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馬風塵滾滾去了四五回,第六七回也正蓄勢待發,一探再探似不厭倦,因爲昭王爺一再催促,無人敢不聽從,亦無人敢勸諫一聲“人都快回了,王爺就不須這般勞師動衆勞民傷財了吧”。
昭王府書房外,一干老臣用眼神交流彼此心底電流,卻沒人敢上前來,今日昭王爺效率奇高,奏摺批得飛快,臣子們交相傳閱,點頭連連,那摺子批得叫人找不出半點不妥來,件件樁樁,安排處理的異常妥當,除了字跡有些太過“龍飛鳳舞”外,幾乎堪稱完美了。
果然先帝選出的人資質非凡,看不出昔日只會風流的昭王爺做起事情來竟也叫人刮目相看,而且能刮目相看到這種地步,忠心臣子的心中,已經將昭王看成了新任英明帝王的化身,只恨不得一把將人推到龍椅上去,強命他趕緊登基稱帝了……
這才叫做皇帝不急太監急。
不多時候,一身樸素衣冠的昭王爺自書房內大步走出,一邊吩咐人:“備馬,出城。”
老臣上前:“請問王爺爲何突然要出城?”
昭王停了步子,神色間有些莫名的得意洋洋春風滿面:“本王等的人回來了,現在要去迎接。”
羣臣愕然。此時他可是代天子,一言一行,幾乎跟正帝無啥區別,怎能說出就出,更何況,王爺長久以來不肯登基,都是爲了等此人,如今好不容易要雨過天晴羣龍得首勝利在望了,又怎能等閒處之?萬一王爺迎了人回來,卻又食言而肥,又怎麼辦?必須要鬧得天下人盡皆知纔有個譜兒啊,一衆老謀深算的臣子互遞眼神,連置身其中天性淡泊的崔護辰都覺察到了滋滋的電流聲四處涌動。有些擔驚受怕,偶然醒來,問了問,知道跟西越越發近了,不由地有些“近鄉情更怯”,偎在葉迷夏懷裡不肯露頭。一路上多數都在睡着。
一直到氣溫漸漸升高,窗外吹入的風也帶着脈脈和暖,她才睡也睡不着了,就算是極力裝睡也沒有辦法,睜着眼睛想了會心事,心底的一聲嘆息竟不由自主地真的嘆了出來。
“怎麼了?小小的年紀做什麼這麼唉聲嘆氣的,小心生白頭髮。”葉迷夏笑笑,說道。
微寶垂着眼皮,吞吞吐吐。卻終於說:“小葉神醫,不知爲什麼,我的心跳地很快。”
“跳地快麼?”葉迷夏眼珠一轉。“我摸摸看多快。”
他是醫者。診脈就可以了。更何況抱她在懷中。感覺亦感覺得到。這邊卻說着。一邊伸手過去。輕輕地在她胸前按了按。觸手柔軟異常。似棉花卻多幾分彈性。然又柔軟地很。叫人想……
懷中微寶“啊”地叫了一聲。怔了會之後滿面緋紅。伸手抱住胸前。而葉迷夏縮回手來。呆了呆才嘆說:“真是看不出。小丫頭你居然……還挺有……咳咳。”連連咳嗽了兩聲如患病似地。倒叫微寶替他擔憂起來:“小葉神醫你沒事吧?”
葉迷夏不知說什麼好。只好傻笑着不應聲。忽然車前地簾子一掀。有人看進來:“小寶。”
微寶歡喜。盯着那人叫道:“衛大哥!”
衛紫衣望着靠在葉迷夏懷中地小人兒。微笑如花。說道:“小寶覺得怎樣?還好麼?”
微寶說:“我很好呢,衛大哥你累不累?”
衛紫衣搖搖頭:“小寶放心,衛大哥不累,前方還有五里就到皇城了,小寶,衛大哥先回城中去,你跟小葉神醫慢慢行,可好?”
微寶一急。自葉迷夏懷中掙脫出來:“衛大哥你去哪裡。我跟你一起!”
