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陽光普照在印度大地,柔靡之音和誦經聲同時響起,我親眼看見了那傳說中承載着人們靈魂生死輪迴的天堂之水——恆河。金光在河水上盪開,渲染出琥珀色的黃昏,小舟、河階、神廟和沐浴的人們,全都成了金色的迷夢。微風輕輕吹着,彷彿是唱着一首透明的梵頌。
祥和而又暴躁,寬容而又嚴酷,虔誠而又放-蕩,苦行而又縱慾,看似混亂無章但實際上一切都處於嚴謹的秩序之中。
曲女城,就在這烈焰一般的紅塵裡。
加尼卡婆須蜜的名字在曲女城比我想象的要有名得多,而且出乎我的意料,人們提起她的口氣不但沒有絲毫不屑,反而多了幾分尊敬。雖然我聽說加尼卡在男性-社會中地位很不一般,受到普遍的尊崇,人人都想得到她的青睞,但心裡總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看起來找到婆須蜜似乎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但是去見一名妓-女,是不是以男性-的身份出現會更容易一點呢?我在城裡換了一套男裝,纏了頭巾,又換了一些當時的曼陀羅幣,就匆匆往婆須蜜所在的妓-院趕去。一路而去,不時有穿着紅色紗麗的妖豔女子向我拋着媚眼,扭動着水蛇般的腰肢,這些都是城裡的低等妓-女們,她們身穿紅色的衣服只是希望讓男人更方便地把她們尋找出來。高級妓-女們所住的宅第往往豪華得多,當我找到了那家位於恆河西岸的妓-院時,富麗堂皇的設施令我暗暗吃驚。
在奢靡浮華的音樂中,披着紗麗的褐膚女子翩然起舞,妖嬈而美豔。無數身穿玻璃般發亮的薄絲的美女們,戴滿五光十色的珠寶,從我身邊飄然而過,帶來一陣濃郁的白檀香味。
最令我吃驚的是,妓-院的老闆並不是我在電視裡所熟悉的那種老鴇,他居然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僧侶。
在我扔出了幾乎全部的曼陀羅幣後,老闆才讓一個美貌豐滿的女子將我領到了婆須蜜的房間,寢室內有一張如舞臺、祭壇般豪華的大牀,牀罩下鋪滿芬芳的茉莉花;繪着優鉢羅花的小枕頭旁邊焚着沉香、伽羅,幽幽地散發着神秘的香味。鑲金的小櫥上繪製着幾幅精美的圖紋,我湊近一看,不由得臉上一熱,櫥上所繪的竟然是類似於我國古代春宮圖的東東,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可又有些好奇,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正看着,一陣低而婉轉的笑聲從我身後傳了過來。
我趕緊直起身子,回過頭去。
扶門而立的年輕女子朝我嫣然而笑,豐滿冶豔、野性-不羈,帶着一種勾魂的驚豔,那雙褐色的大眼睛,神秘妖媚的誘惑彷彿會攝人魂魄,讓人無法抗拒,薄薄的紗麗勾勒出她無比曼妙性-感的身材。咕咚,天哪,我竟然聽見了自己咽口水的聲音。我趕緊摸了一下鼻子,還好,還沒有噴鼻血……
她笑得更加嫵媚,似乎早已習慣了人們這樣的反應。她款款向我走了過來,環佩叮咚,濃香陣陣,我只聽見自己結結巴巴的聲音:“你,你就是婆須蜜?”她輕啓朱脣,聲音就好像泉水一樣清澈動聽,“我就是婆須蜜。”她一邊說着,一邊將蒟醬和花環遞給了我。
“尊貴的客人啊,就讓我先爲您彈奏一曲吧。”她微笑着,從身邊拿起了一把維那琴,維那琴有五絃,樣子有些像中國古代的樂器箜篌,據說箜篌就是從古印度傳來的。
悠揚的琴聲帶着幾分神秘,她微闔着眼的嬌媚模樣令我想到了印度佛教神話裡專門彈奏仙樂的乾闥婆王,一曲終了,她又和我談起了詩歌,這倒有些像我們中國古代的名妓-,詩書琴畫樣樣精通,風情無限。
“尊貴的客人,您覺得我剛纔唸的這首詩歌怎麼樣?”她的話打斷了我的遐想。
“嗯,很好啊。”我敷衍了幾句,剛纔根本就沒聽見她念了什麼,似乎隱隱約約只聽見愛情、流水這幾個詞。
她向我靠近了一些,嬌笑道:“想必是我的詩歌太拙劣了,不知您可以賜教一下嗎?”我思索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一首聞名遐邇的詩歌,於是笑着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念道: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不是生與死的距離
而是我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我愛你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不是我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我愛你
而是愛到癡迷
卻不能說我愛你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不是我不能說我愛你
而是想你痛徹心脾
卻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不是我不能說我想你
而是彼此相愛
卻不能夠在一起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不是彼此相愛
卻不能夠在一起
而是明知道真愛無敵
卻裝作毫不在意
她愣在了那裡,眼中閃過一絲惆悵,接着毫不掩飾她的驚訝和欽佩,微笑着輕輕地擁住我,將嘴脣貼在我的耳邊,手指輕輕地在我頸部滑動,低聲道:“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的詩歌,今天我一定會讓您感受到天堂的歡愉。”
我連忙擋開了她逐漸下滑的手指,囁嚅道:“我,我該走了。”
她低低一笑,伸手來解我的衣服,“急什麼,讓我先服侍你沐浴吧。”她媚眼如絲,我心亂如麻,正在推搡間,忽然就聽見她驚呼一聲,瞪大了眼睛,“你是女的?”她一聲驚呼,門外立刻衝進了幾個身材魁梧的大漢,虎視眈眈地看着我。老闆也走了進來,望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婆須蜜,“怎麼了?”
