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大致猜到了舒舒的顧慮, 思量了一下,便沒再繼續說下去,而他找舒舒還有什麼事……四爺起牀磨墨尋紙一氣呵成, 刷刷刷寫下一個字條連同沾着墨的筆一起遞給舒舒:“把它簽了。”
“這是什麼?”舒舒疑惑地展開來看, 上面寫着:“茲因本人近來手頭不便, 而向四爺於雲晨借銀二兩整, 預計在大慶六年九月廿四日前如期歸還, 如若不能如期歸還,任由四爺於雲晨處置。以上唯恐口說無憑,特立此借條爲證。借款人:”
舒舒嗤笑, 不就早上那二兩銀子麼,如今她連二十兩的身家都有, 還會還不起?
“明天我還你就是。”舒舒撇嘴道。
四爺面無表情道:“你先把借據簽了, 明天你還我之後我自會還你。”
心細如髮, 錙銖必較,這難道就是商人本色?
“好好, 我籤。”舒舒無奈的接過紙筆,去一邊桌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把紙筆通通遞還給四爺道:“還有別的嗎?沒有我去睡了。”
四爺接過借條仔細的檢視了一遍,滿意的摺好,終於開恩:“你去睡吧。”
舒舒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端着茶杯下牀走人。
昨天真的是累壞了, 身體還在其次, 主要是心累, 不過, 這不代表心就累完了,四奶奶還在柴房裡鎖着哪。第二天一早, 舒舒無奈的醒來,左等右等卻不見青書或茹竹這當中任何一個人來。
莫非是出了什麼事不成?
舒舒心生警惕,跑去四奶奶屋裡一看,竟是一個人都沒有。
舒舒滿園子亂撞,見到一個人就問,看見茹竹青書沒有?
正亂着,茹竹和青書相攜着走了過來,一眼看到舒舒,臉色霍然就變得冰冷的了。
茹竹冷哼了一聲,開口就罵:“怎麼也喂不熟的白眼狼!”
青書拉了她一把。
茹竹怒道:“你拉我做什麼,難道她不該罵?”
青書淡道:“她原來跟我們就不是一路人,你能指望她跟我們一樣嗎?”
舒舒完全摸不着頭腦:“出了什麼事了?”
茹竹呸道:“現在還在這裡裝無辜!”
又說:“我還真當你好心,原來不過是去套奶奶的話!”
這話一出舒舒就明白癥結在哪裡了。
舒舒看向青書:“你也不相信我?”
青書淡道:“事實勝於雄辯不是嗎,之前我們還相信過奶奶,而事實上奶奶還不是做出了那樣的事。”
舒舒有些兒心冷。
拿她跟奶奶類比,這就是給她定了罪了,此刻她縱有百口也難辯白。
而自己勞心勞力究竟是爲了什麼?
青書又說:“何況,如今你也明白了,奶奶不過是因爲三爺的原因在逼迫你,你還能不心生怨懟?”
舒舒心越發冷下來了:“原來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一個人。是,奶奶是讓我跟了四爺,可我什麼時候對奶奶起過一點兒怨懟的心思了?何況不管究竟是爲了什麼,奶奶只一直讓我考慮着,又從來沒強逼過我,我又爲什麼要心生怨懟?”
一回自己也笑:“算了,說這些做什麼,我跟你們才處多久,在你們眼裡自然什麼也不是。”
說到這裡越發灰心,一拂袖,竟是走了。
茹竹在身後冷笑:“你要把奶奶救了出來我才真信了你,否則,不過一句空話罷了!”
舒舒的身形頓了頓,很想回頭咆哮一句:“你讓我怎麼救,你們都沒有主意我又有什麼主意!”
終究,她還是什麼都沒說,撒腿飛一樣跑了。
茹竹有些擔心地問青書:“這樣真的行?”
“請將不如激將,我們如今沒有別的法子不是嗎。”青書複雜地看着舒舒的背影,頓了頓,又喃喃:“她跟我們不一樣,狠得四爺看中的。”
舒舒一口氣奔回了四爺那裡。
此刻早飯已經得了,一個小丫鬟正拎着食盒在門口等着,因爲不敢進去,又不知道人在哪裡,正有些焦躁,看到她喜出望外,連忙把食盒往她手裡一塞:“總算等着人了。”
看她身後並沒有別的人,又好心地說:“吃完了你就放門口擱着吧,我回頭來拿。”
舒舒謝了她,自去伺候四爺梳洗早飯。
四爺看她悶悶不樂的,眼前又沒有別的人,就問她:“怎麼了?”
舒舒嘆氣:“我在想爲誰辛苦爲誰忙。”
四爺點頭:“這個問題我很早就想問你了,明明是徐婉雲不對在先,你爲什麼還處處維護她?”
