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白如她,說笨,是春山所不能容忍的奇恥大辱。
“金縷衣”的掌櫃一眼瞅見上門來的兩位貴客,心頭猛地一跳,向來和風細雨的春山公子今日忽然電閃雷鳴,明媚的臉色有點猙獰,帶着一點餘怒未息的煞氣,不得不說站在他身邊的這位貌不驚人的小姑娘真非等閒之輩。
“掌櫃的,找最好的師傅,把這件衣裳縫補好了,”春山哼了一聲,將微寶的衣裳放在櫃檯上,看了一眼旁邊眼巴巴望着的微寶,又說,“要仔細。”
“是是,春山公子,這就給您弄好了。”掌櫃的接過微寶的衣裳,放在眼底細細的看,這究竟是何等不凡的名貴的料子,居然還要春山公子親自送來修補……他看着看着,啊……倒吸一股冷氣。
掌櫃的經營這“金縷衣”有些年頭,堪稱西越皇都的老字號,豐富的經驗,見多識廣之下,看東西自然是極準的,而如今,掂量着手上這件衣裳,如果他沒有認錯的話,這這這……
這是一件舊的不能再舊的普通棉衣啊……只是……
難道內裡有什麼玄虛?翻過來再看看,布料倒是結實,然而,除了料子的顏色已經快掉光了這特點之外,再找不到其他的閃光點。
等等……再看會兒。
“看什麼呢?”旁邊春山斜着眼睛問。
掌櫃的手一抖:“這就去這就去。”急急忙忙喚來最熟練的師傅,細細的開始交代。
微寶站在春山旁邊,望着他,又看看掌櫃的那邊,有點擔憂地問:“可以嗎?”
“嗯。”春山仍有些氣悶。
掌櫃方纔那一陣驚疑怔忪,春山在旁自然看的清楚明白,知道這掌櫃的心底也當他瘋了,弄這麼一件衣裳來,毫不值錢,恐怕這衣裳的價格加起來,也不及在這裡修補的費用吧。當然,掌櫃的並不敢說出口,內心卻肯定要偷偷嘀咕。
春山有點不爽。
尤其是看旁邊微寶一臉興趣的跑到櫃檯邊上,望着針線師傅跟掌櫃的相互交流,以及他手上拿着的針線包之類,大眼睛忽閃忽閃,顯然是認爲這土的掉渣的針線師傅比一邊風度絕佳的貴公子更有魅力的多。
春山搖頭:這就是傳說中的物以類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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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爲了反駁春山的想法,店掌櫃跟針線師傅商量了一陣之後,針線師傅拿着衣裳反身入內。
微寶一愣,猛盯着後堂的門口看,春山卻覺得有些不同尋常,方纔那兩人一邊商量,一邊望着微寶,面色從最初的輕鬆到後來的凝重,總覺得會有什麼事發生。
不多時,金縷衣內堂的簾子一掀,有人走了出來。
春山一怔,心想他怎麼竟親自出來了?
那人半披着一件淺紫衣裳,似穿不穿的樣兒,長髮同衣裳搭在一處,顏色配合的甚是好看,渾身上下多一份瀟灑雍容的懶散,他一掀簾子出來,先是看了春山一眼,旋即便調轉目光,看向微寶身上。一雙脈脈翦水的雙瞳讓人一看便頓生好感,嘴角還帶着一絲淡淡然的微笑。
微寶卻沒在意他長的什麼樣兒,目光一轉看向他手上拿着的自己的衣裳,這才鎮定下來。
“這是……你的衣裳?”顧不上跟春山打招呼,衛紫衣看着微寶,輕聲問。
他的聲音很輕很淡,卻清晰,帶着一股和藹的口吻,並不讓人覺得突兀跟疏離。
微寶點頭:“是我的。”
“這件衣裳,你穿了幾年?”衛紫衣問。
“這……大概是三四年吧……”微寶歪頭想了想,回答。
“我說……衛當家,你問這些,跟這衣裳又有什麼關係?”春山被晾在一邊,熱門人物忽然被隔離當成空氣似的,頗有些渾身發涼。
“自然是有關係的,”衛紫衣衝他淡淡一笑,“春山公子稍安勿躁。”
春山望着他人畜無害的笑,聽到自己心頭在說:這傢伙不是個好人。
“那能補好嗎?”微寶問。
她身材嬌小,此刻趴在櫃檯上,雙臂扒在上面,努力向內探着身子,這樣動作,身子拉長,顯得腰肢越發的細,看的春山頻頻去瞄,移不開眼。
“當然能。”衛紫衣輕輕抿嘴一笑,“畢竟,這是我的第一件衣裳呢。”
“什麼?什麼第一件?”春山正在研究,那樣細的腰肢若是握在手中會是什麼樣的觸感,忽而聽到這句話,本能地衝口而出。
“這件衣裳,可是我們當家平生所做的第一件成衣呢。”旁邊的掌櫃的笑眯眯上來解釋。
“要你多嘴。”春山沒好氣瞪他一眼,重轉頭回來說,“說的跟真的似的,這件衣裳起碼有四五年的歷史了,舊的看不出來,扔到大街上,十有八九會被人當抹布……”他說到這裡,忽然感覺耳畔一陣冷風,身子微微一抖,望見旁邊微寶投過來的仇恨的目光,這才咳嗽一聲,轉開話題說,“衛當家怎麼就能認爲這是出自當家的手筆?空口說白話……難道不怕砸了當家的招牌麼?”
他打開扇子,遮住嘴角,呵呵地笑了兩聲,眼睛裡卻笑意全無,望着衛紫衣,透出了銳利的狐狸般的光。
孰料這是個狐狸橫行的世界,“金縷衣”的當家若是個好欺負的易於之輩,這“金縷衣”也不會立足西越皇朝製衣界如此多年,響噹噹的老字號招牌百年雄視業界不倒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是熟悉。”衛紫衣雲淡風輕,仍舊笑的迷人,“更何況是我第一個孩子,自然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看樣子春山公子心存懷疑,那也無妨——”
春山憤憤:口口聲聲孩子孩子的,你是不是男人啊……
而衛紫衣卻轉過頭,眼睛閃閃地望着微寶,仍舊溫和地問:“小姑娘,你這件衣裳初到手的時候,是天青色對麼?如雨過天晴的顏色,近似於藍,卻又多一點透明……另外,上面配着的不是你身上這根腰帶對麼。”
聲音有些脈脈含情,講述的頭頭是道,更可惡隱含了一種要敘舊了的意思。
春山心頭大煩,於是又一次的心底重申:這傢伙不是個好人。
想想又多加一句:危險勿近。
微寶卻沒有接收到他強烈的心電感應,眼睛一亮,猛地開始點頭:“你說的沒錯,顏色可好看啦,壞人說給我穿是糟蹋了,是有一根腰帶,不過,不過……”
她的臉有點紅,卻說不出下文。
衛紫衣默默地看着她:“無妨,你若是想要,我可以送給你一根。”
“啊……”微寶瞪大眼睛看他。
“我說衛當家,”春山咳嗽一聲,說:“那這衣裳是能補不能?若能,是否可以快些?”
衛紫衣嫣然一笑:“自然能的,請兩位稍候。”他的手段玲瓏,滴水不漏,說完之後,又看了微寶一眼,微寶心頭本來忐忑,被他掃了一眼,卻沒來由覺得安穩,衝着他一笑,趴在櫃檯上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