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轅擡着腳跟,用力在冰面上碾了碾,很滑,滑得他腿肚子發抖。
他又蹲下身子去,用手在上頭摸了摸,很涼,涼得他心底裡都冰上了。
什麼人啊,這麼缺德!
大冬天,山道外沿,潑水?
也就是輔國公謹慎。
要不然衙役們沒有多想,直接把冰都鏟了,那就遲了。
有郡主與國公爺交代的話在前,陳桂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甚至,他也十分贊同此舉就是衝着誠意伯府來的。
只是證據還沒有到那個份上,不好一口咬死了如何如何。
因而,陳桂的面上裝得震驚不已:“什麼意思?有人腦子壞了在路上亂生事,想逮着個倒黴蛋?我們府里正好遇着了,倒黴又沒那麼倒黴,化險爲夷?”
張轅微微頷首。
陳桂見此,忙拉着張轅,又道:“陰謀沒有得逞,那人指不定還要再來幾次,下回別人未必有這等運氣了!哎呀張大人,一定要把那小人抓出來,要不然改明兒害得別人摔下去了,可怎麼辦呀!”
張轅哪裡不曉得輕重?
哪怕今兒遇着事情的是一位普通老百姓,只要人家尋到衙門裡,他們看出了端倪,那就一定會處置,絕對不會一句“運氣差”就給打發了。
更何況,遇着事情的是誠意伯府。
輔國公還在衙門裡坐着吃茶!
真像陳桂說的,那缺德東西一次不成,再來一次……
單大人的腦袋痛不痛,他不知道,他張府承的脖子反正很不舒服。
衙門積極歸積極,只是山道人人能走,他們往哪裡抓人去?
陳桂頗爲貼心,又趕緊從懷中取了一張名冊出來,展開給張轅看:“都是下午幫忙挪馬車的行人,原想着攜禮登門道謝去,特特留了名姓住址,您看要不要先問問?”
張轅眼前一亮。
人證,當然要問!
真不愧是誠意伯府!
有規矩、知禮數的人家,做事情就是周全!
有這麼一些名字在,總算不至於是無從下手了。
同時,陳桂的建議也給他打開了思路。
張轅對着衙役們指揮了一番。
留了三個人清理地面,又使其他人上山去幾座寺廟庵堂裡打聽打聽,有沒有誰見過可疑的人,又或者誰家有相熟的香客來過,知道他們的住所,好記下來去詢問幾句。
尤其是馬車上下山的。
走路的香客會盡量靠着山道內側,外側地面便是有狀況,他們也很難注意到。
而馬車下山,勢必會壓到外側,也許可以從車把式們的反應裡來判斷,儘量把山道出狀況的時間範圍縮小。
安排完了後,張轅又與陳桂急急趕回城中。
張大人先向衙門裡稟報。
陳桂則到誠意伯府裡遞消息。
載壽院裡,小段氏已經聽說林雲嫣讓報官的事情了。
再一問緣由,老夫人連連點頭。
“還是雲嫣細心,”她道,“我光擔心雲靜母女倆去了,都忘了說那山道難行,別人家興許也會遇着,還是讓衙門去清掃爲好。”
林雲嫣笑道:“我哪有您說得這般好心,我讓報官,就是覺得事出有因,有妖怪害人!”
小段氏聞言一愣。
近來自家遇着的暗箭確實不少,叫林雲嫣一提,小段氏當然也不會覺得她信口開河。
只是這“妖怪”兩字,把老人家弄懵了。
雲嫣常常拿話擰她。
現在這到底是真心話,還是不錯過任何機會、能擰就擰?
正琢磨着,陳桂被請了進來。
行了禮,陳桂把狀況一一說明。
“我與牛伯到衙門時,輔國公也在,聽了事情很是上心,還讓玄肅隨我們一道出城去。”
“玄肅真是好眼力,天都快黑了,他前後那麼一看,就看出問題來了。”
“張府承也認同有人搗鬼,只是還不能確定是衝着我們來的,還是碰着哪個倒黴就哪個。”
“衙門要連夜調查,我把嬤嬤記的名冊交出去了。”
“我想着若是謝禮備好了,一併送過去,不然人家幫了忙、留了名,一聲謝還沒等到,先被衙役尋上門問話,那我們多不好意思。”
小段氏聽得連連捂心口。
見林雲嫣遞給她一個“您看我說得沒錯吧”的眼神,又不由失笑。
這丫頭,鬼精鬼精的!
精明些是好事,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反擊回去,沒有叫那些妖怪給算計了!
陳氏很快便趕了過來。
弄清楚了眼下事情,她道:“都備好了,等下就能送。”
見老夫人擔憂,她又趕緊找話,把徐簡誇了一遍。
心細、周全、上心。
誇得小段氏心情都緩和許多。
另一廂。
單慎聽了張轅的回稟,白眼幾乎翻到天上去了。
真就有人嫌年前不夠熱鬧,要搭臺子唱大戲是吧?
得虧是還沒有出人命,要不然,他單慎又得金鑾殿上挨一頓狠罵。
他倒也不怕被罵。
當官嘛,事情沒做好,上峰罵、百姓罵,都太尋常了。
可這純屬有人沒事找事。
單慎轉頭看向徐簡。
徐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單大人辛苦。”
等張轅退出去後,徐簡才又道:“單大人以爲,哪位紈絝會幹出這等蠢事來?”
單慎眉上青筋一跳,倒吸了一口寒氣:“我怎麼聽着,國公爺這‘紈絝’二字,意有所指?”
徐簡呵地笑了聲,不置可否。
偏就是這樣不清不楚的,讓單慎越發惦記着。
腦海之中,浮現出了一張紈絝臉——許國公府三公子。
左思,右想,都是他!
揮之不去!
不行,查案子絕對不能先入爲主!
單慎提醒着自己。
就算那蘇軻與誠意伯府、尤其是林大姑娘確實有矛盾的淵源,動機上能說得通,但這都小半年了,沒道理這時候突然興事。
再說,這事兒辦得吧……
尋常混日子的紈絝子弟,他還真就不一定能辦出這麼不講究的事兒!
可是,單慎卻覺得,那蘇軻辦得出來。
又深吸了一口氣,單大人平緩着情緒,不住反思着。
險些他單慎查案子,就要犯大錯誤了。
可這能怪他嗎?
實在是,蘇軻當日被守備衙門架着來順天府的樣子,實在是,非一般的紈絝。
要不,悄悄查一查那蘇軻?
畢竟,查案子,也不能忽略了直覺。