舒舒忍不住申辯道:“其實四奶奶原不是那樣的人,她也是太寂寞了才被人誘騙了吧。而且奶奶生性柔軟,對每個人都那麼好,就拿我來說,她明明嫉妒三爺看中了我,想把我推給你,可還是一次都沒強迫過我,只是變着法子勸我。”
說到這裡舒舒豁然開朗:“是了,其實我誰也不爲,單爲我自己的本心罷了。四奶奶對我這麼好,我總不能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她吃苦受罪。”
想了一回,又說:“其實你說的也對,雖然四奶奶人好,但是畢竟她不對在先。只是,事情也不能單從對和不對這一個方向上來看,不然也就沒有什麼親疏有別的說法了。”
四爺吃味道:“照你這麼說,徐婉雲在你那裡自然是親的,我在你那裡就是疏的了,所以儘管其實我纔是受害者,在你心裡卻終究是我不對!”
“對對錯錯什麼的,誰又說得清。”舒舒嘆。
這種時代,女人的選擇權太少了。
四奶奶無有選擇的嫁給了四爺,縱然她不滿,也沒有辦法離開,於是寂寞,於是出牆……不是四奶奶生性怎麼怎麼,只是這環境讓她沒有別的辦法。
所以真要說錯,那首先也是這時代的錯,這制度的錯。
可是,她能跟他討論一下這麼深奧的問題嗎?
舒舒有些鬱悶地看四爺。
四爺無辜道:“我又怎麼了?”
“是你冷落她在先,所以就是你的不對!”舒舒鑑定。
四爺無奈:“我這也是沒辦法。”
是了,四爺是被老太太逼的。
而其實四奶奶會嫁過來也是老太太逼的吧,舒舒突然想起來四奶奶說起配方時候忿忿的語氣,或者四奶奶就是因爲某個配方纔被迫嫁進於家的。
所以,其實一切都是老太太的不對。
舒舒突然又想起老太太的樣子來,想起她明顯眉梢挑起卻沉鬱冷肅的面龐,舒舒突然擔心起四爺來:“你真的鬥得過她嗎?”
四爺愣了一下,隨即會意過來那個“她”是指老太太。
四爺冷笑:“跟女人鬥她在行,跟男人鬥,她不在行!”
舒舒凝神思索,這話竟有種超越了時代的深邃。
老太太鬥來鬥去讓不過是老爺的其他妾室不能生子,或者即便生了子也最後弄死,只因爲她如何也做不到不讓老爺納妾。
其實宮鬥什麼的,宅鬥什麼的,左不過是女人鬥不過男人,所以只好自己之間互相爭鬥罷了。
舒舒在心底裡嘆了口氣:女人何苦爲難女人。
不過也不對,若說她鬥不過男人,那二爺是怎麼死的?
昨天三奶奶似乎還說過這麼一句——老爺到底哪裡去了呢?
可見,老太太未必就鬥不過男人的。
舒舒拿上面那兩條嚴肅提醒四爺:“你不要小看了她!”
“好吧,”四爺攤手:“我更正,她不是‘跟女人鬥她在行,跟男人鬥不在行’,而是‘內鬥在行,外鬥不在行’!”
四爺冷笑:“等於府都沒了,我看她拿什麼去鬥!”
舒舒有點好奇四爺究竟是怎麼外斗的,一回想起,就算四爺肯告訴她她也未必聽得懂,瞬間就又放棄了。
她還是老老實實想想怎麼搭救四奶奶吧。
可是她一沒權力,二沒能力……或許這事還得求到四爺頭上去?
舒舒訕訕地笑笑,剛要開口,四爺就警惕地止住了她:“想都別想!”
舒舒憋氣:“你怎麼知道我要跟你說什麼?”
四爺挑眉:“我沒告訴過你嗎,你所有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了!”
“胡說!”舒舒反駁:“明明昨天我在老太太那裡就表現的妥妥帖帖的!”
“也是。”四爺沾沾自喜道:“難道你只是在我這兒才把所有的心事都寫在了臉上?”
其實類似的話青書也曾經說過,應該說,她只在不設防的人面前才把心事都寫在臉上吧。
舒舒落落地笑笑。
舒舒求四爺:“你要是不救她,她一準就是個死,無論如何她也罪不至死不是?”
“我能怎麼救她?”四爺攤手。
舒舒眨眨眼睛:“找人把她送出去。”
四爺翻了個白眼:“那裡早張開了天羅地網等着捉‘奸~夫’呢,我這一去不是自投羅網。”
這話說的……好像有哪裡不對似的。
舒舒一時沒琢磨過來,撓撓頭也不再去想,倒想起另一樁事來:“也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出現,論理說,四奶奶跟他沒什麼關係,可他也總該去救三奶奶纔是。”
四爺嗤笑:“這當兒他自顧不暇,怎麼還會去救人!再說,救了人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舒舒驚愕道:“他不是三奶奶的……”
“有錢倒貼過來的少奶奶,沒幾個人會拒絕的,不是嗎?”四爺的話說得直白而又殘忍。
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
舒舒苦笑,其實未必就不會像他說的那樣。
不過這也不是她能管到的事了。
“要不等過了這一陣子,看得沒那麼嚴了我們再想辦法?”
舒舒眼巴巴地看着四爺,懇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