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會有對手,就算是豬,也有要搶食的恐慌,用屁股把對手擠開。
每部小說都有反派人物,何況是賀六渾這個底層軍戶,當然,他的對手目前更多的是貧困。其實,在懷朔的生活雖然貧苦,也會跟人打架,那都是窮孩子堆裡內部矛盾。他身邊的四個人,除了 高嶽是表弟,一直跟屁蟲一樣,盧長貴其他幾個都是打出來的交情。
但是真正讓賀六渾有壓力的,就是所謂的富二代,當然是高官的兒子。不過,官二代裡面的領頭基本上是以父親的官職爲準,長孫禮是當然的老大,父親是都督長孫稚。還有鎮將葛榮的兒子葛大會、鎮副錄事陸行空的兒子陸佑、司曹參軍宇文素的兒子宇文固安這批人。 雙方的交集本來不多,更多的都是被欺壓與巧反抗之間的故事。以賀六渾的閱歷和後世的知識積累,來與這些小屁孩爭鬥,那是絕對不想去做的事情。作爲跟班去屁顛屁顛伺候人,也是賀六渾這夥人不願意做的,因此基本上屬於敬而遠之。
這個城裡,美女都鎖在領導幹部內宅;地盤基本都是被領導幹部控制,那是軍事後盾的力量;學堂這個概念沒有意義,在這個亂世,能讀書都是私塾。沒有搶地盤,沒有美女可以爭鬥,也沒有一起上學的課堂,利益集團之間就不會再有衝突的理由和場地了。那麼只剩下被欺壓的可能性,被使喚去做點事,被抽幾皮鞭那是經常的事情。
這次避不開了。
小盆地裡什麼野獸也沒有,各處都是雜亂不堪,綠油油的草地被馬蹄踩得草根翻騰,泥濘渾濁。那個唯一的小池子邊,居然有三羣人在悶聲拼死搏殺。
被圍困的,是一夥帶有幾輛大車的商人,賀六渾估計肯定是過來給馬取水被伏擊。但是那幾個護衛顯得彪悍異常,居然內有鎧甲。如果不是帶有箭傷,不會落於下風。
參與圍堵的兩夥人,一夥蒙面人,另外一夥居然是蠕蠕人!天哪,看見那幾個禿頭的髮型,中間光溜溜,兩邊有幾縷頭髮。還有尖頂的蠕蠕帽!絕對是蠕蠕人,沒錯。這批人是怎麼過來的?穿越長城,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小盆地裡已經倒下十幾個人,各色衣服的都有。還有幾匹馬也倒伏在地,有一匹馬就倒在小池子邊。大灘的血已經染紅了小小的清池,顯得非常詭異。散落的無主之馬在不停打轉,有的在拱地上已經無聲無息的主人。
賀六渾三個人趴在山坡的密林裡,面面相覷。
懷朔鎮等六鎮就是爲了對抗柔然人而設置的。柔然人這個帶有歧視性的名字,是本朝孝文帝認爲柔然只是還沒有開化的原始人,輕蔑地稱他們爲“蠕蠕”,意思是不會思考的蟲子。每次遛馬打獵,賀六渾從來不去北面,就是因爲擔心蠕蠕人的哨探。雖然這些年,相對和平沒有大戰,但是蠕蠕人的兇殘是全鎮人都清清楚楚的。前些天還聽說一隊商人被殺,都說是蠕蠕人乾的。
柔然現在是本朝的死敵,很多說法讓老百姓非常恐懼的。這和歷史年代沒有什麼關係,每朝每代對立的國家都會醜化對方。像二十年前中國人總以爲美國人生活中水深火熱的萬惡資本主義;美國人總以爲中國人吃不上飯,都是綠軍裝。但是柔然的確是相對野蠻,尚保存殺仇敵之頭,以作爲酒器的陋俗。如醜奴擒高車王彌俄突後,“系其兩腳於駕馬之上,頓曳殺之,漆其頭爲飲器”。柔然人“編髮左衽”,如《梁書·芮芮傳》所記:“辮髮,衣錦,小袖袍,小口褲,深雍靴。”文明與野蠻,往往不是科技的差別,多在秩序和習慣,在於是否尊重人,在於是否有共同的價值觀。
賀六渾非常納悶,其實這些年雙方已經沒有大的衝突了。十年前太祖帶隊遠征,據說曾經把蠕蠕人的大汗趕得雞飛狗跳,遠逃過沙漠。此次以後蠕蠕人還把公主嫁過來,明面上的衝突已經停止。當然私底下的越境掠奪那是經常的事情,蠕蠕人的小族羣那是相當的自由散漫。他們的觀念就是強者恆強,追隨強大。
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肯定要救。賀六渾也是熱血沸騰,雖然從來沒有真正和敵人交過手,但是真正到該動手的時候,相信自己絕不手軟。轉世這麼久,賀六渾總是沒有代入感,總覺得不真實。現在,真正的廝殺在面前,一地的鮮血,還有被劈斷的手與慘死的馬,都讓賀六渾突然間體會到,這是亂世。
五胡亂華,殺人吃人,這些從來不願意正視的事情慢慢浮現出來。就像一個做夢的人,總是不願意醒來。
現在夢該醒了!這是亂世啊!唯有強大才能活下去。
這不是誰都有飯吃,誰都可以活下去,誰都能遵守規則秩序,誰都談判解決問題的時代,這是北魏,這是一個靠鐵血保證秩序的時代!
