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遠行》:
遠砌花光錦繡明,朱扉長日鎮長扃。夜寒欲去夢難成,爐香菸冷自亭亭。
遼殘月,秣陵砧,不傳消息但傳情。黃金臺下忽然驚,徵人歸日二毛生。
話說當時李君一來至高平山前,見衆好漢率軍已將高平山團團圍住,徐撫僉、徐青娘也率殘兵盡數逃上高平山。李君一環顧四周地勢,便道:“這高平山羣獸遍地,蔓草遍生,絕非一時之圍可破得,當下官兵敗逃上山,士氣正散,唯有趁此之時大舉強攻,方纔可得。”當下便命許亨、袁慰庭、鍾離雙、沙念冕、李明凱、復泊良、武藏、殿清讓、羅海九位好漢分兵九路一齊攻山,衆好漢領令,一齊飛馬引軍殺奔高平山上,徐青娘那彪官兵本就疲於奔波,當下聞知梁山大軍攻山,皆是膽散天邊,魂歸九地。徐青娘等人根本指揮不住,只得一齊奔逃去往秦王洞。
袁慰庭在亂軍中見着徐青娘在逃,在馬上厲聲大喝道:“小賤人你安敢害俺弟兄,還不速速納命來!”徐青娘見袁慰庭一馬當先,那敢留步半分,急忙逃入人流之中。那程文番卻提刀來戰袁慰庭,兩馬相交,軍器並舉。兩個鬥不到十合,整個高平山上又是一陣鳴鑼收軍聲,程文番只得敗走。袁慰庭緊隨後趕,山上原設官兵已是自亂陣腳。原來先前徐青娘逃上高平山時,便令程文番在此隨自家駐防,令李鏓、徐撫僉二人領兵駐防另頭,謹防梁山左右攻打,不料當下徐青娘等人只顧在這廝殺奔逃,李鏓那路也是早被疲乏,毫無提防山下已被複泊良、武藏、殿清讓、羅海四員好漢大驅人馬殺上山來。那俊御刀復泊良頭戴面首,手持陌刀,身先士卒撞入官兵堆中廝殺,官兵潰不成軍,那李鏓眼見四方皆被梁山兵馬圍困,只得捨命來戰復泊良。兩個鬥了三十合之上,復泊良一刀早是將李鏓斬於馬下。大軍繼續推進攻山。
大軍一路追殺,眼看官兵已是紛紛逃至孤雲汛,沙念冕、李明凱二位好漢率軍縱馬直踏孤雲汛。誰料孤雲汛那早被徐溶夫佈下一片投石暗弩,二位好漢率軍未及到孤雲汛邊,就見山頭上早是飛來一片石彈,直接將無數兒郎打死當場。沙念冕、李明凱二位好漢也是受傷不輕,卻是忍痛繼續飛奔向前,直接撞破官兵防衛,遮攔不住。那邊袁慰庭、鍾離雙二人正在廝殺,忽的隔遠望見孤雲汛的官兵大亂,情知那邊殿清讓幾人已是帶兵攻入孤雲汛了,急招衆大小嘍囉來,合力一齊都殺上去。兩面夾攻,四下混戰。李君一、雷羽也是隨後帶兵趕到,前方山路已是難以馬走,便先將沙念冕、李明凱二位好漢並着受傷的小嘍囉送還山下休養,其餘衆好漢皆是下馬步行,帶兵殺進孤雲汛中。遇人便捆,遇馬便劈,整個孤雲汛口盡是梁山人馬,徐青娘那一彪官兵已是逃進秦王洞內。退保堅守。衆好漢齊心協力把這孤雲汛防隘一舉拿下。斬殺官兵大將一員,俘虜大小官弁無數。李君一見這秦王洞地勢險要,一時也難攻打,便叫就在孤雲汛紮寨,建立大營,不在話下。