婆須蜜忽然笑了起來,“這是個女孩子。”
老闆臉色一斂,盯着我,我拉了拉衣服,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點了點頭。
老闆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這是什麼意思?你是來搗亂的嗎?”我望了一眼周圍的情況,這幾個大漢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從這裡離開也是輕而易舉。只是,如果被他們列入黑名單,那麼我的任務似乎就有點棘手了。
“我,我只是仰慕加尼卡婆須蜜的大名,所以想見見她的真人。”我擠出了一個笑容。
“仰慕?”她饒有趣味地看着我。
“是啊,誰不知道成爲加尼卡是多大的榮譽啊。在許多喜慶節日和許多社交場合上也備受尊重呢。”
“是這樣啊。”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那麼你想成爲加尼卡嗎?”
我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她,腦子在停滯了幾秒後,又飛快地轉動起來,也許這是個留在她身邊的最好機會,也許能很快地完成任務,成爲加尼卡並不是那麼容易的,只要我抓緊時間找出她的宿命之人,不就行了。當然了,這裡也沒人能佔得了我的便宜。
想到這裡,我有如英雄就義般地點了點頭。
“婆須蜜,你……”老闆似乎欲言又止。
婆須蜜輕輕托起了我的下巴,笑道:“你是個可造之才,我會親自調-教你,一定讓你成爲出色的加尼卡,讓所有的男人都拜倒在你的腳下,爲你癡迷,爲你瘋狂,無論是貴族、僧侶、平民還是國王。”
我的嘴角抽搐着,我居然還是這樣的可造之才,讓司音知道非氣死不可,要是撒那特思知道,一定又會取笑我了。
“婆須蜜小姐,那摩羅大人來了。”門口傳來了侍女的聲音。
婆須蜜慢慢移開了手,“知道了,過一會再請他進來。”
婆須蜜並不急着讓那位那摩羅大人進來,反而悠閒地往自己的手臂上塗抹着白檀香油,一直到外面的侍女又催促了幾遍,才慢吞吞地對旁邊的女子說了一句:“你先帶她出去吧。”
我跟着那女子出去的時候,看見身邊的女子衝着一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擡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他擁有印度男子特有的古銅色的肌膚,長長的黑髮隨意地紮在一起,垂在腦後,狹長的棕色雙眸中閃動的光澤彷彿恆河上的落日,將餘暉淺淺柔柔地暈染在他的眼底深處。
這個就是那摩羅嗎?在這種地方竟然有氣質這麼出色的男人,莫非他就是婆須蜜的命定之人?我趕緊望向他的額頭,不由得一陣失望,他光滑平整的額上什麼也沒有。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微微有些驚訝,卻又很快移開了目光,朝婆須蜜的房間走去。
一看他不是我要找的人,我也立刻沒了興趣,快步跟着那名女子走過了長廊。
在房內沐浴梳洗之後,我換上了一件淡黃色的紗麗,等着婆須蜜的所謂“調-教”。
大約快要天黑的時候,婆須蜜終於姍姍而來,她對我嫵媚地一笑,“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葉隱,來自摩訶至那國。”我接了一句。在書上見過,那時的印度把中國稱爲摩訶至那國。
“原來是摩訶至那國來的,怪不得見你的容貌和我們有些不同,不過越是特別,也就越容易讓男人注意你。”她一邊說着,一邊從身後的小櫥中抽出了一本有些發黃的書卷,“這個你一定要經常看,這是成爲一名加尼卡的必讀之書。”我接了過來,只見上面寫着幾個梵文:《卡瑪蘇特拉》,一翻開來,差點驚得我把書甩到她臉上,裡面竟然全都是男女同房時的不同姿勢,比春宮還春宮。
“不用大驚小怪,也不要小看這本愛經,連王公大臣的女兒們,也要研習《卡瑪蘇特拉》裡的技藝,這樣才能備受丈夫的寵愛,即使她們的丈夫後宮佳麗三千,還是會偏愛着她們。所以,不只是我們,人人都應該要讀,並且學習其中的技藝,至高無上的精神滿足與肉體欲-仙-欲-死的歡愉,本質上是一樣的。慾望作爲一種動力,與苦行僧的修行相同。”
“啊……”我被她的言論着實震到了,雖然早聽說古印度的男女在這方面十分開放,但親耳聽見還是覺得吃驚。
對了,《卡瑪蘇特拉》,不就是那部舉世聞名的古印度的愛經嗎,在公元6世紀左右的時候由一名叫做筏蹉衍那的人所寫,據說是史上第一本細膩刻畫“古印度男女閨房樂趣”和“古印度文化”的書籍,同時真正契合“身心靈性-愛”意涵的書本,原來真有此書……
“那,只要看這個就可以了吧。”我無奈地把書一放。
“隱,成爲加尼卡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從明天起,你跟着我學習六十四藝。”她的脣邊閃過一抹妖媚的笑容。
“什、什麼,六十四藝?”我的舌頭又開始打結了,一陣寒意從心頭躥起。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要學習歌唱、樂器、舞蹈、書法和素描、刺繡,以米和花貼切地裝飾神像,插花,給布或身體部分諸如頭髮、指甲、嘴脣染色,玻璃刻花,以最令人舒適的方式鋪牀、奏水碗樂,繪畫、裝飾和構圖,如何製作念珠、項鍊、花莖及寶冠,用花及鷺鷥毛製作頭巾和腰帶的藝術,演劇藝術和戲劇表現的營造,耳環的設計藝術,香水的調製和配備,穿着藝術及寶石與飾品的雅緻安排……”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只看見她豐滿的嘴脣一動一動,頓時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暈了過去,俺的那個蒼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