如何能歸來。問他,他只笑而不答。
這裡便有種種傳說,版本各異。
那大酋長的新娘子麗妲,還是老樣子,不時拿她那雙勾魂的媚眼打量着傳奇人物韓淮楚。韓淮楚被打過預防針,知道這是巴人的習俗,也就泰然若素。
他聽着巴人不停地訴苦,氣是不打一處出。“這個劉邦,專給小生惹麻煩。我出生入死斬殺那巴天虎,好不容易平息叛亂。他這麼一亂搞,非要搞出點事情來他才知道厲害。”
利蒼皺着眉頭道:“漢王已經下旨,令巴族如數交鹽。可每年四成鹽巴,巴人委實吃不消。韓兄弟,你說該怎麼辦?”
韓淮楚“騰”的一聲立起,目光炯炯,鎮定自若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韓某與巴人的約定,依舊有效。只要明年春天攻下關中,哪用得着以鹽換馬。”
衆人一陣歡呼,巴人臉上都掛滿了笑容。韓淮楚肯定的答覆,把宴中氣氛推入高潮。
閔珠子道:“衝韓將軍這句話,只要韓將軍北伐有需要,任何事情都可到巴寨來找我閔珠子。”
“北伐!”韓淮楚端起酒盅,悠然嚮往。
南征已經結束,便要開始着手北伐三秦。他的戰神之路,將正式走上歷程。
但這一切,都要建立在劉邦封他爲漢國大將軍才行。
韓淮楚便問那王吸:“王將軍,你去漢中見到漢王,漢王可問起我韓信?”
那王吸道:“末將去往南鄭時,漢王對將軍思念得很,說只要見到將軍,便請將軍早日回都,與將軍秉燭長談。”
“恐怕他不是思念小生,而是思念着早日殺回關中,拿回他失去的東東吧。”韓淮楚心裡在想。
突然聽王吸說道:“韓將軍,你說怪不怪。末將在南鄭時,突然有一個人找上門來,向我打聽你的情況。”
“可是蕭丞相或是陸大夫?”韓淮楚笑問道。
王吸把頭直搖:“要是蕭丞相與陸大夫,那有什麼奇怪的。打聽韓將軍你情況的在南鄭大大出名,她不是別人,正是漢王妃之妹,號稱刁蠻公主的呂四小姐。我說韓將軍,你是何時招惹上她的?這丫頭可是在南鄭蠻橫慣了的,不好惹。”
“呂嬃會來打聽小生的消息!看來那小丫頭對我可是賊心不死。”韓淮楚故作輕鬆地笑道:“想是她關心國事,故來詢問前線戰況。這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纔不是呢!”王吸神情古怪地向韓淮楚一望,繼續說道:“呂四小姐打聽的是你喜歡吃什麼菜,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晚上睡得好不好,甚至問你宿在途中,有沒有找過姑娘。”
滿座轟然,哈哈大笑起來。那酋長夫人麗妲睜着好奇的媚眼笑問:“韓將軍,呂四小姐可是你的心上人?”
韓淮楚大窘,滿臉通紅,不知如何解釋。
呂嬃那丫頭連這個都問出來了,還有什麼好說的。要想否認,誰能相信?
利蒼笑着說道:“聽說呂家小姐有傾城之貌,又是漢王的小姨子。你能得到她的垂青,是你的造化。”
“造化!小生躲着她都來不及。”韓淮楚只是苦笑。
躲是躲不掉的。一旦韓淮楚回到南鄭,便要面對那小丫頭的糾纏。沔水河邊的一吻是那小丫頭下的套。韓淮楚還想不出辦法應付那心計頗深的呂家小姐,從套子裡掙脫出來。
韓淮楚忽發奇想,“這一次我被趙青擒走,那小丫頭會有什麼反應呢?會不會嚇得花容失色,驚恐不安?”
他便問道:“呂家小姐知道韓某被擒後,是怎麼說的?”
王吸的回答卻出乎他意料之外。他說道:“那刁蠻公主聽說韓將軍被擒,掩面而泣,只說了一句話就一路哭着走了。”
“說了什麼話?”韓淮楚好奇地問道。
不僅韓淮楚好奇,滿座的人都好奇,衆人齊刷刷望着王吸,皆想知道呂家小姐說了什麼。
偏偏那王吸還要賣關子。他搔了搔腦門,攢眉道:“那話好生奇怪,末將一時也記不大清楚,待我想一想。”
突然他兩眼一睜,說道:“記起來了。”
“說的什麼話?”麗妲急切問道。
王吸尖着嗓門,學那呂嬃拖着哭腔道:“韓信,不是嬃兒無情,是你生死難卜。嬃兒已等不及了,休要怪我!”
瞬時座中鴉雀無聲。
生死難卜容易理解,但呂家小姐爲何會等不及?大家都愣住,眼睛裡充滿疑惑。
韓淮楚對此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心裡暗自慶幸,“看來那小丫頭對自己死了這條心。沒有她胡攪蠻纏,小生真要謝天謝地,同時也要感謝那擒走自己的玉女趙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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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煙落日,秋色連波。歸程匆匆,城闕在望。
通往南鄭的官道上,一騎絕塵而來。
那奔馳的是一匹火紅的駿馬,馬上之人正是韓淮楚。
漢王信至:前日邀接浩然君書信,雲知韓將軍無恙歸來,寡人甚是欣喜。盼將軍即刻回都,斟酌北伐大計。
韓淮楚見字後便辭別利蒼,打馬返回南鄭。
遙遙只見那日頭即將落下,南鄭的城門在日落之後就會關上。
韓淮楚一提馬鬃,對那戰神寶駒道:“馬兒,咱們快點走!”
那馬似乎聽得懂韓淮楚所說之言,長嘶一聲,駿馬奮蹄,身化一道紅色閃電,向南鄭城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