且說徐青娘那彪官兵一路飛逃,直至秦王洞前,那徐溶夫一家四口早是在洞中等候,徐撫僉便把官兵在這洞外佈防,徐青娘自是走入洞中,只見這洞中燈光螢螢,木香環繞,深處有一蓮花臺,那陳念義正當其中打坐療養。徐青娘上前問安,當時徐和、徐和娘子並二子長生、偉生都相見了,徐青娘開言道:“叔叔、嬸孃並二位兄弟可有大事。”徐和道:“侄女放心,全託皇天庇佑,未及受災。”徐青娘道:“老師父可有受傷?”徐偉生道:“老師父上回爲賊妖法所傷,內力有損,只得用那參仙血來療養回傷,現已無礙了。”徐青娘便是安心下來。看官,怎的這參仙之血今番卻會再現於此?原來自梁山滅後,因這參仙之血醫那劉慧娘之奇效,自是震驚高平山鄉野,由此市坊大行其道,商賈巨資,官宦之家,無一不是求此稀世珍寶,因而百姓家家皆是上山掘此參仙之血。然此稀世之物可是凡夫俗子所得,唯有如那陳念義、徐溶夫這般半仙之人,開得天眼,方可尋到。閒話少說,那陳念義自坐蓮花臺上運功療傷,徐溶夫便道:“侄女可有退敵之策?”徐青娘道:“這高平山雖是地勢險要,賊兵難以攻越,卻如智家之困,絕我手足。”徐和道:“即是如此,我卻有個計策在此。”徐青娘道:“叔叔快說。”徐和道:“賊兵雖是圍我在此秦王洞中,卻不知這秦王洞仍有小道可繞下山去。”徐青娘道:“先前五路援兵已是盡喪賊兵之手,此番三處強寨也是幾盡消泯。還有何路援兵可求?”徐和道:“高平山距滿家營不過數裡,出這洞外,只需一夜便可繞至滿家營,那滿家營自葉勇升任,也是選賢任能。那營中十三員官弁聞名鄉野,號作滿家營十三太保,我便下書一封請那葉勇帶兵來救。”徐青娘道:“如此甚好。”徐和當即便是下筆寫了封信,交與徐長生,繞秦王洞下山送去滿家營。
徐長生由秦王洞內曲曲折折爬出洞外,只見一片亂石縱橫。幸喜徐長生自小長在高平山中,竄山摹澗,如履平地皆是不在話下,一路雖有顛簸,卻是平穩過去。過得亂石,又是一道山隘,兩邊陡壁,中間僅有隻身可過一條小道。過了山隘,又是細路一條,兩邊都是幾口深塘及爛泥潭。又接着又過一片荒山,四圍全是榛棘。徐長生走到此處之時,已是清明之際,徐長生跨過荒山,早已氣喘吁吁,不勝腳力。四周又是摸黑,徐長生只得敲火覓路,摸到一條小溪邊,茫茫白水,無船可波。徐長生一聞此溪水之聲,頓時清醒,知曉沿此溪流北上便可到滿家營了,徐長生顧不得休息,一路飛奔,須臾便到了滿家營,連忙傳報,那防禦使葉勇聽得此信,大驚出迎。徐長生進廳兩腿一軟,直接跪地詳說求援之事,徐長生道:“求葉防禦速速發兵救我一家。”葉勇道:“公子莫憂,先前小將深恐本營有失,不敢往救。今番公子既然來此,想必時機已到,且請公子稍作修整,返還報知,葉某今夜便會帶兵奇襲賊兵。”便留徐長生休息一陣,吃了飯食,返還報信。徐長生領令去了。
葉勇見徐長生遠走,便提起三尖兩刃刀,一面點閱營中大小將弁,一面叫來那滿家營十三太保,那十三人:
源太保顏麟、昭太保張芃、勖太保寧玉彰、信太保朱傑、進太保蔣泰、本太保魏浩、恩太保徐新、璋太保戴浚、審太保王可燊、賢太保吳曦、思太保吳磊、立太保哈蘭、孝太保洛大富。