衛紫衣不語,深深看她一會。葉迷夏笑說:“你要帶人走,我可是打不過你地哦。”他舉起雙手,彷彿弱不禁風的少年。
衛紫衣卻知道他是在故意調笑,論武功的話他的確是抵不過自己的,但是誰不知道他的出身是毒手藥王那派的,若是論下毒,恐怕更是詭異莫測叫人防不勝防的,淡淡一笑說道:“小葉神醫不必說笑了,”又看向微寶,“乖乖聽話,前面……”他回頭看了一眼皇城方向,他的目力極好地,雖然遙遠,隱約卻能看到那邊旗幟招展,看情形……恐怕是……以他的隱秘身份,恐怕不適合在衆人跟前出現,是以要先行一步回皇城。
微寶見他欲言又止,情知他有難言之隱,黯黯說:“我知道了,衛大哥不方便帶着我,我就呆在這裡好了。”
衛紫衣見她竟不廝纏,如此懂事,心頭微動,不知怎地竟想起了龍靜嬰的話來,點了點頭,說:“小寶放心,回了皇城,衛大哥自然還會跟你相見地。”
微寶聽他這麼說,心稍微地安定了一下,雙膝跪着,向前急忙爬了兩步,爬到了車邊上,衛紫衣見她如此動作,停着不動,微寶爬到他的跟前,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臉,說:“我等着衛大哥,衛大哥別忘了來見我。”
衛紫衣感覺她的小手軟軟暖暖,摸在臉上說不出的受用,一時卻說不出話來,只癡癡看着她,微寶望着他的樣子,忽地一側頭,在他臉頰上輕輕地親了親:“衛大哥快去吧。”
衛紫衣覺得身上彷彿被一股電流通過,血液裡發出“滋”的一聲,嫣然一笑,說道:“好的。”伸出手來,握住微寶的手,輕輕地捏了捏,又深深看她一眼,方轉過頭去,喝道:“駕!”乘馬風馳電掣離去。
微寶一直目送他地人影消失在長長路的盡頭,才依依不捨地放下車簾子,剛坐好,就聽得身後葉迷夏說:“小破丫頭,你何以厚此薄彼的?”
微寶眨眼想了想,最後問:“小葉神醫,什麼厚薄的?我不懂的。”
“我是說。你幹嗎親那人,卻對我毫無表示?”葉迷夏挑眉。
微寶聽他說的這個,低頭來,略有些羞澀地一笑。葉迷夏見她只是微笑,卻不動作,雙眉皺起做陰沉狀說道:“小破丫頭。現在你的衛大哥都走了,你不親我,小心我……”
“小心什麼呀?”微寶轉頭,望向葉迷夏,傻乎乎地問。
葉迷夏嘿嘿笑了兩聲,慢慢地向着她身邊湊過去,一邊說:“你不知道麼?其實我在江湖上還有個外號,就叫做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風流小採花……哼哼,怕了吧?我要這樣這樣你。再那樣那樣……”
“小菜花?”微寶半張着嘴,心想這個外號還真是很奇特,不由地瞅了葉迷夏一眼。“爲什麼他們要叫小葉神醫小菜花?”