按住蠢蠢欲動的高嶽和司馬子如,賀六渾比他們冷靜多了,這也是小夥子們信服他的原因之一。三個半大夥子上去,不一定起作用,何況只有弓箭,這樣上去就是添亂。再等等,現在是十幾個人圍攻五六個人,要上也得在關鍵時刻。而且就算現在衝下山坡,敵人退走谷口,肯定和盧長貴相遇,那就完蛋了。從盆地上的痕跡看,這兩夥人是從盆口一直追殺過來,而且一輛車一輛車的搶,說明是想趕盡殺絕。其中一批人蒙面,肯定是怕別人看見,那就是有所顧忌。
有了,賀六渾覺得還有希望。越是渾水越好摸魚。
“高嶽,現在趕緊下山去追盧長貴。回來後,你們三個人還是在這裡等,看見中路火起,我開始大叫往下衝,你們就下去,讓空馬先跑,上面綁上樹枝。你們跟在後面集中攢射。就是你們三個人要讓大家感覺到至少一個什的人馬。分散開,而且一路射箭,不要怕不要停。"賀六渾小聲吩咐。高嶽立馬領命而去。
“子如,你悄悄去右邊,慢慢往下趟點,躲在那塊大石邊。看見火起,用連珠箭偷襲,射殺那兩個首領。務求必中,只要射中一人,他們就亂了。”賀六渾繼續安排。司馬子如點點頭,也沒有多問。賀六渾繼續說:“子如,多備幾支箭。不行就跑,去右邊的樹林。”司馬子如笑一笑,說道:“六渾,相信我的箭不會空的。”md,這個傢伙就是喜歡酷酷的。
“我會牽幾匹馬,在山坡中路放火。今天是北風,煙火起來,會朝盆地裡面瀰漫。我就驅馬下山,嚇死他們。”賀六渾顯得很有信心。
圍三缺一,這是進攻的最好手段;加上風聲鶴唳,打草驚蛇,不相信這夥悶聲的蠕蠕人挺得住。 這個時候賀六渾開始感謝淡然和尚了,沒有那些故事和兵書,就憑現代人的思維,這個環境是沒有辦法對付的。其實,自己沒有意識到,都是紙上談兵,極具冒險啊。
繼續觀看了一陣子搏殺,那少數人已經岌岌可危了。
賀六渾牽馬摸到中路。擡頭看看天空,這時天色已經逐漸開始暗下來,北方四月的夜總是來得快一點。再試試風,春日的北風依舊有些冷。 山坡左邊的樹林裡,孫騰、盧長貴、高嶽已經騎在馬上,朝自己揮手。山腰大石邊,司馬子如安靜的趴在地上,引而不發。
戰況越加激烈。商隊護衛本來依仗馬車,暫且頂住攻擊。但是架不住人多,而且兩個首領模樣的在馬上拿着弓箭,不時發冷箭。護衛拼死在保衛大車,已經只剩下5個人了。
枯枝很容易被點着,帶着野草迅速燃燒起來。由於野草有點溼,濃煙開始升騰一會瀰漫整個山坡,原以爲順着風往下飄,結果山坡全是煙,緩慢下降,更多的煙往天空衝,形成煙柱,就像烽火臺的狼煙一樣。我的天啊,怎麼沒有跟想象的一樣下沉到盆地去!
賀六渾管不了這麼多,已經箭在弦上,打着呼哨,嘴巴里面不停的怪叫,一人帶着四匹馬,往下衝去。
此刻司馬子如猛然站起,一箭射向騎在馬上的蠕蠕人首領的脖子。但對方明顯是百戰之人雄,頭一低躲過了。接着司馬子如一箭射中另一個蒙面首領的肩膀,這個就弱的多,啊呀一聲,扭轉馬頭就朝盆口奔去。已經衝到半途的賀六渾覺得聲音很熟悉,但這種時刻完全來不及想,靠着慣性繼續衝下去。呼呼的風聲刺激腎上腺素猛然加高,眼睛都紅了。
盧長貴三個人也嗷嗷叫的衝下山坡,頗有氣勢。三人下坡時兩輪齊射,有兩個黑衣人中箭倒下馬來。司馬子如繼續連珠箭發,再有2個人落馬。剩下的十幾個黑衣人猛然一驚,迅速回轉馬頭。這時看得出來,兩夥追殺的人完全不一樣。一夥人毫不遲疑的跟着那個肩膀射中的人狂奔而去。另外一夥蠕蠕人就冷靜得多,在慌亂中還拖起倒地的同伴。然後那個首領回首一箭射向司馬子如。然後嘰裡呱啦幾句,一起策馬跑向谷口。等到四個人衝到谷底,那十幾個人已經衝出盆口,不見蹤影。
賀六渾抹了把冷汗,趕緊奔向大石頭,一路喊,子如子如。不知道司馬子如怎麼樣了!今天的安排還是很多漏洞,所幸沒有大礙。歷史是不能重來,生命不可再生,真要有事因爲自己的疏漏,賀六渾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這時,大石頭邊,一個人影緩緩站起。
哦,總算出了口氣,幸運之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