原來這十三人都本是東京開封府人氏,皆是自小不成家業,只好刺槍使棒,又都是踢得好腳氣毬,卻不過繡花枕頭之流,只因其內一人與那京城高二——便是後來的高太尉素來交好,故而甚得那高俅歡心。那高俅發跡之後,因他這十三人武藝在身,皆能使杆長槍,也被高俅提拔去御林軍中任職,此本尋常之事。誰料這十三人卻性喜奢靡,又好強取豪奪,仗勢欺人。東京城內所過之處,無一不是如螞蟥吸血,飛蝗過田。又好使槍舞棒,四處滋事。京城之內人人哀怨。故稱其爲京城十三太保。誰料自高俅被貶遭殺,這十三人也是失寵散家,一旨詔令,貶至邊疆戍衛大越國。不料前年金兀朮南下之際,大越國也是趁勢派兵騷擾,官兵大敗,這十三太保又因罪被貶至滿家營中,但其名聲在外,葉勇當即對這十三人委以重任,着升官職,鉅野百姓人人皆呼其名號改叫滿家營十三太保。當下葉勇提刀上馬,領着十三太保,並着五千滿家營官兵直往高平山而去,不在話下。
只說衆好漢齊齊圍住秦王洞,幾番衝殺上前,皆是攻不進這秦王洞上,李君一見了四周地勢,卻是搖搖頭,長聲一陣嘆息,雷羽上前道:“恩師何故嘆息?”李君一道:“此處地勢險要,唯有一法可行,只是殺孽過重,實乃於心不忍。”雷羽道:“恩師昔日教書之時,曾言雷羽說戰陣之上不容聖人慈悲。”李君一道:“徒兒休說,此事全憑天意來!”李君一便把羽扇一搖,叫衆好漢各做準備,又吩咐小嘍囉推來五百輛紅油櫃車,俱裝上乾柴枯草等易燃之物,衆好漢道:“哥哥莫不是要行火攻之法?”李君一未有答言,隻身來至高平山一處小崖前,兩眼一低,卻見着一條溪流,李君一環顧溪流兩側,叫尋來個高平山土人,過不多時,一個耄耋老人柱杖來至營中,李君一敘禮道:“敢問老人家,此條溪流可是通往秦王洞的?”那老人道:“正是,只是這溪流源頭爲一處山坳缺處,只容一個孩童所過。”李君一道:“此水可通滿家營否?”老人道:“此水正是滿家營常用之水。”李君一點點頭,命人取了錢糧謝過老人。老人剛走,小嘍囉卻來報道:“報告大王,我們抓來了一個細作!”李君一搖扇道:“且帶上來讓我看看。”只見兩個小嘍囉把一人五花大綁架進帳中,正是那徐長生。那徐長生見着李君一連忙道:“各位大王,小的只是山間鄉民,非是細作。”一小嘍囉道:“休得胡言,他自那滿家營處而來,雖走山間小路,卻左右探我營中情形。想必就是細作!”徐長生連連搖頭,只稱不是,李君一聽了,搖扇笑道:“二位兄弟想來急功了,我看這人並非官兵奸細,且放了罷。”那兩個小嘍囉見李君一如此說,只得將徐長生鬆綁放走,李君一起身送道:“今日叨擾公子了。”徐長生連忙還禮道:“不曾不曾。”說罷便是飛身逃了。徐長生剛走,恰好迎着雷羽一面擦肩。雷羽大驚道:“這是那徐和之子徐長生,恩師怎的放他走了?”李君一搖扇笑道:“我早識出他是徐和之子了。”雷羽道:“即是恩師識破,何故放虎歸山?”李君一道:“先前我問地方尊老,知此秦王洞乃此溪之源,想必那徐和不甘困守孤洞,便圖從此小路而出,繞行滿家營求援。我若不放他兒子返還,怎的能引這滿家營入這秦王洞中。”雷羽道:“恩師之意,莫不是要在這秦王洞中甕中捉鱉。”李君一卻是搖搖頭,不做聲了。只叫衆好漢各領小嘍囉按其所指,各做準備。