葉迷夏湊在她的身前,嗅着她身上散出地淡淡香氣,心底略動了動,他精通醫術醫理,自然知道,這是兩種香的混合。而前者,是微寶身上以前自然帶着的,是一種極罕見的藥草的香,而後者。卻是因爲她服用了大雪山上的神泉之髓,散發出地脈脈香氣,兩者混合,此香只應天上有。他素來行醫,對這些奇花異草罕見良藥最是喜歡,呆了呆之下,深深地呼吸,覺得心曠神怡,不由地湊上來。在微寶頸子上輕嗅,竟然愛不釋手似的,嗅着那塵世罕見的香氣,向來無慾無求地心此刻竟有點兒意亂,喃喃地竟說:“小寶,讓我咬一口吧。”
微寶嚇了一跳,轉頭去看,卻不妨葉迷夏靠得她很近,她這一轉頭。嘴脣擦過他地臉。順便從他的脣上一擦而過。
剎那間,兩個人都怔了。微寶去看葉迷夏。卻見他大眼睛近在咫尺,睫毛都不動一下,彷彿呆了地樣子,一動不動的,目光相對,彼此看了一會,她才急忙小心地轉回頭來,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半晌之後,微寶聽小葉神醫那邊,似是後退,而後那邊上再無聲息了,她心中忐忑,覺得自己大概是不小心闖禍,讓他不高興了,不由地偷眼去看,偶爾卻看到他伸出手指,輕輕地按着自己地嘴脣,大概是熱……那白皙的臉上,隱隱地帶着一抹桃紅,而半低着眼皮的樣子,恍恍然地,不知在做什麼。
她有些害怕,便偷偷地向着車門的方向挪了一會兒,才坐定了不動。
如此一鬧,纔將心底那股“近鄉情更怯”的感覺給沖淡了。
而從此之後,這一路上幾裡地的行程,微寶都沒有聽到葉迷夏再說一句話,也不見他上來廝纏着她了。
西越皇城之外,旌旗招展,其中一面明黃色旗幟,爍爍地竟繡了一尾騰雲的猛龍,顯然竟是帝王旗,自城門迤邐向外的官道上,隊伍長長的擺開來,竟拉了足有一里之地,氣勢非凡的很。旌旗迎風烈烈,護衛林立精神,當前有宮女肅立無聲,正中停着寬闊輝煌的鑾駕,而隊伍地最前方,卻是一個眺首遠望的不凡身影,玉樹臨風時而踮起腳尖看。在他後面幾米開外,是幾位朝中重臣,個個面上隱帶笑意,便等候便緩緩點頭。唯有一人,仍舊是軒眉皺緊了,青蓮樣兒的,不帶一絲笑,彷彿預知到什麼。
朝臣關心的,是造勢之後,接了人回來,便堵住昭王的口,叫他順利登基。
而崔護辰卻嘆了口氣,目光越過最前方軒轅春山的身影,看向了官道的盡頭上。
幾匹高頭駿馬在前開道,得得得地邁動,護衛着中間的那輛馬車。而馬上的騎士,個個蒙面,都着墨色衣裳,除了人人地左臂上繡有一簇金邊火紅的鐵焰,再無其他裝飾,然而雖然如此低調打扮,卻隱隱都透出不凡氣勢,給人一股極強的壓迫感。
“竟……竟是用了鐵影暗衛呢。”幾個老臣低聲交談。
“這車中之人,究竟是何等重要人物?”
“彷彿,是個女子……”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衆人面面相覷,心有靈犀地發現羣臣之中少了一員大臣:當朝太師。想昔日,那是先帝親自賜婚給昭王的,太師府蘇小姐才貌雙全,有母儀天下姿態,先帝駕崩之後,羣臣越發領會先帝聖意了……只不過,昭王大婚那夜未曾等到拜天地就匆匆入宮,起初衆人還以爲昭王悔婚,後來發生了先帝駕崩之事,才認爲昭王是手足情深所以來不及成親的……於是心目之中,仍舊以爲蘇家小姐是昭王正妃,奈何昭王始終不表態度,未免叫人有些費思量……
若說是今日接的人是個女子的話……太師面上,的確難看的很了。
可那畢竟是先帝賜婚地啊……
羣臣互看,不由地都有些索然無聲。
“咳,罷了,不須多談,拭目以待吧。”有人說。
“是啊是啊,不得妄自猜測……”
竊竊私語之中,站在頭前地昭王爺卻彷彿已經到達了耐性的極限,在原地左右踏步如螃蟹一樣焦躁,最後終於向前飛跑了兩步,身後公公叫道:“王爺!”意思是叫他注意影響,昭王回神,停了步子,大概同樣也是覺得衆目睽睽,不適合用那驚世駭俗地輕功,卻也只是略一躊躇,便立刻毫不猶豫地從旁邊的御衛手中拉了匹馬過來,瀟灑利落翻身上馬,匆匆地打馬就行。
“王爺!”身後臣子們一片譁然。
那邊上,昭王爺已經如離弦之箭,打馬急速向着那馬車而來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