且說那徐長生逃出梁山營中,一路飛奔回至秦王洞中,見着徐和等人,說了葉勇今夜晚時便會帶兵來此之信,衆人大喜。徐和道:“我兒返還之時可有爲巨賊所覺?”徐長生道:“此番着實僥倖,來時路上賊兵有所設伏,好在那賊頭並未起疑,方纔放得我返還。”衆人大喜不已,徐和笑道:“想來賊寇也是在此失機了。”徐青娘道:“即是如此,今夜待葉防禦來時,可先引入秦王洞中與我等會合,到時我等合兵一處,順山攻下,賊兵無有地勢,必然敗之。”徐和點頭道:“正是如此。”便叫程文番、徐撫僉等人集好洞內官兵,只待葉勇兵馬來時,一舉破敵。徐和又問陳念義道:“不知老師道行可是回了?”陳念義道:“我已我已無事了,先前鬥法,想來賊道已爲我所傷。”徐和道:“即是如此,老師便請再飲一瓶參仙血,運功調養,今夜待破得賊兵,則老師便可從此于山中安心修道矣。”陳念義點頭,徐溶夫忙捧過那個羊脂白玉瓶兒遞給陳念義。陳念義接過瓶兒來滿口飲下,盤起雙腿,自念道語,打坐蓮花臺之上。不題。
是了夜色,葉勇果是已率十三太保並着滿家營兵馬來了高平山,剛過孤雲汛,葉勇見這山間四下寂靜無聲,心覺不安,便將兵馬放慢將行。行不數步,卻聽山坳之中,狐鳴四起,忽如幽壑潛蛟,時似孤舟嫠婦。葉勇心神發毛,不免怒道:“着鬼麼?深更半夜,誰人卻敢在此裝神弄鬼?”此話一出,那一衆聲響頓時消散,葉勇回顧衆人笑道:“我道那劉信民之輩禍害不淺,今夜作妖想來也是那孤魂野鬼作祟。”衆人都是哈哈大笑,便又點着火把繼續飛行,誰料孤雲汛一過,左右山路卻是躥出兩撥梁山人馬來,左側好漢是殿清讓,右側好漢是武藏。二位好漢見着葉勇帶兵來,也不答言,上前便鬥,葉勇一人自是鬥不過這兩員好漢,那審太保王可燊、賢太保吳曦、思太保吳磊便一同持槍去和葉勇上前纏鬥,那葉勇因急去秦王洞合兵要緊,便叫餘下十太保一齊上前,戰開殿清讓、武藏。兵馬雖是傷了不少,卻是殺開條路,大軍直往秦王洞而去。那王可燊卻在黑地裡吃武藏一鋼叉搠着後背,攮下馬去。葉勇顧不得多想,率兵一路前行,不想洞外空無一名梁山兵馬,葉勇十分驚喜,連忙駕馬至洞前,通報一聲,帶兵進洞中去了。誰想葉勇前腳剛進秦王洞中,洞外那十來名巡哨官兵便被無數弓弩當場射殺,就見黑地裡閃出無數梁山人馬,中出一人,正是李君一,李君一見那葉勇人馬已是盡數入得洞中,便叫先前所置安排,一一列出,衆好漢各領人手,佔據秦王洞四周高地,預備點火。
卻說那徐溶夫在秦王洞中接着葉勇兵馬,衆人當即合好兵馬,準備殺出,卻聽得有人在洞外大呼道:“賊兵在洞口放火了!”衆人皆驚,連忙殺出洞外去看,果見秦王洞前處處皆是一片汪洋火海,無有出路,衆軍上躥下跳,手足無措,眼看要亂,只聽陳念義道:“衆位休慌,我道法即是已回,且待我作陣雨來,此火便不足爲慮。”衆人便得安心,全然不顧火情,只看陳念義作法,陳念義柱好那支過頭藜杖,口中唸唸有詞,頂上自又幻出一片濃濃黑雲,這一下,有道是,參仙奇血,折衄山野妖道。狼虎豹口,咽噬荒谷隱賊。畢竟這陳念義能否救得衆軍於秦王洞,且聽下回分解。
此一回內,折了兩員官將:
李鏓、王可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